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演员陆树铭：“我塑关公，关公塑我”

11月1日上午，电视剧《三国演义》中关羽的饰演者陆树铭，因突发疾病去世，享年66岁。“一壶浊酒喜相逢”，几代观众忆及由他出演的关公，歌唱家杨洪基的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便会无来由地在耳畔响起。

当年《三国演义》播出后，陆树铭红遍全国，他塑造的关羽形象深入人心，影响广播，被人们称为最形神兼备的“活关公”。那一脸正气、不怒自威的尊容，加上飘逸持重的儒将气质，正是他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重要原因。

“其实，起初拍《三国演义》时，真的没想刻意要怎么样。”陆树铭曾回忆说，“扮演关羽对我个人来讲，对我的家庭和家族来讲，是莫大的荣幸！犹如为自己身上注入了一种厚重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给你力量，给你智慧，也会给你一些启迪。”

2019年11月23日，北京大兴星光影视中心，陆树铭在参加央视节目录制中。人民视觉 图

“关将军，到位了！”

一米八六的山东汉子陆树铭，少时就极具运动天赋。十岁时，随支援西北建设的父亲举家搬迁到了陕西渭南。高中时代，他就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中锋，后来又成了一名航空摄影师。

同不少明星的演艺之路都是“误打误撞”相似。1980年，西安话剧院面向社会招生，陆树铭在邻居阿姨的请求下陪邻居家的妹妹到西安考试。当时作为西安话剧院演员队副队长的郭达在考场外围做辅助工作，看到了陪考的陆树铭。出于职业的敏感，郭达觉得陆树铭是当演员的料，于是他与招考老师打了招呼，加塞儿为陆树铭做了安排。结果，邻家小妹没被录取，陆树铭顺利成为西话演员。

演出中的陆树铭。西安话剧院 供图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央电视台推出“四大名著”改编电视剧系列，皆是一时全民争睹的文化热点事件。1994年首播的《三国演义》，“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更是陪伴了几代观众成长。

1990年，《三国演义》剧组到西安找陆树铭，他正好在外地拍戏，剧组寻人不遇就在陆家门楣上留下字条。陆树铭后来回忆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担心家中门窗未关，从四十公里外的片场星夜赶回，这才发现已经贴了三天的字条。

《三国演义》剧照

电视剧《三国演义》总导演王扶林曾透露，当年刘备、关羽、张飞、诸葛亮、曹操、孙权、周瑜这七大主演是剧组六位导演一起商定的，“但凡有哪个导演认为哪个演员不合适，就不能通过。”鉴于关羽在中国民间乃至全球华人社会的巨大影响力，这一角色当年是从数百名候选者中遴选出36人——别人都是经过漫长的筛选，陆树铭则是第一次试妆就把自己吓了一跳！王扶林一见之下，长出了一口气，“关将军，到位了！”

《三国演义》剧照，桃园三结义

“医生，我不是真关公啊！”

在自传《我遇关公》中，陆树铭曾以“我塑关公，关公塑我”概括自己出演关公后的人生。在接拍前，他就曾熟读《三国演义》，最喜欢的人物却是平定江东的孙策，至于关二爷则“半人半神，不敢企及”。

据当年片场报道记载，每当陆树铭披挂整齐出现在剧组，全场“将士”无不振臂高呼，“关将军到！”有在现场看热闹的老百姓，更是倒头便拜。然而都说人前风光，谁知人后受罪。陆树铭曾在一场马战戏中坠鞍摔伤大腿，医生把一根十几厘米的钢钉插在他的腿骨旁，演员当即大呼吃痛。医生却一脸狐疑：公关刮骨疗毒，你这点伤算什么？陆树铭听罢唯有苦笑，“我不是真关公啊！”

陆树铭曾在书中回忆自己为饰演关羽所做的努力。“当然，我也曾努力过，也曾经舍家弃业，也曾经夜不能寐，也曾经痛哭流涕，也曾经深刻反省。当时，骑马、练刀、学习古汉文，把关羽这个人物的台词全部手抄贴在墙上面壁默记，为打造丹凤眼，被化妆师用‘缠头’把眼睛吊起来……这些都是当时付出的努力，我腿上的伤直到现在，遇到阴雨天还疼……”

据说，拍“关云长败走麦城”这场戏时，天人交感，飞雪漫天。陆树铭和制片主任在雪地里焚香祷告。想起关公的横遭惨死，陆树铭不禁热泪长流。一回头，发现“三军将士”早已齐刷刷跪倒在漫山遍野间……那一刻，山河动容，大地庄严。

生活中的陆树铭

“完了？不，哪有个完呐！”

出演关羽前，陆树铭就曾出演香港导演程小东执导，张艺谋、巩俐主演的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而后，程小东又把他推荐给在宁夏镇北堡西部影视城看景的导演刘镇伟。陆树铭盛情难却，答应出演电影《大话西游》中的牛魔王一角。

但后来在多次媒体访问中，他都曾提及这次不愉快的参演经历。“答应的时候，不知道他们会把人物搞得面目全非。”陆树铭忿忿不平，原来上好妆的牛魔王，还要戴上一个塑胶头套，腿上、手上沾满真的毛发，“鼻子上还给我拴着环儿，全身难受，几乎无法呼吸。”

为了照顾演员，刘镇伟后来答应牛魔王可以摘掉头套，露出真容。不成想，戏到此处，陆树铭却不干了，他甚至要求电影片末不要为自己署名。时至今日，这段影坛公案早已尘埃落定，在陆树铭看来，“一生能演好一个角色（关羽），我已经很幸运了。”

在《我遇关公》一书中，陆树铭曾有一连串的“天问”：人间还剩下多少英雄气？世上还有没有血性男儿？人间还有没有刚烈大丈夫？但就同他相处过的人士回忆，私底下的“关二爷”，是个十分随和热情的人。山东人善饮，在他身上尤为明显。不仅能喝趴下一桌朋友，陆树铭也有自己的思考：《三国演义》里，几乎处处是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没有酒，怎么谈人生、谈情怀，又怎么发现人的本心，看到彼此的情义？”

2022年6月播出的节目《萌探探探案》中，陆树铭再现关羽单刀赴会名场面。

一去麦城无复返，英魂庙里化青烟。熟悉他的朋友回忆说，陆树铭的豪爽还体现在经常席间抒怀吟唱。原来，英雄惜英雄，偶像有偶像。同是硬汉演员，陆树铭对高仓健就十分欣赏。他曾说自己很喜欢《追捕》的结尾，“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走出检察厅的杜丘抬头看到路边焦急等待自己的真由美，她略带拘谨地问：“完了？”杜丘抿着嘴，戴上墨镜，“不！哪有个完呐！”真由美问，“我也去行么？”继续扮酷的杜丘看了一眼真由美没有回答，揽着她消失在人潮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