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八）

由于新冠疫情蔓延，欧洲各国纷纷采取管制措施。受此影响，罗马尼亚的经济状况变得愈发低迷，被迫休业的工厂、暂停营业的餐厅、盈利骤降的旅馆成为社会环境的新要素。虽然室内菜市场被迫缩减规模、露天集市不再景气，却依旧是观察罗马尼亚市井生活的绝佳场所——在这里，不仅能看到为省钱而斤斤计较的买家，还能遇见为争抢顾客而掐架咒骂的商贩。

本文采用日记体形式，整理并记录了个人今年2月的异乡见闻，前篇可参见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一） 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二） 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三） 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四） 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五） 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六） 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七） 

Obor菜市场：农副产品、土杂用品和来自黑海的珍贵生鲜

2022年2月

此前同游博物馆时认识的医学院女大学生安娜·亚历山德拉·塔蒂尼努，问我是否愿意与她同去名为Obor的菜市场逛逛。因我此前未在罗马尼亚赶过任何早集，便欣然接受邀请。她对我说，最好早点出发。于是，我在周末睡眼惺忪地从住处赶往大学广场（罗马尼亚语：Universitate）地铁站。彼时天未亮，还有几颗星悬在黑蓝色的夜幕里。不过，路边的桥上已经有了人影。凑近细瞧，对方居然是把手揣进棉袄里取暖、在登博维察河（罗马尼亚语：râul Dâmboviţa）里钓鱼的大叔。在中国，这类身影也不少见。我不禁心中暗想，或许晨起钓鱼是中年人的独有乐趣，与国籍毫无关系。

约莫过了半小时，我和安娜在中转站碰面，共同换乘地铁去Obor菜市场。Obor菜市场主售便宜的蔬菜生鲜，兼售土杂用品和针头线脑，规模和陈设与国内批发市场无异。从地下出口乘电梯而上，步行三四分钟就可到达露天集市。露天集市不过是菜市场外围的空地，有些商贩在此经营小商品生意。正对着菜市场大厅的小摊卖锅碗瓢盆，有配合大号不锈钢汤桶使用的长柄木勺，各式各样带着木盖的陶瓷大碗，用来存放烧烤炭火的铁架和拨火钳，以及擦洗厨房用品的清洁用具。紧挨着的铁皮围栏的摊位卖花。这些花售价便宜，但娇艳欲滴。店家是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抵御室外的低温。她把扎好的花放在有水的塑料桶里，等待来往的顾客挑选。

外围的露天集市还售卖摇头摆尾的热带鱼。其实，这是店主兼顾经营的副业。卖热带鱼的商铺主营渔具，钓鱼杆、捞鱼网和捕鱼诱饵，一应俱全。好玩的是，旁边的小店卖宠物鹦鹉。鹦鹉已经习惯被人审视，不露怯地歪着头打量我们，好奇我们是否会带它回家。附近还有个面积不大的小摊，专卖式样五花八门的遥控器。在罗马尼亚，遥控器损坏无需联系电器厂商维修更换。随手买个替代品，联系技术人员匹配设备就能一切如常。卖遥控器的是个年轻男人，带着哈欠玩手机游戏。人们对此类产品的需求稳定，他不必绞尽脑汁维持经营。

1-1 布加勒斯特Obor地铁站出口处及周围环境 照片由笔者自摄

1-2 在布加勒斯特Obor地铁站出口处拍照留念的安娜 照片由笔者自摄

1-3  布加勒斯特Obor菜市场主建筑掠影（全景） 照片由笔者自摄

1-4 布加勒斯特Obor菜市场对面的露天集市（局部） 照片由笔者自摄

Obor菜市场的功能分区明确。逛完露天集市以后，我和安娜从侧门进入市场大厅。越过张贴营业说明和“入内须戴口罩”黄色标识牌的铁门，绕过出售太阳眼镜和尼龙丝袋的摊位，便可尽情挑选价格便宜的食物。这里除了有剔骨干净的肉排、切片码放的三文鱼、完整大块的牛羊奶酪、手工罐装的腌渍泡菜和新鲜水润的各类蔬菜，也有堆放在塑料盆内便宜处理的动物内脏、打折的散装的调味料和制成品，以及包装简陋的糕点和糖。

1-5 布加勒斯特Obor室内菜市场要求戴口罩入内的说明 照片由笔者自摄

1-6 布加勒斯特Obor室内菜市场的商摊陈设（局部） 照片由笔者自摄

1-7 布加勒斯特Obor室内菜市场售卖糖果的摊位 照片由笔者自摄

1-8 布加勒斯特Obor室内菜市场售卖南瓜的摊位 照片由笔者自摄

离开Obor菜市场前，安娜还带我去了露天集市附近批发儿童玩具的小店闲逛。在无数花花绿绿的塑料充气玩具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身体圆滚、四肢粗短的矮脚小马。陈列在橱窗里的矮脚小马其貌不扬、质量略差，设计粗糙、色彩单一。没想到的是，胖墩墩的矮脚小马来自中国。据安娜介绍，很多有小孩的罗马尼亚家庭都会买此类便宜的“China Toy”。它的用途固定，只为给儿童在室外活动使用。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好看的矮脚小马算是人气商品。我却因此产生了些许联想——在不为外国人熟知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在生产车间浇铸模型、组装配件、打包商品的女工不分昼夜地重复着机械而枯燥的工作。由她们经手制成的儿童玩具，被国际物流公司送往世界各地。这些女工大概未曾想过，家长们会在批发市场买走矮脚小马，并期待它能为自己的孩子带来欢乐。

1-9 与Obor菜市场旁儿童玩具店同款的塑料矮脚小马 图源淘宝网海外版商品页

在罗马尼亚，即使大多数人无需承受贫困带来的饥饿，贷款抵押、负债度日的生活也已然成为常态。超市里售卖的冷冻速食和肉类保质期极短，大概不超过两个星期。由于商品价格偏高分量极少，实在不太划算。Obor菜市场无疑是普通民众的购物天堂。酸白菜和腌渍黄瓜、高浓度的烈酒，手风琴演奏的苏联时代革命歌曲，乐于使用自备塑料袋购物的老人，都在向人们诉说遥远却相似的过去。

故事到此还没讲完。Obor菜市场拒绝外来人员拍摄内景。负责清扫卫生的大叔看到相机就神色紧张，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数日后，安娜分享给我一则网络新闻。大意是罗马尼亚国家消费者保护局的专员在检查时发现Obor菜市场有违规经营行为，此地或将面临停业整顿的危机。如此想来，禁止拍照是恐惧不卫生的经营环境被曝光。遗憾的是，这间老旧的菜市场购物条件实在有些糟糕——天花板上布满灰尘的风扇、破碎而棱角不平的地砖、斑驳剥落带着脏污的墙皮、有杂质和血渍残留的案板、混合生鲜腐败难闻气味的仓库让人不适。不容否认的是，“廉价”也是对消费者健康的威胁。

（作者：李曾桃子，中国政法大学国际政治专业博士研究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