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老男孩》编剧高蓉蓉：当青春期遇上青春期

刘烨与林依晨主演的国产剧《老男孩》，近来播出得声势红火。这部宣传语为“年少不知爱，知爱不少年”的电视剧，听起来像是要探讨“中年谈恋爱如老房子着火”的道理，但事实上，在该剧编剧高蓉蓉眼中，这更多是在探讨中年男性的成长。在她眼中，人的成长是永无止境的。

通常意义上讲，一个事业成功，经济独立，还经历过婚姻的中年男性，已经是社会认可的成熟男性。但在《老男孩》里，男主人公是光鲜亮丽的机长，会玩会生活，无拘无束潇洒倜傥。但在遇到巨大的责任时，他暴露出逃避、不愿意面对、没法接受的一面。在最开始的设定中，其实男主角是一个落魄编剧，时间上特别自由，经常上天入地的玩儿。“但后来因为演员定的刘烨，而且刘烨对老男孩的概念是特别符合，我跟他开剧本会，他眼神中还有纯真的东西在，他的年龄和他的眼神其实不是很匹配。那时候我就觉得编剧的设置可能并不符合刘烨，所以我们就做了调整变成了机长，这个职业可能更适合他的发挥。”高蓉蓉这样说道。

而《老男孩》的剧本，则开端于某天高蓉蓉看到一条社会新闻。新闻里孩子的母亲入狱，孩子父亲知道孩子的存在，却从未管过，但现在孩子未成年，唯一监护人又进监狱，他就不得不承担起责任。这让高蓉蓉有了灵感，在设计这个孩子的角色时，高蓉蓉纠结于七八岁的小孩好还是一个青春期的好？“后来觉得嘛，这个爸爸是个老男孩，内心很小孩，儿子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是小孩，他们不是青春期遇上中年期，有些时候像是青春期遇上青春期。”除了照顾和被照顾的关系，两人的关系有更丰富的可能性。这就有了电视剧中，男主人公16岁的儿子从天而降的开端。

除了职业，孩子，爱情自然也是帮助“老男孩”成长的一大重点。剧中林依晨扮演的林小欧，独立自信，热心正直，脾气直爽。在高蓉蓉看来，内心强大的女性，才是真正能帮助“老男孩”成长的伴侣。“这部剧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也是在告诉男人，女性的重要性和女性带给男性的制约和帮助。我觉得最好的爱情就是大家互相促进，互相成长。”

对于这部作品，高蓉蓉说到一句话：“爱不是对自由的束缚，爱是治愈。”她说她最想在《老男孩》中表达的观点，还是“爱”：“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但是我想说，你可以试着直视它，看清它，然后不管解决或解决不了，把它放在一边。人的自愈能力是很强的，人就是你有一点爱就会灿烂。勇敢地给出你的爱，可能会被更多的爱充盈。”

【对话】

爱是治愈，不是对自由的束缚

澎湃新闻：首先这部作品吸引观众的是“老男孩”这个词，那句宣传语“年少不知爱，知爱不少年”。作为编剧怎么解读这句话？

高蓉蓉：这句话不是我想的，不过我觉得说的特别好。因为我们大多数人年轻的时候，爱就是特别用力，也比较任性，你必须是我爱的样子，如果不对那我就要改变你，或者我为了你改变我自己。但随着年龄增长，人会成熟，会意识到爱其实不是控制，不是改变，我爱你，那我要接受你原本的样子，我觉得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才懂得了爱的真谛。确实从年龄上来讲，有一定的阅历之后我们才能够真正的懂得这个，所以等我们懂得爱了，我们也确实不是少年的年纪了。

澎湃新闻：所以在你看来，在一段关系里面，要改变对方或者是改变自己，其实是不可能的吗？

高蓉蓉：对，我觉得是不可能的，一个人你想要去改变他，只有他自己愿意去改变自己时才有可能，否则是极为艰难的。

澎湃新闻：在发布会时，你提到一句话：爱不是自由的束缚，爱是治愈，是吗？能聊聊这句话吗？

高蓉蓉：这其实是在几年前我才意识到的一个问题，我从事这个行业有部分原因也是喜欢自由，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工作，谁也别来干涉我。在我刚毕业的时候，我特别不愿意回家，到春节要跟人交代这个问题那个问题什么的。但后来，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一个人的旅行，忽然有一天觉得这也算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你可以让自己快乐，但有一天你觉得这种快乐不如让你爱的人快乐，会让你更加快乐。我觉得男性就更是这样，他们总是怕成家或是进入一段关系中会影响他的自由，但事实上你真掉进了这个你曾经害怕的束缚里，你发现其实可能会更美好，所以我觉得爱不是对你自由的束缚，爱是一种治愈。

澎湃新闻：《老男孩》里的女性形象挺有意思，有女主林小欧这样很现代独立的女性，也有周洲妈妈这样，挺有争议的女性形象。我感觉你的一些台词，其实还挺有女权意识的。现在其实有网上，不少人对女权主义会有很多的偏见？

高蓉蓉：是的，我觉得网上有一些人在丑化女权，觉得现在不需要再谈女权，其实女人在职业上以及生活中看起来好像已经和男性平等了，甚至有的家庭中好像是女的做主，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子的。你看前段时间热转的《淑女的品格》，为什么反响很大？因为我们的社会普遍认为很多40多岁的男性还是很有魅力的大叔，但是30多岁、40多岁的女生就已经丧失了女性的魅力，其实这种观念就是一种不平等。

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但恰恰相反，我觉得四十其实是一个女性很有魅力的时刻。现在医学很发达，人的生命的里程碑其实都往后放了，以前23岁就是晚婚了，那现在30多岁、40多岁不结婚也司空见惯。人的学习能力更强了，你40多岁还有很多新鲜事物，永远让你的心在成长中，而一个永远在接受新事物的人，其实他是不会老的。

很多人觉得我写的周洲妈妈特别极品，认为我是个“仇女癌”。但不是的，我说觉得瞎歌颂女性没有意义，林小欧、叶子都是特别现代特别自立的女性，她们有自己真正的事业，她不是以恋爱结婚为终身成就，她们也从来不放弃自我建设。但是周洲妈妈我是带着悲悯来写的，你付出了青春，付出了所有的精力，但丈夫离去，孩子也会长大，之后你能给你自己留下什么？所以我觉得女人要觉醒，要爱自己，要把培养别人的心思多放到自己身上，要知道你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澎湃新闻：确实国内电视剧一说到30岁或者40岁的女性，它的故事的展开，多半就是家庭，孩子，离婚。

高蓉蓉：对，要不就是那种没有人情味的所谓的女强人，这种偏见太多了。

澎湃新闻：如果让你创造一个关于成熟女性的这种故事，你有什么大概的想法或者方向？

高蓉蓉：具体思路还没有，但是其实我身边很多这种30多岁的，40多岁的女性，外表永远得体，事业和家庭兼顾，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得很好，其实她们要做到这样，承担的压力甚至大于她们同龄的男性。那为什么男人可以做老男孩？我有时候觉得，就是因为他们身边的女性承担了更多他们需要承担的责任。

澎湃新闻：你觉得可能女性其实承担的比男性更多。所以男性也相对的更有那个精力去探索外部世界，是这样子的吗？

高蓉蓉：对。我觉得整个社会来讲，对男的更友善一些，对女的要求更多一些，尤其对她的附属身份要求会更多一些，就是你对家庭的付出。如果你忙于工作，对家庭付出不够，那可能别人会认为你就是一个不够合格的女性。但一个男的如果24小时在外面工作，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他很辛苦，他养家很了不起。事实上现在已经不是这样子了。女的在养家的同时，还是要承担起家庭中各方面的责任，其实女性承担的社会责任更多，而社会对女性的要求也更多。

年轻编剧，要保持对生活的好奇

澎湃新闻：现在都说电视剧编剧难做的。从观众到资方到制作方，感觉编剧总是要做出很多妥协，你个人同意这个说法吗？在创作中会怎么去平衡这样的问题？

高蓉蓉：我觉得其实所有创作者都要面对这个问题，我没觉得格外的编剧就格外的难。你要想真正搞写作这件事，你想投谁所好都是不可能成功的，你想让观众也满意，经销商也满意，所有的人都满意，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所以你写的时候要先相信，先感动自己，先自己相信，就平平淡淡地写你感受到的那种东西。然后做好面对挑剔和质疑的准备。

澎湃新闻：我觉得你在观察人物和生活上非常细腻。对于想要成为编剧的年轻人，有没有一些建议？

高蓉蓉：觉得对于年轻编剧，因为我觉得我就是感受去生活，然后我也很建议小孩们多出去，不是要出去旅行，而是多出去见人生，哪怕你坐在咖啡馆你要多观察，然后多看书，然后就是多写，除了写没有别的。

澎湃新闻：您刚才说多出去，但不是出去旅行，这个我差点笑了。

高蓉蓉：对，不只是去看风景，还要看生活本身。不要满足于地标和社交网络上打卡，事实上还是要感受各种各样的人，要对所有的人都有兴趣，就保持对生活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