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博物馆观察丨博物馆里的“慢观看”

原作者：Yubu

注意！！！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参观博物馆的人们一般在一件展品前观看多少时间？

针对这一问题，丽萨·F.史密斯（Lisa F. Smith）和杰佛瑞 K.史密斯（Jeffrey K. Smith）两位教育学者，于2000年和2015年，分别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和芝加哥艺术博物馆（Art Institute of Chicago）中进行过两次重要的参与式观察。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图片来自unsplash

2015年4月，两位学者首先与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团队共同选定了九件展品作为观察点。在平衡知名度与多样性的情况下，九件展品既有现代绘画，例如古斯塔夫·卡耶博特的《巴黎街道，下雨天》（1877）和毕加索的《老吉他手》（1903-1904），以及12世纪的印度佛像与16世纪的德国马克西米利安式盔甲等古代文物。在随后一周的时间里，研究人员手握计时器，在展厅中选择至少停留在以上展品前3秒的成年参观者作为观察对象。

古斯塔夫·卡耶博特（Gustave Caillebotte），《巴黎街道，下雨天》（Paris Street; Rainy Day），1877年，芝加哥艺术博物馆收藏

根据2017年发表在《美学、创造力和艺术心理学》（Psychology of Aesthetics, Creativity, and the Arts）期刊的研究成果显示， 456位18至78岁的观众，独自或与人随行（2-6人），平均在一件展品前观看28.63秒。

其中246人阅读了展签，他们平均用17.26秒观看作品，15.79秒读展签；剩余未读展签的210人观看展品的平均时间为23.46秒。尽管作者指出样本中约35%的观众与其中一件展品拍了自拍像，但未说明结论中的时间数据是否包涵了拍照、交谈花费的时间。

根据这份研究，性别、参观团队大小对人们观看展品和读展签的时间没有显著影响。年龄则对结果产生主效应；而年龄与参观团队大小进一步产生交互作用——65岁以上年龄组中，以3人或3人以上的团体规模进行参观的人，比其他年龄组的个人或团体花了更多时间观看展品。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图片来自Unsplash

15年前，丽萨·F.史密斯和杰佛瑞 K.史密斯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进行过类似的观察与研究，结果几乎与此相当：人们观看一件馆藏“杰作”的时间为27.2秒，仅比2015年的结果少了0.089375秒。

尽管丽萨·F.史密斯和杰佛瑞 K.史密斯的研究是针对文章开篇提出的问题，样本量最大，数据最全面的一次实证研究，但考虑到社会与文化大环境也是影响人们观展行为的重要因素，这两份基于21世纪美国大型博物馆观众行为的调查结论并不能直接推及其他地区博物馆的观众，但其研究方法和跨越十五年对同一研究问题的热情是值得参考的。

慢观看：不只是自主观察，还必须有描述和交流环节

28.63秒，应用在我们日常其他的观看行为，似乎不够仔细读完一页书。与此同时，对于前5秒不吸引人就会流失观众的短视频而言，这一持续注意力的时间并不能算短。

近年来，社交媒体和24小时持续更新的新闻对人们注意力的负面影响时常被讨论，但一直缺乏支持“社会加速”说法的实证数据。2021年《自然通讯》上的一项新研究发现，人们的集体注意力确实在缩小，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社交媒体上，不同的领域中都有发生，包括书籍、网络搜索的耐心、电影的流行周期等等。

当注意力时长经受着挑战的人们走进博物馆，如何更好地服务他们？在欧美博物馆中近年来兴起的“慢观看”运动可视为一种回应。

博物馆展厅中仔细观看展品的小观众，图片来自Unsplash

与快速浏览或知识分享型导览不同，“慢观看”指的是在博物馆线上或线下活动中，人们花5至20分钟，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当下，专注地观看和体会一件博物馆展品。在观察结束后，参与者之间口头或书面描述自己的所见，交流自己的所感。

如上所述，“慢观看”不只是进行自主、细致的观察，还必须有描述和交流的环节。后者是参与者作为认知和表达的主体，对展品可感知的特征进行描述，关注眼前的展品是如何存在的。这与博物馆展厅导览常用的“叙事”不同。叙事是时间性，它涉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关系，例如人们希望了解展品背后的“故事”时，未必需要与它共同在场。

“慢观看”不只是自主、细致的观察，还必须有描述和交流的环节，图片来自Unsplash

根据不同的设计，观看前、后及过程中，会有博物馆专业人士进行提示与引导。然而，在这样的场景下，为观众提供多少信息为宜？

这一问题时常引起争论，例如费城艺术博物馆的高级教育策展人丹尼艾尔·莱斯（Danielle Rice）和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前教育总监、视觉思考策略（Visual Thinking Strategy）项目的共同开发者菲利普·叶那万（Philip Yenawine）经典的“笔战” 《关于艺术博物馆中以物为中心的学习的对话》（A conversation on object-centered learning in art museums. Curator: The Museum Journal）由《策展人：博物馆》（Curator：The Museum）杂志刊登。

“慢观看”重在感知，图片来自《慢观看：通过观察来学习的艺术与实践》电子书

哈佛大学教育学院研究员莎莉· 蒂什曼（Shari Tishman）在2017年的专著《慢观看：通过观察来学习的艺术与实践》（Slow Looking: The Art and Practice of Learning Through Observation）中，提供了一些常见的引导“脚本”:

脚本一：

1、你看到什么颜色？

2、你看到了什么形状？

3、你看到了怎样的线条？

脚本二：

1、慢慢地观看一个图像或物体，至少30秒。让你的眼睛游移。

2、就你注意到的任何东西列出10个单词或短语。

3、重复步骤1和2。请再看一遍，并在你的清单上再加10个词或短语。

脚本三：

1、这一画面中发生了什么？

2、你看到了什么让你这么说？

3、我们还能找到什么？

脚本四：

1、这件展品有哪几个组成部分？

2、这些不同部分起到了什么作用？

3、你认为它的哪个部分比较复杂？

脚本五：

1、相对于我们所看的东西，我们是谁？

2、我们的想法和经验如何塑造了我们所看到的东西？

3、通过审视我们自己的观察实践，我们能了解到关于这个世界的什么？

需要强调的是，这些问题一般情况下无需用“正确答案”去衡量的；人们看到的东西各不相同，无所谓对错；重点是鼓励每个人看到更多，并找到合适的， 进而精确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所见所感。增加关于藏品的客观知识非此类活动的目的，通过反复地观察——表达，人们已自主建立了与展品的关系，一种能再现的熟悉感，一种认知上的获得。

博物馆“慢观看”的多样化应用

从博物馆里的瑜伽到医生临床培训

费尔·泰瑞（Phil Terry）带领的志愿团队自2010年起，于每年4月发起“慢艺术日”（Slow Art Day）。这一非官方的倡议组织，已获全球累计约700多家博物馆、画廊、艺术家工作室、雕塑公园、公共艺术场所等册参与，包括大英博物馆、泰特美术馆、阿什莫林博物馆、新加坡国立博物馆等。2023年的“慢艺术日”活动将在4月15日举行。

各机构近年来参与的程度与应用场景不同，其中一些“慢观看”的案例包括：

荷兰莫瑞泰斯皇家博物馆，2020年9月，“与维米尔独处”

约翰内斯·维米尔，《代尔夫特的景色》，1660-1661年，莫瑞泰斯皇家博物馆藏，图片来自博物馆官网

2020年，荷兰的三大博物馆之一，位于海牙的莫瑞泰斯皇家博物馆（Mauritshuis）举办了迷你展览“与维米尔独处”(Alone with Vermeer)，将当时新冠疫情在欧洲肆虐期间，需保持社交距离的限制转化为优势。观众借此机会，可以在“精巧的设计、完美的照明、没有外部声音或干扰的观赏体验中”，静静地独自或与家人朋友一起观赏维米尔的名作《代尔夫特的景色》——现今仅存的两幅维米尔室外场景画，且是他唯一一幅试图呈现大空间的作品。

“与维米尔独处”展览现场，图片来自博物馆官网

与这堪称奢侈的“慢观看”体验相对的，是五年前卢浮宫博物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维米尔”大展开幕时，摩肩接踵的观众队伍长至9000余人。

在特殊时期，观众被鼓励在社交媒体下写下所见所感，作为一种慢观看的交流。

佛罗里达国际大学博物馆，2021年4月，冥想+瑜伽课程+慢观看

2021年，佛罗里达国际大学博物馆在的“慢艺术日”系列活动，由博物馆的健康教育专家维多利亚-R-冈萨雷斯（Victoria R. Gonzalez）组织。活动从有语言提示的冥想开始，随后普拉纳瑜伽教练在博物馆一件与人体相关的馆藏装置前，引导观众进行瑜伽练习，鼓励参与者在课程中对自己的身体给予爱和关怀。

2021年，佛罗里达国际大学博物馆在的“慢艺术日”现场，图片来自Slow Art Day官网

在身心放松练习后，参与者被邀请从博物馆永久收藏中的《墨西哥面具》、《母亲》和《区域研究》等5件文物和绘画中，选择一件完成慢观看练习。

大英博物馆，2021年4月，为了更平等的慢观看

大英博物馆（British Museum）参与了2021年的“慢艺术日”活动，并为此设计了为期一周的线上“慢观看”马拉松。该项目由大英博物馆无障碍、平等和青年志愿者协调员杰西卡·斯坦斯与复健护理公司（Leonard Cheshire）合作，后者为16至35岁残疾或长期健康状况不佳的人提供服务。

2021年大英博物馆“慢艺术日”，一位参与者制作的关于埃及文物的展示，图片来自Slow Art Day 官网

活动期间，参与者被邀请慢慢观察博物馆的藏品，例如埃及文物，观察其形状、轮廓和颜色，随后就他们认为这些藏品的用途进行交流。主持人随后分享关于该物品的简要历史，以引发进一步的讨论。在最后一个环节，参与者选择他们最喜欢的物品，并制作一个关于它的简短演示。

2021年大英博物馆“慢艺术日”参与者喜欢的作品，被制作成数字明信片，图片来自Slow Art Day 官网

在一周的活动结束后，大英博物馆与数字文物公司（Keiken Collective）合作，（Keiken Collective）为参与者最喜欢的作品制作了（instagram）滤镜，并在3D和AR平台（Sketchfab）上使用3D扫描的博物馆藏品创建数字明信片，为参与者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弗里克收藏馆，2008年至今，医务人员培训项目“学习观看”、“叙事医学”

“看伊特鲁里亚石棺、美国画家约翰·辛格尔顿·科普利的肖像，或弗兰兹·克莱恩的抽象画能改变医学生看病人的方式吗？” 这是一位发言者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Modern Art）近期举办的论坛“检查的艺术”（The Art of Examination）上提出的问题。该论坛是美国近年来鼓励对健康注入更多的人文理解，引入博物馆课程改善医生临床培训趋势的一次总结。

纽约的弗里克收藏馆（Frick Collection）在这一领域展开过多样化的尝试。“学习观看”项目组织医务人员仔细观察博物馆馆藏中的人物肖像画，并将同样的技能用于检查病人的面部照片。

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生在博物馆中学习，图片来自Narrative Medicine官网

自2008年以来，弗里克收藏馆还与哥伦比亚大学内外科医师学院建立了合作关系，发起“叙事医学”（Narrative Medicine）项目。每年12名一年级的医学生在弗里克收藏馆进行六周的半结构化课程，学习馆藏杰作，在人文环境中丰富未来医疗实践中可调取的技能。

早在1999年，耶鲁大学医学院皮肤病学教授伊万·布拉夫曼（Irwin Braverma）和耶鲁大学英国艺术中心的高级教育策展人琳达·弗里德兰德（Linda Friedlaender）共同设计了首个针对从医人员的博物馆课程，让医学院学生参与博物馆展品的视觉分析练习，从而提高他们对皮肤病视觉诊断中精细细节的分辨和描述能力。这个项目很成功，并成为了上述其他项目的灵感来源。

比利时安特卫普圣保禄教堂， 2018-2022

“慢观看”的广泛应用也被推广至文化遗产地。18世纪建成的比利时安特卫普的圣保禄教堂（Sint Paulus）已连续五年举行“慢观看”的公众活动。2022年4月2日，“圣保罗的朋友”志愿者在教堂的髑髅园中，先后迎来了大约500位参与者，观看对象包括教堂内的精美木雕以及鲁本斯绘画等，志愿者帮助回答问题并引导参与者互相交流。

比利时安特卫普的圣保禄教堂内精美的木雕，图片来自Sint Paulus官方网站

在《慢观看：通过观察来学习的艺术与实践》一书中，莎莉· 蒂什曼分享了一个有趣的观察：现今多数博物馆的空间与动线设计，并未给人们长时间观看展品准备有利条件。但人们快速地浏览展品也并非博物馆的失职，因为“人类认知的本质是以最小的认知努力来获取最大的意义”。

以上博物馆的“慢观看”项目可被视为一种增加“视商”的练习，训练眼睛，并增加对所见事物的表达能力，当人们能用“最小的认知努力”看到和交流更多的信息，或许能更好地应对越来越图像化的知识结构。

“伊特鲁里亚人”特展“慢观看”系列

时间：2022年10月22日周六下午15:00-15:20
课程主持：朱天怡、李欣，吴文化博物馆课程教师
适龄观众：青少年（9岁及以上）及成人
报名人数：15人
课程地点：吴文化博物馆一楼第二特展厅

20分钟，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能观看什么呢？可能是15页小说，也可能是小半集电视剧，而现在的20分钟，我们欢迎所有观众，静下心来，观看一件两千多年前伊特鲁里亚人的展品。当我们踏入特展展厅，就已经进入了伊特鲁里亚人的时空场景，观察一件器物，好奇心一定驱使我们提问，它来自哪里？它有什么用处？它描绘了什么？它为什么会被制作成这样？

“伊特鲁里亚人——古代意大利的贵族”特展涵盖了332组/件代表性文物，彰显了伊特鲁里亚文明从勃兴至完全归化罗马的兴衰历史。而本次课程从一件精美的展品出发，引导大家对展品进行描述，关注它是如何被制造及留存的，并尝试理解伊特鲁里亚人对生命与死亡的态度。

特展信息

展览时间：2022年8月30日—11月30日
展览地点：吴文化博物馆第二展厅

注意事项

1. 进入旅游景区、文博场馆等，须查验48小时内的核酸检测阴性证明，严格落实测温、查码（健康码、行程卡）、扫码登记等各项疫情防控措施。凡是体温异常、或者有中高风险区所在县（市、区）旅居史的人员不得入内。

3. 本场课程限额15人（以单人为单位）采用线上预约的方式，现场出示预约码进行核验。

4. 馆内已做好全面消毒杀菌工作，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请全程佩戴口罩。

5. 活动当天，您可以提前30分钟开始核验预约码，但无法在活动开始15分钟后，再核验进场，即迟到15分钟以上，均视为未如约参加活动。

请您注意：如您在半年内累计达3次未履约，预约系统将自动触发黑名单机制，一年内将无法报名我馆的任何活动，请您合理安排出行时间。

参考：

1. Beene, S., & Statton Thompson, D. (2022). Focusing on Slow Looking: An Exploration of Techniques to Develop Critical Observation Habits. Art Documentation: Journal of the Art Libraries Society of North America, 41(1), 1-18

2. Luise Reitstätter, Karolin Galter & Flora Bakondi (2022) Looking to Read: How Visitors Use Exhibit Labels in the Art Museum, Visitor Studies, 25:2, 127-150.

3. Shari Tishman. Slow Looking: The Art and Practice of Learning Through Observation. Taylor & Francis, 2017.

4. Smith, L. F., Smith, J. K., & Tinio, P. P. L. (2017). Time spent viewing art and reading labels. Psychology of Aesthetics, Creativity, and the Arts, 11(1), 77–85.

5. Smith, J. K., & Smith, L. F. (2001). Spending Time on Art. Empirical Studies of the Arts, 19(2), 229–236.

6. Rice, Danielle, and Philip Yenawine. (2002). A Conversation on Object-Centered Learning in Art Museums. Curator: The Museum Journal 45, no. 4: 289–301.

7. Slow Art Day网站

https://www.slowartday.com/

声明：本馆原创文章转载，须经馆方授权。公益原创文章插图，图片版权归属于收藏地或创作人。

原标题：《国际博物馆观察丨博物馆里的“慢观看”（附活动预约）》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