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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瓦尔泽一起散步,准备好随时被一流作家打破舒适区丨此刻夜读

2022-11-03 12:2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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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罗伯特·瓦尔泽

“命运如雪的诗人”罗伯特·瓦尔泽,去世后被追封为现代德语文学奠基人,受到卡夫卡、黑塞、本雅明等诸多作家的推崇。

今晚的夜读摘选自《与瓦尔泽一起散步》,对于这本书,W.G.塞巴尔德曾说:“今天,瓦尔泽没有成为被遗忘的作家,主要归功于卡尔·泽利希为他的事业所做的努力。如果没有泽利希对他与瓦尔泽散步的描述,如果没有他在传记方面的初步工作,如果没有他出版的作品选集和他对瓦尔泽手稿的解码——瓦尔泽就不可能康复,他的记忆很可能会被淡忘。”

1943年10月19日

利用一天的军事假期,我在黎明前从萨尔甘斯要塞下到山谷里,然后坐车去黑里绍。和主任医师聊了聊,他告诉我,罗伯特的哥哥卡尔已于9月28日在伯尔尼去世,而罗伯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这样啊!”他固执于让自己扮演一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不想表现出与疗养院的其他人有任何差别。他严格地避免表露任何感绪。顺便说一句,这种态度在很多精神分裂症患者那里都可以观察得到。要么情感的平衡只是在悲喜的时候发生轻微的摆动,要么病人会出现爆炸性的,有时是灾难性的情感爆发。

罗伯特似乎有意使自己与周围世界保持距离。兴许只有姐姐莉萨生病的消息让他有所触动。一开始,医生煞费苦心地把罗伯特发表的关于他自己或者卡尔·瓦尔泽的文章交到他手中。但最终他变得彻底生气,看到主任医师也明显地不再打招呼。

主任医师与他谈起此事:“我们之前可是相处得很好的,瓦尔泽先生!”他暴跳如雷:“您为什么总是拿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打扰我?您没看见我不在乎吗?让我清静一下吧!这一切早就过去了。”关于他的肠溃疡,他也什么都不想知道。当被问到与此有关的问题时,他烦躁地回答道:“难道我非得有病吗?我身体健康,您还不满意吗?为什么要用这种小事来折磨我?”

罗伯特在他所住的二号侧楼前等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最近半年,我寄给他的所有信件和包裹都没有收到回音。而现在,他轻快从容地向我走来,喜悦中甚至透着兴奋:“您身上有军队的味道!枪油、皮革、秸秆、汗水——它们让我想起了家。和人们如此亲密地生活在一起,身体对身体,就像兄弟一样,这很棒,不是吗?”

瓦尔泽

他饶有兴趣地询问我随身携带的一切:从卷起来的帐篷布、腰带上晃动的手电筒到新的尖顶帽和下士绶带。我告诉他,军中的简朴生活一直很吸引我。

罗伯特说:“这确实是它最积极的一面。富余可以让人非常压抑。真正的美,日常生活的美,在贫困和朴素中最微妙地显示出来。”

下午临别时,我们在圣加仑的火车站喝了一杯,罗伯特谈到了衰老:“很少有人懂得享受衰老,尽管它可以给人如此多的快乐。人到了老年就会明白,世界总是不断地努力回归到简单、基本的事物。出于一种健康的本能,它抵制例外或奇异成为它的主宰。对异性不安的欲望已燃烧殆尽,只求自然的慰藉以及那些向所有人的渴望开放的美好而具体的事物。最终,虚荣心消失了,一个人坐在晚年巨大的寂静中,就像坐在温和的幻日之下。”

我们走过西特尔河上的老桥和新桥,来到位于圣加仑郊区的哈根村——罗伯特兴奋地指着18世纪漂亮的书法铭文和秋日森林的色彩魔法让我看,他建议我们去“小城堡”餐厅喝杯上午酒。我们欣赏着这栋可以追溯到17世纪的房子,以及它的那些箱子、徽章、宗教绘画和古老的版画。一个来自提契诺的年轻姑娘给我们端来了浓郁的苹果汁。我们和她聊了一会儿;当我问她是否怀乡时,罗伯特替她回答道:“想家?不。那很傻!”

在中午的大雾中,我们抵达圣加仑。沿途茂密的果树和新鲜的空气让罗伯特的精神为之一振。午饭是在“瓦因法尔肯”餐厅解决的,我们用烈性的“迈恩菲尔达”酒庆祝了一番。

其间聊到耶雷米亚斯·戈特赫尔夫,罗伯特再次对他提出了猛烈的批评。他说自己通常无法愉快地阅读戈特赫尔夫。他越来越觉得他是一名强奸犯,胆敢将他的田园诗酱汁倒在一切事物之上。他不想身边有人与他平分秋色。他想将所有人都推到沟里。

罗伯特觉得戈特弗里德·凯勒和康拉德·费迪南德·迈耶离自己更近。还有什么书能比《绿衣亨利》更发人深思呀!他觉得这本书“非常美”,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越来越美。然后他还称赞了约瑟夫·维克托·魏特曼温文尔雅的贵族气质。与之相比,他认为今天的很多副刊主编都是些没有个性的、野心勃勃的投机者,对扎实的诗歌技艺既无忠诚,也不爱。——没有获得成功是他的痛处,老是被人戳。无论是受邀去参加宴会,还是被拖去参加文艺沙龙,总有人或大声或小声地、或出于庸人的好心或以资助人的傲慢给他提建议,告诉他应该以这种或那种风格写作,以便最终成就一番事业!

在这个圈子里,原创性并没有多高的市场价值。从歌德、艾兴多夫到鲁道夫·赫尔佐格,各种诗人被推许为他应该模仿的典范。包括马克斯·斯勒福格特,他曾带着巴伐利亚人的粗野,嘲讽罗伯特的那些不成功的书。他的出版商布鲁诺·卡西尔也曾建议他将戈特弗里德·凯勒的中篇小说作为模板来学习。

是呀,不成功就像一条凶狠而危险的蛇,要无情地扼杀艺术家的真诚和独创性。

有一次,杂志《一周》的出版商向他约一篇小说,同时还让他一并告知他要求的稿酬。他就将《助理》寄了过去,并报了八千马克的价格。两天后,他的手稿被退回,没有附函。于是他满怀怒火地找到出版商,想知道为何没有任何说明便退了他的稿。当出版商开始以官员的姿态取笑他提出的稿酬时,罗伯特也不想和他讲礼貌:“您这笨蛋根本不懂文学!”说完,他没有道别就摔门而去。

此后不久,卡西尔出版了这部小说。罗伯特说,他从疗养院的图书馆借阅了一本写于两百年前的西印度航海小说,叫《蓝登传》。这本书的作者是苏格兰人托比亚斯·斯摩莱特,他曾担任军舰上的医生,娶了一个热情奔放的克里奥尔女人。罗伯特认为,作为《吉尔·布拉斯》和《堂吉诃德》的译者,斯摩莱特深受勒萨日和塞万提斯的影响,但他擅长用讽刺的笔调讲故事,经常能取得精彩的漫画效果,使他的作品读起来非常有趣。

基本上,平庸的作品带给罗伯特的刺激,像一流的作品一样多。对于广大的读者来说,可能更是如此。他们本能地拒绝天才:“这就是为什么二流或者三流作家通常会比一流作家更快地取得成功。天才在本质上就是要引起人的不适,而人们喜欢待在舒适区。”

关于卡尔·瓦尔泽的谈话。罗伯特催促我给他讲讲我最后一次拜访他哥哥的情形。

“那是6月末,在他位于苏黎世施坦普芬巴赫大街的工作室。”我说,“我们坐在露台上,俯瞰着利马特河和普拉茨施皮茨公园。卡尔声称,他只能在城市里画壁画。在乡下,他会钓鱼、散步、发呆,但肯定不会画画。在特万度过的两年时间里,他只画了几幅小画,没什么灵感。过多的绿色也会困扰他,以至于他从不直接面对自然作画。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补充道:‘自然必须装在这里,就像诗歌一样。是呀,印象派画家们可以直接坐在草地、鲜花和树木跟前,对他们来说,甚至精灵和小妖精也还活着。但我们的时代呢?城市居民不再允许自己只是坐在自然中。他们必须自己创造自然。’画壁画是非常累人的。此外,为了治疗肺炎,他服用了太多的西巴唑。这让他的心脏严重受损,以至于不再被允许抽烟和喝酒。因此,他咬牙切齿地退化成了一个乖巧之人,而且确实也不应该再画壁画了。这对他来说意味着死亡。但他宁可死也不愿辜负伯尔尼市立剧院的委托。当我告诉他,我很喜欢赫尔曼·哈勒和赫尔曼·胡巴赫为他塑的半身像时,他回答说:‘真的吗?这让我很吃惊。哈勒尤其在这件事上费了一番功夫。大概有二十几次,我长时间地坐在他那里当模特,很抗拒自己像头种牛一样被人上下打量。此外,我这种类型的人很难把握,不适合塑成雕像,而是适合画到画里。’在柏林的时候,他曾被问到是否愿意在汉堡的一所艺术学院担任舞台画讲师。他回答道:‘去外省?不可能!’马克斯·佩希施泰因也拒绝了这个邀请。现在他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如果在那里工作十年后,他本可以获得一笔体面的退休金供他好好地利用。”

我们在集市上为罗伯特买了些熟梨,然后去了普方德糕点店,临别时在火车站餐厅喝了一杯。在那里,罗伯特说:“您不会因为我对耶雷米亚斯·戈特赫尔夫的攻击而怪我吧?尽管我那样说,他也还是一个伟人。只是他那种总是在抱怨、动不动就蔑视的态度与我的整个生性相悖。我喜欢世界本来的样子,喜欢它的所有优点和缺陷。”

内容选自

《与瓦尔泽一起散步》

【瑞士】卡尔·泽利希/著

姜勇君/译

一頁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原标题:《与瓦尔泽一起散步,准备好随时被一流作家打破舒适区丨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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