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航母再入南海，贸易战再度升级：南国万顷波涛可有宁日？

据美国海军官方网站宣布，“罗斯福”号航母为旗舰的第九航母打击大队目前已经离开新加坡，并于北京时间4月3日进入南海海域。这是继上月“卡尔·文森”号航母高调访越之后，又一艘进入南海活动的美军航母。同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再度发布清单，拟对价值500亿美元的中国产品加征关税，推动贸易战进一步升级。

事实上，2018年以降，美国在南海周边动作频频，且延续了2017年的趋势，在军事安全领域颇为活跃。先是在军事外交方面，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新年伊始就访问了域内两个重要国家印尼和越南，而且在访问过程中多次提及南海问题，如与印尼决定加强海上合作，与越南就维护南海航行自由达成共识，并正式宣布美国航母3月访越的消息。

而在军事部署方面，美军的行动更是令人目不暇接。1月5日，美第三舰队“卡尔·文森”号航母即启程前往西太平洋部署，这已是该舰连续第二年被部署到西太。随后，在中国春节期间，“卡尔·文森”号抵达南海海域，并随即展开一系列演训活动，包括3月5日至9日访问越南岘港，成为自1975年越战结束后首艘访问越南的航母。离开越南后，3月11日，“卡尔·文森”号又马不停蹄地与日本海上自卫队“伊势”号直升机驱逐舰在南海海域举行了演习，主要演练了反潜、防空等科目。

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其他舰艇也没有闲着。3月8日至15日，导弹驱逐舰“马斯丁”号等与日本海上自卫队一艘驱逐舰在关岛附近海域举行了“多路航行-2018”联合演习；“墨菲”号导弹驱逐舰在1月和2月在西太和南海与法国海军护卫舰“葡月”号举行了通过演习；3月12月，美国太平洋司令部空军与印尼空军展开“对抗西部2018”联合演习，还于近日向菲律宾移交了一架“扫描鹰”无人机。3月23日,美国“马斯丁”号驱逐舰进入南沙美济礁12海里范围内，进行所谓“航行自由”行动。

美国无意降低南海热度

美国上述一系列行动看似毫无关联，而且有些行动是年度例行性的，有些则是过去没有的，但实际它们都构成美国在南海乃至印太政策的一部分。结合近期美国安全战略的调整及亚太局势的变化，可以对其意图做出初步判断。

首先，是应对中国在南海岛礁军事部署的考虑。尽管特朗普政府上台后优先关注朝鲜半岛问题，但面对中国在南海的岛礁建设和军事部署，美国始终如坐针毡。特别是近期菲律宾网站公布了我岛礁相关军事部署的高清图片，显示各方对此仍高度关注。

时至今日，美国虽明白阻止中国已不可能，但仍寄希望于通过军事力量的展示，一方面向中国发出威慑信号，迟滞中国的后续部署，另一方面做好战略预置，以应对未来可能的军事挑战。这也可以看成是美国智库在奥巴马政府时期提出的“强加代价”战略的一部分，即通过增大中国在南海行为的代价，从而推回中国在南海所谓“改变现状”的行为——加强在南海的军事部署，就是为了增大中国在南海行动的政治军事代价。例如，美航母近期访问越南岘港，在进一步强化美越军事关系的同时，使美国在继菲律宾、新加坡、澳大利亚后，在南海西边获得可靠的军事支撑点，补齐其在南海周边设置的战略链条，形成环形包围的态势。特别是如果战时美国可以获得越南港口的进入权，将在很大程度上缩短美军的力量投送距离。

其次，特朗普政府注重军事的特点也使其在南海问题上更为倾向于使用军事手段。特朗普执政的核心理念除了“美国优先”，还有“以实力求和平”。为此，其上任后，虽推翻了奥巴马政府的诸多政策，却一直在实质上持续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军事部分。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在2017年香格里拉对话会上表示，美已将60%的海军舰艇、约2/3的海军陆战队，以及55%的陆军兵力部署至太平洋司令部责任区。特朗普政府还加大了军费投入，2018财年美国防预算总额高达近7000亿美元，提出扩充海军力量，将海军舰艇数量增至350艘。

军事在美国对外战略中作用的提升，在南海问题上表现较为明显。特朗普政府在半年内就在南海实施了5次“航行自由行动”，频率远超奥巴马政府时期，基本实现常态化；改变了过去“逐案审批”的做法，改为一揽子通过全年计划，再由军方具体实施。近几年，美国海军第三舰队也更多地被部署到西太平洋地区，以协助第七舰队应对该地区日益复杂严峻的挑战。

第三，美国试图通过军事部署与行动，表明其对地区盟友的安全承诺不变，以阻止盟友脱离其战略轨道。在美国的亚太战略中，同盟体系至关重要。美国在亚太经营数十年，与其5个盟国的安全关系根深蒂固。近年来，美国又积极发展与越南、印尼、马来西亚等伙伴国的军事安全关系，试图将其纳入美国的安全轨道。但是，2017年以来，由于美国政策的不确定性增加，美国的盟友对美能否保持对地区事务的介入产生疑虑，有关国家在南海问题上调门降低，且重回与中国对话磋商的轨道，这无疑令美国与上述国家的关系受到影响。为此，2018年伊始美国国防部长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相继访问东南亚多国，试图向盟友显示美国将继续保持在该地区的存在，并维持对盟友的承诺，从而打消有关国家的疑虑，使其继续在南海争端中成为美国可借重的力量。

第四， 从单纯的战术层面来看，美国借与盟国伙伴的联合演训、港口访问、军工合作等，以及邀请别国军官登上航母，不仅使自己更为熟悉南海及西太的战场环境，而且可提升与盟友伙伴的作战互通性，并借军事援助向其提供先进装备，加强伙伴国的能力建设，特别是海上态势感知能力、海上维权执法能力、力量投送能力等，以应对中国军事力量的崛起对南海形势的可能影响。

对华政策凸显强硬与竞争

从美国的上述行动可以看出，今年的南海形势虽然可能整体上仍将保持稳定，但也存在不少挑战，特别是以美国为首的域外大国的介入以及中美在南海的博弈仍将是影响南海局势发展的重要因素——这是崛起大国与现状大国结构性矛盾的一部分，也是中国与美国等西方大国围绕地缘战略、地区秩序、国际规则的竞争继续发展的结果。但从去年以来，这一博弈又增添了一些复杂因素，包括：

其一，2017年底美国相继出台《国家安全战略》《国防战略》等报告，将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列中国为美国面临的“三大主要安全挑战”之一——这实际上反映了近年来美国学术界与政策圈逐渐形成的共识，只不过特朗普政府在官方层面正式宣示出来。其内涵为，过去几十年来，把中国融入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的努力是错误的；中国从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中获得了巨大利益和权力，却没有发生美国预期的变化，还对美国的全球地位构成了挑战。基于上述判断，美国对华政策中强硬、竞争的一面会更加凸显。

其二，美日印澳构建四边合作机制的努力取得较大进展。四国代表去年底举行了首次工作层会谈，在今年1月印度举行的“瑞辛纳对话”期间，四国海军将领也举行了会晤。四国对“印太”概念表现出了较大的热情。而不论是四国机制还是地区战略构想，主要关注领域之一都是海上安全。四国企图通过加强海上合作，共同应对中国，并将制衡博弈的范围从太平洋扩大到印度洋，而作为太平洋和印度洋交界处的南海，无疑是其重要发力点。

其三，中国与东盟关于“南海行为准则”（COC）的谈判进入正式案文磋商阶段，有关各方关于准则适用范围、是否具有法律约束力、怎样规定在南海行为的具体规范等关键条款上，可能会产生分歧与矛盾。这些分歧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造成中国与部分东盟声索国关系的紧张，甚至不排除在某些局部发生危机事态，为美国等域外大国的介入提供条件。域外国家也会通过主动与有关国家强化合作，为其撑腰打气，分化中国与东盟国家的关系，并向准则谈判进程施加影响。

美军南海部署：动静结合

种种情况表明，美国南海政策中的军事因素仍会比较突出，美很可能继续开展常态化“航行自由行动”，加强与日、印、澳、菲、越等盟友的军事合作，坐实美日印澳四边合作机制，这既是美对华战略判断趋于严峻的必然结果，也是推进其“自由开放的印太构想”的重要步骤。

从部署方式上，根据南海周边战场环境的特点，美国仍将采取动态部署与静态部署相结合的方式，以舰艇访问、军事演习、巡航行动等为主要形式，以海空力量部署和高技术装备部署为优先，并可能进一步加大与盟友战术层面合作的深度，强调反潜、防空、两栖等作战能力建设。

当然，除军事手段外，美国在南海问题上还有许多政策工具。美智库学者一贯主张，美国应当采取综合性策略应对南海问题。在特朗普任期进入第二年，以及他对印太构想逐步完善的过程中，美可能在外交、法理等方面也采取一些举措，与军事行动相配合，共同对我施压。

还需要考虑的是，美国在南海的行动与其在朝鲜半岛、台海等行动可能存在联动性。当前，半岛局势较之去年剑拔弩张的情况明显变化，朝韩借平昌冬奥会改善关系，并商定举行首脑会谈，美朝也在为5月的首脑会晤做出努力。为此，有美国学者近期提出，美应当减少在南海的行动，以换取中国对美国半岛政策的支持。实际上，美今年“多路航行”演习的参演兵力较之去年已经有所减少，即将与韩举行的“秃鹫”演习规模可能也会缩水。但半岛形势仍存在诸多变数，美仍会做好军事应对准备。而且在半岛局势趋缓的情况下，美反而可能将更多精力放在南海，一方面应对南海局势，另一方面也可在形势发生突变时对半岛局势构成呼应和支援。

美国还试图打“台湾牌”，不仅在《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最终版中建议考虑允许美国海军舰艇常规性停靠台湾的港口，还通过《台湾旅行法》，为美台高层互访解禁，挑动两岸关系紧张，岛内“台独”势力也加紧活动，台海形势存在诸多不稳定因素。因此，美国在南海周边及西太的部署也有着眼台海的考虑。

另外，美国近期挑起的对华愈演愈烈的贸易战，这与特朗普政府在对外政策中高度重视贸易问题有很大关系，是其 “美国优先”战略的一部分。不论是贸易战还是南海问题都是中美战略博弈的一部分，尽管两者可能不直接相关，但是如果中美关系因贸易战而持续恶化，不排除美国利用南海或其他地区热点挑事的可能。

在诸多难题复杂交错下，中美关系前景似乎堪忧。但仍要看到，中美关系的竞合并存还未发生本质改变。两国尽管存在战略上的分歧，但在应对许多地区和全球问题上需要合作，而且需要注意，中美两国均不希望发生直接军事对抗。

即便两国两军同时有航母在南海活动，但中美两国在管控分歧，防止危机升级等方面是仍存有共识，两国达成的《海空相遇安全行为准则》等备忘录对于防止一线兵力的“擦枪走火”发挥了较好作用。在海上搜救、人道主义救灾、反恐等非敏感领域，中美海军也存在合作的机会。所以，尽管未来一个时期中美竞争的态势或将进一步上升，但双方在南海的博弈总体仍将是可控的，当然也是长期而复杂的。

（作者系军事科学院战争研究院外军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