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斯探长前传》：摩斯在1968

英剧里有不少“年指活”。奇技淫巧如《黑镜》和《9号秘事》，过程固然让人叹为观止，但看过了也就过了。明知个中起承转合，还想二刷三刷的，却是名气并不响亮的《摩斯探长前传》（Endeavor）。等待摩斯探长的心情，犹如期盼与一位老友重聚，心心念念他过得好不好，容颜和境遇是否有变；待到聚会完了，又会为他今后的命运牵肠挂肚。

《摩斯探长前传》第五季海报

衍生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ITV的当红侦探剧《摩斯探长正传》（Inspector Morse）的《摩斯探长前传》，自2012年推出试播集以来，已经走过了五季。跟以往几季相比，最近刚播完的第五季起了诸多变化：首先是集数由四变六；其次，由于原著作者柯林·德克斯特（Colin Dexter）在去年3月21日离世，他不时客串出场留给观众的那一抹“倩影”，无法再现荧屏，唯剩墙上的照片供剧迷寄托哀思；而且这一季不仅仅是一集一个案件，还有一条线索贯穿始终；最后就是时间背景尤为凸显。

《摩斯探长》系列小说的作者柯林·德克斯特已于去年离世，本季唯剩墙上的照片供剧迷寄托哀思。

时光倒流五十载，世界正经历一段风云诡谲的岁月。这一年，黑人民权运动进一步分化，主张以暴力争取平权的组织“黑人力量”日渐壮大，非暴力派的领袖马丁·路德·金遭种族主义者刺杀；这一年，法国掀起“五月风暴”，虽然没能实现政治改革，却将“性解放”发扬光大；这一年，有望成为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鲍勃·肯尼迪步其兄长的后尘，遭枪击身亡；这一年，美苏冷战升级。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老的价值体系业已崩塌，新的却还没有构建起来。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就连古朴祥和的小城牛津也无法偏安一隅，眼见帮派斗争愈演愈烈，社会运动风起云涌，嬉皮士的生活方式大行其道，毒品日渐泛滥，间谍活动日益频繁……

在这么一个动荡的年代，我们的摩斯探长又该如何自处？所幸他适应得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嵌得更深的眼窝和皱纹，证明青春正在与他告别；好在与年纪一同增长的，还有撩妹的本领，虽然跟一度暧昧的星期四小姐没能更进一层，但一段段露水情缘手到擒来。工作上最大的变化就是手下多了毛躁的年轻探员Fancy，向来被排挤的摩斯居然也有权对别人发号施令了，然而这个新来的傻小子却打动了警局之花真爱妹子。

这一季的《摩斯探长前传》继承了许多连续播映多年的侦探剧的优点与通病。优点是对主角的刻画越加深入，通病则是案件本身槽点多多。因此也就难免造成这样的后果：已经入坑的剧迷更为死忠，巴不得尽快看到下一季；而对于从第五季入手的新观众来说，吸引力就不是那么大了，毕竟他们还来不及和角色培养出感情，关注点必然落在每一集的案子上。可是，以推理的精彩程度而论，恐怕这一季还达不到让人欲罢不能的程度。

先来看第五季的主线——牛津老地痞与非裔新移民帮派的恶斗，这固然能反映时代的更替，但由于没有铺陈足够的悬念，并不能为剧情的可看性带来加分。再就每一集具体的案件来看，原本令它区别于其他侦探剧的各种文化符号的指涉，到了这一季则失却了过往水到渠成的从容感，不少都像是刻意安排，为了符号而符号，不知这是否与失去了柯林·德克斯特这位重要顾问有关。比如第一集里，对于一个身心受到伤害的应召女郎来说，苦心孤诣地按照名画的内容复仇跟不管三七二十一痛下杀手相比，真能带来特别的安慰？还有第二集里，打算为兄长复仇的老兵原本就不在意生死了，又何必费事地雇人盗取埃及法老的遗物，再把雇的人杀掉，只为给目标来个提示？

当然，对老剧迷来说，忽略种种剧情上的瑕疵并不是难事，毕竟没有哪一季像第五季这样不惜笔墨在摩斯的个人生活上，这似乎才是观众最乐见其成的。虽然以往的剧情在案件之外，也会点点滴滴泄露摩斯的爱好、家庭关系、对工作的认知等等，但他的情感关系总是被处理得很潦草。好像对于主创来说，摩斯和包括星期四小姐在内的莺莺燕燕的交往，只是主食边上的配菜，即便是前一季跟正牌女友分手这样的大事也就是一笔带过，重逢时只知例行公事地盘问，完全感受不到曾经相爱过。

而在第五季里，摩斯虽然没有正式交往的女友，但他对于感情的态度却更了然。那个陷在失败的初恋里难以自拔的摩斯已经彻底消失了，那个为星期四小姐黯然神伤的摩斯也渐行渐远，他选择成为时代风潮的同流者。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当他知道那个说好彼此只是床伴的姑娘不辞而别时，眼中尽是怅然若失。那一刻，他终于在爱与性的混沌中重新认清自己。可是这份清醒能维持多久，或许还是要交给酒精来决定。

然而，这一季最令人心疼的角色并不是摩斯，而是星期四探长。对于新体制的不适应加上妻子的催促，整整一季他都在为辞职与否做心理斗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成器的兄长又将他所有的积蓄挥霍一空。终于，他也和摩斯一样，沦为孤家寡人，且不知路在何方——当然，对老观众来说，少了星期四探长是难以想象的。

对于“摩斯探长”的死忠粉来说，还不难从第五季中发现一份特别的福利。那就是剧中肖恩·埃文斯（Shaun Evens）演绎的摩斯越来越向《摩斯探长正传》里约翰·肖（John Thaw）的老摩斯靠拢。他身边的姑娘走马灯似的换，对应着老摩斯的多情。还有他对待年轻警员Fancy的严厉和小刻薄，不免让人想到老摩斯和刘易斯探长搭档之初的各种嫌弃。还有他不再在职业的选择上摇摆不定，在坚持正义的同时，平添的那份固执与自信，也与老摩斯如出一辙。可以说，经过这一季，以摩斯为主人公的前后两部剧集终于融合成一个整体。

虽然变化不少，但往季的古典气息还是延续到了第五季。遍布牛津的从中世纪到新古典主义的各色建筑、绕城而过的泰晤士河和绿荫如盖的乡间僻野，依旧如画如诗。在这样的背景下，即便是The Zombie和门德尔松“你方唱罢我登场”，也毫无违和感。

就算案件并不精妙，但迸发的火花还是会猝不及防地戳中人心。比如第二集中，背井离乡守护着本国文物的埃及考古学家的那一席话：“警探和考古学家之间，或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我们都在为那些不能说话的人发声。你们用证据，我用文物的碎片，我们都是逝者的守护人。”

讲出口的话，发人深思；没讲出口的话，则令人唏嘘。比如星期四探长对因为中东战争失去儿子的考古学家心有戚戚，从他的二哥继承家业，以及他对二哥说的那句“我们兄弟中最好的那个从不回家”来推断，很可能缺席的大哥正是被战争夺去了生命。还有Bright警司对着正在看照片的摩斯蹦出的几个简单的单词，“我的小女儿。一个可爱的孩子。那时在热带。”背后深埋的是他早年在海外履职期间，失去女儿的悲痛往事，至此上一季中他住院只能靠下属陪护以及对真爱妹子格外照顾的原因才豁然开朗，也难怪他为后者将前往苏格兰场而不舍。

待到本季完结，留下的是一片“昨夜西风凋碧树”的惨淡光景，警局被裁撤，有人永远地离开，留下的人也前途未卜。好在ITV已宣布将续订第六季，待到一轮四季更迭，我们还将与这位老友再度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