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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托管中心做老师,“小怪物”们难带也暖心
原创 贤八郎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 职 业 故 事 -
听着“小话痨”又闹腾起来,我的这颗心也放了下来。那些大人认为天大的事,也许在小孩子们的世界里却可以快速治愈,他们只需要一点点肯定,你伸出手,他便会奔向你。
”
小时候看着长发飘飘温柔的老师,我的心里总是无比崇拜,心心念念着长大,也要做一位教书育人的好老师,可大学我却阴差阳错进了别的专业,大四那年的见习期,为了完成自己的小梦想,便去做了托班老师,专业不限,有耐心有爱心就行。
托班在小岛上,主要负责岛上中心小学的孩子,因为看我没经验,怕管不住大孩子,托管中心的林姐便给我安排去带一二年级的孩子。
午托主要负责接送、分饭、安排午休,工作相对轻松简单,除了午托服务,有的孩子还报了晚托,主要是针对一些家长下班晚,没时间接孩子做饭、辅导功课,基本也都是二年级的孩子。下午放学后,孩子们便三三两两结伴来托班吃晚饭写作业,我也就要肩负起辅导作业、维持纪律的工作。
这工作听起来简单好上手,但做起来才发现这群磨人的“小怪物”没那么好对付。
“魔头”小胖
小胖是二年级的男孩子,也是第一个和我搭话的学生。
那天是我第一天自己带队接他们回托班。因为高、低年级两队是去往不同的托班教室,人手紧张,林姐还要负责高年级的学生,她也只来得及带我走了一遍学校到低年级托班的路,便由我自己带队了,用她的话说,孩子们对路都很熟,丢不了,而这第一天的行程,便出师不利了。
小胖在低年段里算个儿高的,站在队伍后面,扯着嗓子喊,“老师,我们人齐了,出发吧。”
“好,来,大家把队排整齐。”我站在前面吹口哨,看着一个个不太熟悉的面孔,清点了人数,正好12个,够了,我举着旗子,一挥,“跟着我走,别掉队。”
转过身,小胖已经从后排跑到了我跟前,笑嘻嘻地说,“林老师说你对路还不熟悉,我带你。”
看这孩子胖胖壮壮的,比别的孩子看起来确实大些、靠谱些,我也点头,“好,你在前面带队,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家都叫我小胖,哈哈,那老师可走快些啊。”小胖说着,便快速前进着,后面小点的学生都快跟不上了,我一边大声喊着,让他走慢些,一边赶紧向队伍后面走,拉上最后面的孩子,以防掉队。
小胖这个领队可真不怎么专业,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时还要小跑几次,我喊得嗓子冒烟,他才能慢下来,可除了这些,这路也越走越发觉不对。
我拉着的孩子叫妮妮,是个小个子女生,突然提着尖尖细细地声音喊道,“小胖,你绕路!我要告老师!”
我朝前看,果然几个高个子点的男生都聚在小胖周围,扭头看我,嘻嘻哈哈大笑,我呵斥道,“小胖!不好好走,回去小心林老师教训你。”
小胖带着头,就像没听到似的,边笑边跑了起来。我凭着记忆,再由妮妮给我指路,一群人总算到了托班教室。
回去时,小胖他们已经坐在座位上吃起了午饭,见我们回来,他冲我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午睡完,叶老师和我一起把他们都送去了学校,往回走的路上,她告诉我,岛上的孩子都比较皮一些,这里没有城市里那么多车水马龙,除了游客也都是当地的居民,大家很多也都互相认识,地方小,人也朴实,孩子们从小就跑惯了,而且二年级本来下午也都是自己回托班的,让我不要太在意。
叶老师的话算是些安慰吧。但还没缓过劲儿,在晚托班,我又见到了背着书包一路跑回来的小胖,“哈哈,老师好!”
已经见识过他的“热情”了,我也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听他打招呼谁知道他又憋着什么坏。果然,晚上的作业辅导环节,依旧不让人省心。
小胖已经和几个男孩子在教室里互相扔起了橡皮,大小不一的橡皮颗粒在教室里四处乱飞,有的弹在脸上、有的弹在身上、有的掉落在地上,终于不出所料的,一粒弹在了我额头上,大家这才注意到我已经进来,立马禁声,转头继续写起了作业。
我走到小胖跟前,看着他练习册上每个字里都被铅笔凃满,题目却一道也没做,我让他站起来,把字里的铅笔印全部擦干净,站五分钟后再坐下写题目。
坐下后的小胖终于老实了,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我站在他侧后方,看着练习册上的“米和厘米”练习,他似乎非常犯愁,我拿起他桌上的尺子,给他比划着五厘米有多长,举了几个例子,小胖很快明白了过来,看来上课是真没仔细听啊。
时间不知不觉安静过去,其他学生也被陆陆续续接走,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小胖也早就写完了作业,和我一起把教室的桌椅都整理好,可还没有人来接他,他背上书包,站在门口张望着。
“老师,我爸爸来了!”听着小胖兴奋地声音,我走到门口,看见一个黑瘦的男人拉着推车,脖子上挂着的白毛巾在夜里格外醒目,他不好意思地笑着,“工地上耽误了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啊老师,小胖,快给老师再见。”
小胖熟练地将身上的书包甩上推车,回头和我再见完,便伸出手、站在爸爸身后,帮着一起推车离开了。
我站在门边,趁着路灯看他们走远的身影,夜里安静,还能听见两人的闲聊。
小胖爸爸一边拉着车,一边回头对儿子说,“这会儿就不推了,又没货,我一个人就行,今天学了啥呀?”
小胖在边上手舞足蹈地描绘着,“今天老师教我认识厘米和米了,哈哈,爸爸,我有140米。”
眼看着小胖爸爸停下车,伸出手转身就往小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哎呀,我看你这脑袋瓜是白长了,140米还不飞到天上去。”
“哈哈哈,我逗你的,是140厘米,老师都教过我了!”爷俩笑闹着消失在了路灯处。
想着叶老师白天同我说,“小胖爸爸是岛上的搬运工,日晒雨淋每天都在岛上拉货,有时是水泥、有时是砖头沙石,体力活可累人了,小胖虽然调皮,但却还是很懂事的,放假的时候都跟着他爸拉货,一个暑假晒得又黑了不少,但岛上的路他最熟,今天他绕路,也是因为老师上午给他发了牛奶,他没舍得喝,给他爸送去了,以前林老师接,都不让他去,见你不熟悉路,才想了这法子绕你。”
所以“魔头”也不是“坏”得无可救药,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他重要的人。
“话痨”妮妮
妮妮是一年级的小女生,个头小,留着短短的头发,总喜欢穿红色的背带裙,声音尖尖细细,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每次放学我去接他们,她都会快速冲到我身边,迫不及待地汇报在学校里遇到的趣事儿。
“老师,今天我得了小红花,你看,盖在我的手腕上的!”
“老师,我同桌今天过生日,她穿了粉色的公主裙,超级漂亮。”
“老师,小胖今天串到我们班来了,还摔了一跤,笑死我了。”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回托班的路上倒也是一点儿也不无聊,路上有时遇到调皮捣蛋的学生,还不等我出声,她就会像个小卫士一样站在我前面,用尽全力地喊着那些孩子,“你们别闹了!”
然后转脸又会笑嘻嘻地眯着月牙眼看向我,撒娇似地说,“老师,我就不捣乱。”
到分发午餐的时候,她也是最快坐好的孩子,端正地坐在小桌子前,把双手背在后面,等我将饭菜放在她面前,她再甜甜地说一声“谢谢老师”。
这小“话痨”除了有时候吧啦吧啦的我脑袋疼,倒也是可爱,可总不见她和其他小朋友亲近,别人和她坐在一起,她总是快速走开,问她怎么不和别的小朋友玩,她倒是不说话了。
一天,快到中午上学的时间,我进休息室准备叫小朋友们起床,刚进去就一股臭味飘了过来,四处找着臭味来源。
此时妮妮已经自己坐了起来,短短的头发因为刚睡醒如同顶了一个小鸡窝,呆呆地坐在床上,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而这才注意到她的被单上有一摊已经被蹭得不像样的粪便,其他小朋友也都陆续看到了,有的捂着鼻子,有的笑着大喊,“妮妮又拉裤子啦!”
听到嘲笑声,妮妮才突然恢复意识,揉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被单,以及短裤上蹭到的粪便,“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赶紧将她抱起,叶老师听见这大哭声也跑了进来,看了一眼妮妮,交代我先带她去卫生间擦洗一下,转身让别的小朋友,赶紧起床,出门排队。
我带着妮妮在卫生间擦洗,没一会儿叶老师拿着新的小短裤过来,熟练地给妮妮换好衣服,又拿来了小饼干安抚她。
平时的“小话痨”这会儿一句话也不说了,眼泪还挂在脸上,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慢慢朝队伍走去。
送走了孩子们,和叶老师才赶紧去收拾妮妮的被单,一边收,一边听叶老师说,妮妮是得了病,“无法自主控制排便,一般都会穿纸尿裤,但是天气热,有时就不穿了,她妈妈会备套衣服在这里,每次孩子拉裤子,都会被小朋友们嘲笑,林姐感叹这孩子可怜,平时也不爱和小朋友玩,也是怕他们嫌弃她臭。”
想着平日里她像小百灵鸟般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活泼的样子,却有这样的病折磨着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第二天我又去接她放学,她冲出校门,喜笑颜开地准备朝我跑来,却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慢吞吞起来,我笑着去拉她,从背后拿出给她买的棒棒糖,“怎么,今天没得小红花?”
看见棒棒糖,她又开心了,“是小兔子棒棒糖啊,我的最爱!老师,我给你说,我今天早上被老师夸了呢,说我拼音写得漂亮,可整齐了!”
听着“小话痨”又闹腾起来,我的这颗心也放了下来。那些大人认为天大的事,也许在小孩子们的世界里却可以快速治愈,他们只需要一点点肯定,你伸出手,他便会奔向你。
“闷葫芦”阿殊
阿殊长得清瘦雪白,细看是个小美人胚子,却总是低着头走路,穿得衣服也都是些男孩子的款式,问她什么也基本不说话,要么点点头,要么就走开了。
上二年级的阿殊是后来才插进托班的,每次下午来接她的是姨妈,阿殊不爱讲话,她姨妈却总能滔滔不绝,每次话里话外都在表达着对阿殊的不满。
“哎呀,这孩子怎么又长高了,你表哥的衣服都要供不上你了。”
“学习好有什么用,以后哪有钱供你上大学,你妈那点钱我看也只能撑到你高中。”
“我也真是命苦啊,一个臭小子不够,还得伺候你,我这个妹妹啊,啥都好,就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
每次姨妈絮絮叨叨讲这些的时候,阿殊一句话也不会说,只是自己收好书包,低着头走出去,我们都劝她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可却还是次次都说,我们也渐渐习惯,基本她来接孩子我们也尽量不搭她的话,说两句便也就走了。
久听下来才知道,阿殊妈妈当年没和阿殊爸爸结婚,就生下了阿殊,孩子出生不久,阿殊妈妈就将孩子留给了姐姐,自己去北京找阿殊爸爸了,过了三四年,眼看能接阿殊一起去北京上幼儿园了,阿殊妈妈却发现阿殊爸爸出轨,气得要打官司,可他们根本就没领结婚证,什么也赔偿不了,阿殊妈妈就把这些年攒下的钱全都打给了姐姐,跳河了。接连几天,阿殊姨妈给妹妹的电话还没打通,北京警察就打来了电话,在和阿殊爸爸租住的小房子里发现了阿殊妈妈留给姐姐的信。
对于阿殊家里的事,她自己从来也没提过,托班的老师们知道她的个性,也不会去问她,也许不打扰不安慰,对她小小的自尊心,才算是一种保护吧。
阿殊也只主动找过我一次,那天是语文老师让回家写一段话,描述一位自己的家人,说一件你与他难忘的事,阿殊问我,“老师,这个题家人能不能写一只动物。”
我明白在她身边,没有家人的概念。我问她,“是什么样的动物。”
她说,“是上学路上捡的一只小猫。”
我很惊讶,她居然养了猫,问她,“养在你姨妈家吗?”
“不是,在学校后面一个废弃狗窝里。”
也是预料之中,阿殊姨妈是不会同意她再养一只张嘴的生物的。
“那你怎么喂它呢?”
“我把学校发的牛奶都留给它了,还会去宠物店里,问店主阿姨要点猫粮。”阿殊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阿姨也去见过喵喵,说她也喜欢,让我随时都可以去她那里拿猫粮,喵喵吃的也不多。”阿殊小脸红红的,又低下了头,手在裤包边来回扣着,好像是做了丢脸的事。
我拉起她的手,笑看着她,“那很好啊,喵喵很乖吧,它是不是非常可爱?”
阿殊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也抬起头看向我,快速地点点头,“嗯!它特别喜欢舔我,还会用小脑袋蹭我呢,我每次去看它,它都超级开心!”
我摸摸她的头,“那当然可以呀,家人就是互相照顾陪伴,你还是喵喵唯一的家人呢。”
她终于笑了,我第一次见阿殊笑,像孩子一样,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那年的见习期,也在回学校做毕业设计前结束了,离开那天我没有告诉孩子们,还是正常接他们、为他们分发餐食、安排他们午睡、送他们去学校,做着和以往同样的事。看着他们一个个开心地摆手和我说,“老师,再见。”我想,这就是最好的告别了。
原标题:《在托管中心做老师,“小怪物”们难带也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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