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听鲍勃·迪伦朗读新书中的即兴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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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迪伦（Bob Dylan）的新书《现代歌曲的哲学》（The Philosophy of Modern Song）的书名一定程度上带有些误导性。其内共有65篇探讨其他艺术家的歌曲（和一首诗）的文章，与其说是对作曲技巧的严谨研究，不如说是一系列关于是什么赋予经典歌曲经久不衰魅力的狂热观察。

201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迪伦，花费十数年时间写成了这本书，尽管里面的文章更像是即兴之作。例如，在探讨约翰尼·泰勒（Johnnie Taylor）的Cheaper to Keep Her的那一章中，迪伦主要控诉了律师从爱情的心碎中牟取暴利，并推动了离婚“产业”的诞生。

在有些文章中，迪伦说话就像谜。他在关于小理查德（Little Richard）的Long Tall Sally一章中，将莎莉比作《旧约》中的拿非利巨人，并假定理查德也是“一位种族跟莎莉不一样的巨人”，他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以免吓到其他人”。

《现代歌曲的哲学》是迪伦自2004年出版《编年史》后的首本新文集，书中大约有一半的文章都是迪伦出版商所称的“即兴片段”（用斜体表示），即篇幅更短、结构更松散的文段，迪伦试图在其中展现这首歌本身的意义，或者是哲学？他在探讨瑞奇·尼尔森（Ricky Nelson）的Poor Little Fool的一章中写道：“她打量了你，她迷人又精明，满嘴谎言。哦，是的，你绝对是个十足的傻瓜。”

鲍勃·迪伦新书《现代歌曲的哲学》

在下文的节选中，每个节选都含有一篇文章和一个“即兴片段”，迪伦在此逐一审视了那些代表20世纪60年代中期文化两极的歌曲。

他将谁人乐队（the Who）的My Generation的悖论归结为年轻人对变老的恐惧。另一方面，弗兰克·辛纳特拉（Frank Sinatra）的Strangers in the Night则是“流浪汉和独行侠”在《广告狂人》时代的暮色中的一次眼神交错、一见钟情。尽管迪伦从未预料到，他在这章中把大部分笔墨都用在了关于这首歌的真假作曲者的轶事上。

迪伦的学生早就知道，只要继续往下听，就不用问为什么。

——本·西萨里奥（Ben Sisario）

原唱：Frank Sinatra

曲：Bert Kaempfert

词：Charles Singleton和Eddie Snyder

这首歌唱的是孤狼，局外人，异类，陌生人和夜猫子，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拿来卖，从不管价钱。在昏沉的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前行，把多愁善感的馅饼切成薄片，再细细切碎，和几乎不认识的人交换着锐利的眼神。流浪汉和独行侠互相喜爱，彼此着迷，他们建立了一个无视人类所有时代的联盟，不管是黄金时代、电子时代还是焦虑时代和爵士时代。你来到这里，是为了讲述一个另类的故事，当一只与众不同的鸟。你秉性顽固，像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你逐渐兴奋起来，咧着嘴笑，像只柴郡猫。你正在重新思考自己完全没个谱的生活，整个身体都充满了这种从头脑中散发出来的令人陶醉的芳香。你精神中的某种存在，在你的脉搏和血液中跃动的某些东西告诉你，你现在和将来必须永葆这种爱的柔情，这种一往情深的本质紧紧为你所控，这是生存和逃避死亡的需要和必要。闯入者、怪人、疯子和恶棍，在这阴森无生气的黑暗中争夺空间。两个漂泊不定的浪人，性格孤僻、落落寡合，互相打开了心门，说，哈罗，你好啊，嗨，晚上好。你怎么会知道，接吻、爱抚、爱慕和崇拜只是痴狂过后的一场余波，一次远远的眼神交错和一个如丝的媚眼，那一刻之后，你们一见钟情，神魂颠倒，填补了彼此内心的渴望。爱情的甜蜜从一开始就迸溅而出。那初次相见交错的一瞥。如今你们难舍难分，形影不离，将相依相偎到生命的尽头，携手迈进浩瀚的永恒，永存不朽。

©Warner Bros

弗兰克·辛纳特拉从1939年开始录制唱片。自1966年4月11日录制《夜色中的陌生人》为止，他已经进入演唱界31年了。这几十年来，他见证了流行音乐潮流的来来去去，也曾引领过潮流，被一大批人模仿。

尽管如此，在1966年夏天，英伦入侵期间，霍博肯本土的《夜色中的陌生人》这首小流行曲能一举击败披头士乐队的Paperback Writer 和滚石乐队的Paint It Black，占据7月2日的公告牌百强单曲榜榜首，也十足令人惊奇。现如今，由于受众分层和市场细分，歌曲排行榜上已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争当各自地盘的榜首，即使它十分小众，比如说重金属音乐（含美国作品）最佳克莱兹默声乐表演者。

1967年，弗兰克·辛纳特拉在曼哈顿拍摄电影。©Neal Boenzi/The New York Times

但弗兰克当时的竞争对手是所有人。尽管他讨厌《陌生人》这首歌，经常说它是“一坨狗屎”。但我们别忘了，据说嚎狼（Howlin’ Wolf）曾对他的第一把电吉他说过同样的话，而切斯兄弟（Chess brothers）也曾在一张专辑封面上用大大的字母写下过这句话。

弗兰克也许讨厌它，但实际上，是他选中了这首歌。这里面有一个故事。当《夜色中的陌生人》问世的时候，这首歌已历经至少两版歌词，好几个人争说自己是它的创作者。这是一个横跨几大洲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故事。为了娱乐效果，我来讲一下这个故事，但我不保证它的真实性。

许多雪茄烟民都喜欢Avo XO，这是一种上等的多米尼加雪茄，现在被瑞士日内瓦有名的烟草商大卫杜夫（Davidoff）卖到了全世界，每年销量超过200万支。雪茄制作者是一名亚美尼亚音乐家，一位住在纽约的贝鲁特移民，他觉得自己被骗走了一首排行榜冠单作品的利润。

年轻时，阿沃·乌韦森（Avo Uvezian）是一位爵士钢琴家，在40年代早期，他在中东各地演奏，还教过伊朗国王沙阿·拉扎·巴列维（Shah Reza Pahlavi）关于摇摆舞的正确跳法。在心存感激的伊朗国王的帮助下，乌韦森1947年搬到了纽约，进入茱莉亚音乐学院（the Juilliard School of Music）学习。

然后剧情就开始复杂难辨了。据乌韦森所说，他曾把自己创作的一小段旋律寄给他认识的唯一一位音乐界人士，就是德国管弦乐团团长兼作曲家伯特·坎普费特（Bert Kaempfert）。如今，这首名为《夜色中的陌生人》的旋律被列为伯特·坎普费特的作品。

20世纪60年代中期，伯特·坎普费特（右）在美国与King Curtis进行即兴演奏。©Bert Kaempfert Music

不管怎样，这首歌之后来到了弗兰克·辛纳特拉的面前。据传说，弗兰克要求改词。查尔斯·辛格尔顿（Charles Singleton）和艾迪·斯奈德（Eddie Snyder）开始在故事中现身。他们先是作了一首关于恋人分手的忧郁歌曲Broken Guitar，一周后又写了一首《夜色中的陌生人》。有趣的是，查尔斯·辛格尔顿还与人合写了Tryin’to Get to You，华盛顿特区的老鹰乐队于1954年录制了这首歌。次年，埃尔维斯·普雷斯利（Elvis Presley）在《太阳唱片》（Sun Records）上又录了这首歌。其他人也对《夜色中的陌生人》一歌是伯特·坎普费特的作品提出了质疑。一种说法是克罗地亚歌手伊沃·罗比奇（Ivo Robić）的作品，另一种说法是菲利普·杰拉德（Philippe-Gérard）的作品，但两者都没有阿沃·乌韦森的说法站得住脚。

雪茄制造商、爵士钢琴家和作曲家阿沃·乌韦森，于2017年去世。

至于阿沃·乌韦森，他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唱片创作者列表上，而是出现在了很多雪茄牌子上。他保持着良好的心态，快乐地活到了90多岁。虽然他对音乐事业不屑一顾，但他并没有完全脱离音乐，他经常表演，用钢琴招待朋友，同时手握数百万美元的瑞士雪茄收入。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悲伤的结尾。

据我所知，没人质疑过弗兰克次年的热门作品Somethin’ Stupid的创作者，尽管值得一提的是，它是范·戴克·帕克斯（Van Dyke Parks）的哥哥卡森（Carson）写的。

原唱：谁人乐队（The Who）

词曲：Pete Townshend

1966年，皮特·汤森在温莎爵士和布鲁斯音乐节上演出。©Pictorial Press Ltd/Alamy

这首歌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它疑神疑鬼疑一切。

在这首歌中，人们正试图给你一耳光，扇你的脸，诋毁你。他们很粗鲁，会狠狠地揍你，偷袭你。他们不喜欢你，因为你全力以赴，孤注一掷。因为你全心全意投入到每一件事中，不遗余力，因为你有决心、有毅力、有行动。因为你卓而不群。他们试图打击你，他们讨厌你，他们内心充满了阴暗的情绪。你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会令他们十分反感。他们对你冷若冰霜，他们受够了你，但在你之外还有无数位像你这样的人，甚至人数每天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你是一家高级俱乐部的会员，你正在推广自己。你在吹嘘你这一代，而你是其中的高级成员。你的自负掩盖不住，你虚荣又傲慢。你并不是想要扔出什么重磅炸弹或制造丑闻，你只是在挥舞旗帜，你不想让任何人理解你在说什么或接受它。你瞧不起社会，对社会毫无用处。你希望在衰老到来之前死去。你不想变老，不，谢谢。在那发生之前，我会死的。你正看着这个被绝望折磨的世界。

实际上，你已经八十岁了，在养老院里被推来推去，护士们让你心烦意乱。你说为什么你们不都消失。你正处于第二个童年，说一句话都结结巴巴。你不愿意去虚幻的天堂，你对此不存期待，你祈祷你不期待。吉人自有天相。你最终会到达天堂的。

你正在谈论你这一代人，喋喋不休，长篇大论。

直言不讳，剑拔弩张。

©UMG 环球音乐集团

如今，直接用手机看电影已是寻常。所以，当你看着格洛丽亚·斯旺森（Gloria Swanson）饰演的过气电影明星诺玛·戴斯蒙德（Norma Desmond）在你的手掌上宣布:“我很大，是图片变小了” 时，它带有作家兼导演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所没有想到的多重讽刺。当然，要是有人在手机上看视频的话，他们很可能是在TikTok上看时长更短、节奏更快的视频，反正肯定不是播放时长110分钟的黑白影片。每一代人都可以从前几代人身上挑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与前几代人有着同样的傲慢和自负。皮特·汤森出生于1945年，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是婴儿潮一代最早的那一批人。皮特和其他婴儿潮一代的父亲被称为最伟大的一代，这个形容名副其实。也许我们应该先定义一下术语。到底什么是一代人？目前，通常的定义是25-30年之间占人口比例最大的那一群人，他们主导了时代的思潮。最近，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到2019年22岁的那些人现在都是Z世代的一员。当人们拿千禧一代开玩笑时，这个群体现在已经过时了，就像所有前几代人过时了一样：婴儿潮一代、X世代、脆弱一代、中间一代、中立一代、可靠一代、坚定不移的一代和重新开始的一代。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像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小理查德和第一批摇滚歌手一样，处于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代和婴儿潮一代之间：太年轻而没有对抗过纳粹，年龄太大又去不了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然后，当一个当地女孩问他在电影《飞车党》（The Wild One）中反抗什么时，白兰度对“你得到了什么？”的回答，为60年代以及男孩们从战争中回来建造的完美预制社区的反抗奠定了基础。像许多婴儿潮一代一样，皮特在这首歌中似乎有一种怒气。但他并不十分自信，他多少有点踌躇不前。有一点自知。他知道人们看不起他只是因为他到处走动。也许他觉得自己永远都达不到标准，也许他知道他们对他这一代人新近充裕的闲暇时间感到不满。他希望他们能消失，消失。他希望自己在变老之前死去，然后被取代，就像他取代他们一样。皮特甚至不能自己指责，他依靠他的喉舌罗杰来谩骂。这种恐惧也许是这首歌最真实的一面。我们都在抱怨上一代，但不知怎么的，我们知道自己成为他们只是时间问题。皮特可能会第一个告诉你。他对他那一代人的历史有着最深刻的了解。他能读懂反对仇恨和战争的示威标志。嗯，上一代的舞台已经谢幕，谢谢你的服务。每一代人似乎都有无知的傲慢，选择抛弃过去的东西，而不是在过去的基础上向前发展。他们不需要皮特这类人为其提供经验和智慧，告诉他们他在自己走过的类似道路上学到了什么。如果他胆敢这么做，那个人很可能会抬头看着皮特，告诉他自己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皮特因此另有打算。

节选自鲍勃·迪伦的《现代歌曲哲学》

©2022 Bob Dylan All rights reserved

音频摘录由 Simon & Schuster Audio提供，

朗读来自Bob Dylan, Oscar Isaac, John Goodman, Alfre Woodward,

Jeffrey Wright

原标题：《来，听鲍勃·迪伦朗读新书中的即兴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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