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霍金学生忆恩师：去世前还想写新论文，在他身边很好玩

英国剑桥大学应用数学与理论物理学系教授马尔科姆·佩里（Malcolm J. Perry）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导师斯蒂芬·霍金教授（Stephen W. Hawking），是在两周前。他们在剑桥见面，讨论了两人最近的研究，打算很快就这些新想法合写一篇论文。他们相识已超过40年了，在霍金的学术出版记录上，时常可见他们的名字共同出现。

但这次，霍金将无法和他一起完成论文了。剑桥大学新闻办公室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确认，霍金在当地时间3月14日凌晨在剑桥的家中安详地去世。

剑桥大学校长杜思齐（Stephen Toope）表示，霍金“对科学知识的卓越贡献，对科学和数学的普及，给世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遗产。他的品格是成千上万人的灵感，他将会被深深怀念。”

而在佩里眼中，霍金不只是一个闻名世界的科学家。在14日接受澎湃新闻独家采访时，佩里表示，作为霍金的学生，他曾见证了霍金身体状况的恶化，但也为霍金对学术的坚持、对生活的乐观和对公众的重视而深受鼓舞。

花一年时间听懂霍金的话

佩里认识霍金是在上世纪70年代。佩里到剑桥读博士，当时霍金正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担任访问教授，由于越洋电话价格昂贵，两人只能通过少数几次电话沟通。直到1975年，霍金回到剑桥，两人才得以时常见面。

佩里告诉澎湃新闻，当时霍金已经无法写作了，也没有装上语音合成器，讲话很难听懂，佩里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才学会理解他的话。

虽然沟通困难，但导师的学术成就仍让佩里兴奋不已。他告诉澎湃新闻，因为身体行动受限，霍金学会了用头脑做包括科研在内的所有事情。也就是在那段时期，霍金提出了“黑洞热辐射”理论和黑洞信息悖论。在佩里眼中，这可能是霍金对科学做出的最大贡献。

毕业后，佩里前往普林斯顿大学工作，在上世纪80年代回到剑桥任教，继续与霍金密切合作。在霍金个人网站的学术出版记录中，除了1978年合著论文外，师徒两人还与其他学者在1982年、2016年和2017年合作发表论文。

霍金在1963年被诊断患有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ALS），在使用拐杖数年后坐上轮椅，语言能力也快速衰减。1985年，在因肺炎接受了气管造口手术后，他失去了语言能力，此后就依靠语音合成器与外界沟通。

但霍金也为科学做出了大量贡献。霍金证明了广义相对论的奇性定理和黑洞面积定理，提出了黑洞蒸发理论和无边界的霍金宇宙模型，在统一20世纪物理学的两大基础理论——爱因斯坦创立的相对论和普朗克创立的量子力学方面走出了重要一步。同时他也是当代最著名的明星科学家之一，代表作有《时间简史》、《果壳中的宇宙》、《大设计》等。

“在霍金身边很好玩”

佩里不止一次对澎湃新闻表示，和霍金在一起总是“很好玩”。尤其是在霍金身陷巨大困境的情况下，他的乐观和幽默鼓舞人心。

佩里称，霍金总是很幽默，充满了富有争议和挑战性的想法，丝毫没有受到身体状况的阻碍，这可以说是个奇迹。

在霍金的微博上，他也经常与中国网友分享自己有趣的想法。他曾聊起中国的中秋节吟诗赏月、寻找嫦娥和玉兔以及吃月饼的习俗，启发大家对月球的思考。他还在高考来临前祝愿考生金榜题名，同时不忘告诉大家，自己成长过程中得益于父母对教育的重视。甚至，曾在多部影视剧中客串的霍金，还自爆“一直想在电影中扮演经典的英国大反派”。

也许正因为这样，这位研究艰深理论的科学家在全世界范围吸引了大量“粉丝”。佩里表示，在霍金对黑洞、奇点和宇宙学的科学研究之外，他的贡献还体现在大量公众活动上，包括《时间简史》等流行读物、电影、采访、航天训练、周游各国开讲座等，都超越了物理学家的小群体，将科学知识传播给广大公众。

“我们应该记住，他是个非常独特的人，”佩里说，“他在科学上做出了巨大成就，将会被永远铭记。但他的公众形象同样激励了我们所有人，告诉我们，不要让逆境阻止我们的脚步，而是要尽己所能，做到自己可以达到的最佳结果，无论是在科学上还是在生活中。”

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14日在推特上发文称，霍金是一位享誉世界的物理学家和科学大使。他的理论打开了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宇宙的大门，令我们和全世界得以探索。“正如你2014年对国际空间站的宇航员所说的那样，希望你像微重力（Micro gravity）中的超人一般继续飞翔”。

和霍金2周前讨论过的新论文将完成

作为科学家，佩里最为关注的还是如何延续霍金的事业。他告诉澎湃新闻，近几年来，他正和霍金、哈佛大学教授安德鲁·斯特罗明格（Andrew Strominger）及佩里的研究生萨沙·哈科（Sasha Haco）一起，试图完善修正争议重重的黑洞悖论。每年，他们都会在英格兰郊区相聚，请来霍金的朋友们分享最新的发现。这些年度聚会远离学校，他们既开讲座，又组织出游，不同思维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发生碰撞。

3年前，在斯特罗明格的一场讲座后，他们找到了灵感。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霍金、佩里、斯特罗明格在2016年共同发布研究指出，“黑洞信息悖论”存在错误，黑洞可能拥有“柔软毛发”，当黑洞蒸发时携带信息逃逸出来。论文发表在最新一期的《物理评论快报》（Physical Review Letters）上，虽然研究结果没有完全解决“黑洞信息悖论”的问题，但指明了一种可能的研究方向。

“一切还在继续着。我们正在取得进步，但可能会很慢，因为这是个非常艰难的问题，已经困扰人们44年了。”他说。

佩里透露说，再过几个月，他就将完成和霍金2周前讨论过的新论文。他对此充满期待，乐于届时与公众分享。

据剑桥大学14日发布的讣告，霍金在去年剑桥举行的75岁生日庆典上曾说，“能在现在这个时代活着、研究理论物理学，是非常光荣的一件事。过去50年里，我们对宇宙的理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说我在其中做出了一点微小的贡献，那我非常高兴。”

他还说，他希望其他人能够感受到他对探索宇宙规律的热情。“我想分享我对这个事业的兴奋和热情。所以请记住仰望星空，而不是低头看你的脚下。试着理解你看到的东西，思考宇宙是如何存在。保持好奇心，无论生活如何艰难，总会有一些事情是你可以做并且成功的。重要的是，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