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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诡笔记|清代的“琉璃厂第一美女”,真相很惊人!
最美不过人间四月天,女孩子们脱去臃肿了一冬的保暖衣裤,换上漂亮的时尚服饰,行走在春光明媚的街道上,绝对是一道靓丽无比的风景。
对于“美”这个字,真的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无法下一个准确的定义。比如笔者就喜欢健美的女子,对于某些行走在T形台上瘦如麻杆的模特,只觉得是厌食症导致的病态,当然也有不少人以为一瘦遮百丑,这是永远争议不清楚的事儿。别说当代人了,就连所谓的古代四大美女,也是美得很不一样:西施是“增之半分嫌腴,减之半分则瘦”,体态应该比较标准;《后汉书》记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似乎是容貌气质占了上风;赵飞燕“纤便轻细,举止翩然”,搁到现在就是所谓的骨感美人;《青琐高议》中记杨贵妃“发委地,光若傅漆,目长而媚,回顾射人。眉若远山翠,脸若秋莲红。肌丰而有余,体妖而婉淑。唇非膏而自丹,鬓非烟而自黑”,基本上就是一位丰腴佳人。倘若要让大家票选哪个才是“最美”,恐怕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区绝对会得出截然不同的排名吧……
不过在清代乾隆嘉庆年间的琉璃厂,却有一位不折不扣的“第一美女”,得到了满京城人的认可,“咸叹其风流吐属,情致感人,真我见犹怜也”!
一、绍兴酒肆挂出两尺条幅
冯起凤是清代清曲家,字云章,吴县(今苏州市)人,对他的生平事迹没有太多的记录,只知道他曾经订定过《吟香堂牡丹亭曲谱》和笔记小说集《昔柳摭谈》存世,从这两部作品的刊刻时间来看,基本可以确定他的主要生活时间是在乾隆嘉庆年间。
从《昔柳摭谈》中的一段记录来看,他曾经在京寓居过很长一段时间,住址就在果子巷,此处离琉璃厂很近,他经常约自己的好友韩香一同前往。琉璃厂在元代设官窑烧五色琉璃瓦,一直到清中叶这里还是烧琉璃瓦官窑的所在地,据乾隆年间刻本刊印的《宸垣识略》一书记载,“本朝设满汉监督董其事,烧造五色琉璃瓦,厂地南北狭而东西长,约二里许”。而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琉璃厂文化图书一条街逐渐开始形成,依然是在《宸垣识略》里记载:“厂前陈设杂技,锣鼓聒耳,游人杂逻,市肆玩好,书画、时果、耍具,无不毕集。”此外,乾隆时人李南渊在《琉璃厂书肆记》里记载,当时的琉璃厂以一座桥分成东西两个部分,“桥居厂中间,北与窑相对,桥以东街狭,多参以卖眼镜、烟筒、日用杂物;桥以西街阔,书肆外,惟古董店及卖法帖、裱字画、雕印章、包写书禀、刻板镌碑耳”。当时此处著名的书铺已经有数十家之多,包括声遥堂、名盛堂、带草堂、聚秀堂、宝田堂、宏文堂、聚星堂、瑞云堂等等。这里最热闹的时期当属春节前后,“元宵以前喧阗车马,拥集万人,厂内无奇不有”,当然这时更引人瞩目的多是珍禽异兽、西洋巧物等等。
“琉璃厂第一美女”的出现,就是这时发生的事情。
《昔柳摭谈》据《昔柳摭谈》记载,当时琉璃厂外半里地的地方,有一家绍兴酒肆,有一天突然挂出一条两尺多长的条幅,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内贮天下绝色美人,五十粉资一寓目,百十脂钱一接谈,多情者会钞恭进,包管一见魂飞,瞠目含笑出门也!”
这一下可就轰动了整个京城,“部中客居久鳏者睹美犹罕,况兼绝色,莫不欲先睹为快,内外城互相传遍,酒肆前摩肩接踵,鱼贯出入”。而凡是见过这位美人者,都赞叹此等佳人见所未见,不要说五十一百的粉资了,就是千万两银子也值得一掷!
听说了这个消息,冯起凤觉得好奇极了,他“耳中藉藉,渴思一觏”,便拉着韩香要去看看这位琉璃厂第一美女。韩香不屑一顾地说:“不知何处来一丑妓,作插标卖耳!果系绝色,谁肯露芙蓉之面,吹兰蕙之气,不分雅俗,与众共之也?!”而冯起凤倒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文人有怀才不遇而落魄卖文者,美人自然也有遭际未逢而炫色自媒者,何妨偷闲一窥?韩香勉强同意了,他们俩雇了一辆车便往琉璃厂而去。
二、第一绝色竟是这般角色
来到那家绍兴酒肆门前,“门外人涌如山”,但大多是围着看热闹的闲散市民,手中有俩钱儿还不如去买油盐酱醋,哪里有兴致把银子花费在这等风雅之事上?冯起凤和韩香却是专门为此而来,所以“拨人林而进,向柜上数钱交之”。于是店家掀开狭窄的角门,仅容一人侧身而过,冯起凤和韩香先后进入,但见“一庭院不甚洪敞,斗室中糊裱精洁,茗碗香炉,位置得宜”。炕上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翁,“煌煌金顶,须发尽斑”,见到有人进来,连忙起身,笑容可掬,鞠躬而迎。冯起凤和韩香以为他也是来观赏那位绝世佳人的客人,所以跟他寒暄了几句,这时老翁叫来一个小厮,让他给客人烹茶,冯起凤觉得奇怪,便问老翁是何许人也,老翁说自己流寓于此,租下这间房屋,韩香若有所悟,拱手请教“美人系足下何人”?老翁却扭捏起来,连称“笑话,笑话,惭愧,惭愧”……
冯起凤想,也许是老翁流落京城,万不得已,只好让女儿出卖色相来赚钱,所以才羞谈此事。这时那小厮将茶端了上来,冯起凤索性问他:“美人现在何处?希望你做一引见。”小厮笑道:“你们现在就可以敞开了谈心啊!”冯起凤和韩香不禁相顾茫然,不知何解?那老翁捻须道:“实不相瞒,所谓绝色美人,就是在下!”
冯起凤和韩香目瞪口呆,老翁连忙解释说:“我本是江右有名的学者,少年时就颇具才名,几乎江西所有的名门公卿都希望和我结交,仅凭一支狼毫毛笔,我就有赚不尽的钱财,所以便挥霍放荡,把挣来的钱都散在秦楼楚馆那样的风月场所了……不知不觉,垂垂老矣,江郎才尽,阮籍途穷,来到京城本想寻访旧人,却没有访到,想回家乡却囊中羞涩,凑不齐路费,想来想去,能够合法而又迅速挣到钱的办法,莫如以美人为名,招揽别人观看……”冯起凤和韩香听完捧腹大笑,乐不可支,江右翁连连作揖抱歉说:“不到蓬莱看不到海市,到了蓬莱也未必能解蜃楼,世间之事大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万望二位能体谅我的难处,不要对外泄露我的秘密。”
冯起凤和韩香同意了,出来后很多人都问他们:“那绝色美人漂亮吗?”冯起凤连声说:“美矣,丽矣,世间再找不到这样的奇遇了。” 韩香在一旁掩口窃笑,想来那些见过“佳人”,出来后称赞不已的人们,也是不愿承认自己被这么简单的骗局所骗吧!
归家的路上,韩香一直在感慨:倘若了解人们的“隐形需求”,让人上当受骗是多么的容易,而冯起凤亦深以为然。古时有一男子害相思病,奄奄一息,家人千端百计也没法医治,有一朋友上门探望,问他到底看上谁了?他说自己看宋代学者乐史所撰《杨太真外传》,非常想见杨贵妃一面,家人都哭哭啼啼地说这病没法治了,朋友却拍着胸脯说,明天我就把杨贵妃找来!第二天,相思病患者一开门,但见好友领着一队人赶来,抬着一个轿子,但听得轿内“环珮锵鸣,脂香横溢”,朋友缓缓掀开轿帘,相思病患者眼睛都直了:但见轿子里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朋友笑道:“假如杨贵妃能活到现在,恐怕比这老妪还要苍老得多呢!”相思病患者幡然醒悟,一笑而愈。冯起凤感慨:“一个江右翁,不知道能治好多少热病客呢!”
三、仙女下凡激励废学书生
说来有趣,以色相之骗治好“热病客”的事迹,在古代笔记中还有一则记载,而作者也名“起凤”,他就是乾隆年间的著名学者沈起凤。
沈起凤有大才,举凡词曲诗文,无不精通,著作也多,除了戏曲之外,还有一极有名的笔记小说,名曰《谐铎》,其中记载这样一桩趣事:
《谐铎》兰溪有一位姓萧的书生,十七岁娶妻邢氏,邢氏“美而才”,萧生十分爱她,从此“日坐闺中,画眉约鬓”,不再认真读书。邢氏苦劝他要读书上进,却没有什么用处。
有一天,萧生见家中新添置了一具小纱橱,上面绘有一个垂髫女郎,“明眸秀靥,婉丽无偶”。萧生问妻子这是哪儿来的?邢氏说这是我重金买下的,就放在书房里面吧。
这一日晚上,邢氏督促丈夫夜读,萧生勉强进了书房,挑灯执卷,但情绪明显不高,邢氏说:“夜漏苦长,我先去歇息了,你就让这位纱橱上的垂髫女郎陪你夜读吧。”邢氏走后,萧生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书卷,突然间,帐帷后走出一人,萧生一看,大吃一惊,正是与那纱橱上一模一样的女郎,扑上去就要搂抱,那女郎连忙推开他道:“妾身乃天宫的秘府侍书,你本是阴间负责掌管记录生死簿的修文郎,今生本应有大功名,但每天溺情闺阁,天帝怕你因此抛掷功名,特地派我来督导你用功读书,岂能再让你轻薄?”萧生说:“既然我今生当有大功名,那么用心不用心读书也一样,何不让我一亲香泽?”垂髫女郎笑道:“那好吧,就权且将你的温柔乡赊账吧,妾与君约好,只要你金榜题名,自然就与你有一宵之乐。”萧生连连点头应允,这时,窗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垂髫女郎连忙离去。
“生自此下帷苦读,是年入邑庠”,继而更加努力,“是秋竟领乡荐”,萧生“愈益研读”,第二年殿试高中,官拜内阁中书。归家之时,邢氏迎于堂前,请出一人,正是那位垂髫女郎,笑问道:“修文郎可还记得秘府侍书吗?”萧生不禁愕然。直到这时邢氏才实言相告,原来当初她怕丈夫迷恋自己的美色,荒废学业,便“以毒攻毒”,花千金聘来这位与小纱橱上一模一样的女郎,装成是神仙下凡,“激励”丈夫读书上进,而今终于大功告成……
假如让现代人做一品评,萧生一顶“渣男”的帽子是戴定了的,而邢氏也逃不了“奇葩”的雅号,只是在古代男权至尊、功名至上的社会里,为了达到金榜题名的目的,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而最后的结果也必定是为时人称颂的:萧生堪作成功的楷模,邢氏可谓妇德的典范……时代的变换必然会导致评价标准的变迁,所以,可以以今人为是,却不必以古人为非,毕竟今天物欲横流催生的“热病客”,患的还不止贪恋美色功名这一种“病”,且用什么方法都治愈不了呢。
本文发表于《北京晚报》,澎湃新闻经作者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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