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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美宋词独领风骚?宋诗表示不服!
宋词可以有多美?
仅仅看词牌名——“如梦令”“苏幕遮”“长相思”“醉花阴”“念奴娇” “声声慢”……就意境自携,令人感念几多。
随便翻读一阙,字里行间,字字珠玑,即使穿越千年,依然让人倾倒。
在宋词中,
晏殊这样形容时光: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秦观如此描述爱情: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苏轼这般挥洒豪情: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愁绪满怀的李清照这样落笔: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别离时刻,李煜肠断: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那些美好的字句,那些动人的情感,让人迷恋,沉醉不知归路。
在中国古代文学的阆苑里,宋词以其独有的神韵,与唐诗争奇,与元曲斗艳,历来与唐诗并称双绝。在我国有着极高的文学地位。
· 宋词的历史定位 ·
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曾这样评价:“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王国维在1912年所写的《宋元戏曲史》自序中说: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
指明了各个朝代文学的重心所在,也表明了王国维自己的一种文学发展史观。
在这一见解中,宋词被指认为宋代文学中最“盛”、最“胜”、最有代表性的文体,被安置在中国文学史上极其重要的地位,足以与楚骚、汉赋、六朝骈文、唐诗、元曲并驾齐驱。这种观点影响深远今天有的学者进一步认为,中唐以后的“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所以宋词成为“最为成功”的艺术部门,“时代心理终于找到了它的最合适的归宿”,但似需进一步辨析。
“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或“一代有一代之所胜”的说法,其含义实是多重的:一是指“盛”,即繁荣发达的程度;二是指“佳”,即文学成就的高下;三是指“代表性”和“独创性”。
这三者当然可能发生交叉,不易截然界划,但大致的区分是存在的。例如王国维在肯定焦循“一代有一代之所胜”为“具眼”后,接着说:
“余谓律诗与词,固莫盛于唐、宋,然此二者果为二代文学中最佳之作否,尚属疑问。”
他认为宋词可算“盛”,但不一定是宋代文学中的“最佳之作”,即把“盛”与“佳”作了区别。王国维的这段“但书”,是针对焦循下述言论的:
“故论宋宜取其词,前则秦柳苏晁,后则周吴姜蒋,足与魏之曹刘,唐之李杜相辉映焉。其诗人之有西昆、江西诸派,不过唐人之绪余,不足评其乖合矣。”
他崇尚宋词贬抑宋诗,但论宋诗不及梅、欧、苏、黄、陆、范、杨等大家,仅举西昆、江西相比,明属偏颇,难怪王国维要产生“疑问”了。
其实,单就“盛”而言,也有横向比较和纵向评量的不同。宋代文学的五大文体中,小说、戏曲尚处萌芽时期,固不足比,但是宋文、宋诗亦处于繁盛时期,并不比宋词稍逊;而从今存作品数量来看,还大大超过宋词。
据《全宋词》的统计,今存词人1300多家,作品近2万首(孔凡礼《全宋词补辑》又新补词人100家,增收430多首)。而正在编纂中的《全宋文》(四川大学编)共收作者逾万人(其中95%为无集作者),收文约10万篇,达5000万字,为《全唐文》的5倍。正在编纂中的《全宋诗》(北京大学编),“所收作者和诗篇,据不完全的初步统计,作者不下9000人,为《全唐诗》的4倍,诗篇的数量当为更多(按,《全唐诗》所收诗人2200余家,诗48900余首)”。估计《全宋文》和《全宋诗》两部总集编成后,实际数量还将超过这些预测。
再从单个作家诗、词创作的数量来分析。据《全宋词》和《全宋词补辑》的统计,宋代词人中作品数量最多的前十名是:
(一) 辛弃疾,629首;
(二) 苏轼,362首;
(三) 刘辰翁,354首;
(四) 吴文英,341首;
(五) 赵长卿,339首;
(六) 张炎,302首;
(七) 贺铸,283首;
(八) 刘克庄,269首;
(九) 晏幾道,260首;
(十) 吴潜,256首。
而诗歌创作的数量则成倍地超过。如现存苏轼诗2700多首,杨万里4000多首,陆游近万首,不仅远比唐代李白、杜甫为多(李诗近千首,杜诗1400多首),比之他们的词作,多寡相距亦甚远,说明作者们对诗歌创作的投入和专注远远超过了词的创作。至于文,因其内容庞杂,不宜作数量的比较,但日本学者吉川幸次郎说得好:“在中国人的意识里,做文章——即把想用语言表现出来的东西用文字写下来——是人间诸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文章作为人格的直接象征,在中国人的生活中,至少在已往的生活中,占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这在宋代士人中也是如此,作文是比吟诗填词更受重视的。
若从文学成就看,宋词与宋诗、宋文也颇难强分高下,硬作轩轾。如清李渔《闲情偶寄》卷1《词曲部·结构第一》中即言:
“历朝文字之盛,其名有所归,汉史、唐诗、宋文、元曲,此世人口头语也。《汉书》《史记》,千古不磨,尚矣,唐则诗人济济,宋有文士跄跄,宜其鼎足文坛,为三代后之‘三代’也。”
认为“宋文”为宋代文学中之杰出者,与两汉史传、唐代诗歌并为“后三代”;他还指明此乃“世人口头语也”,并非一己私见而是一般舆论。其实,从宋人开始,已把本朝文章比拟追攀“三代”了。
北宋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卷4《范文度模本兰亭序》云:
“圣宋兴,百余年间,雄文硕学之士相继不绝,文章之盛,遂追三代之隆。”
南宋王十朋《策问》云:
“我国朝四叶文章最盛,议者皆归功于仁祖文德之治与大宗伯欧阳公救弊之力,沉浸至今,文益粹美,远出乎正(贞)元、元和之上,而进乎成周之郁郁矣。”
陆游《尤延之尚书哀辞》亦云:
“吾宋之文抗汉唐而出其上兮,震耀无穷。”
事实上,无论从体裁的完备、流派的众多、艺术技巧的成熟等方面来衡量,宋代散文确处于我国古代散文发展的一个巅峰阶段,是不应该被轻忽的。至于对宋诗艺术质量的评判,见仁见智,褒贬反差悬殊,崇之者誉为“宋诗岂惟不愧于唐,盖过之矣”,抑之者竟谓宋“一代无诗”,形成聚讼纷纭的“唐宋诗之争”。然而,这一纷争的实质已不在于唐宋诗之孰优孰劣,而是两种不同艺术标准、文学价值观念之争。这一论争久而未决的事实本身,已说明宋诗完全有资格成为与唐诗抗衡的一个具有某种独立性的艺术系统。尽管它有各种各样的缺失并日益陷入无法克服的创作危机,但其变唐入宋、推陈出新的业绩仍足以在中国诗歌史上占据一个重要的地位。
词家千余、词作二万的宋词是中国文学中一丛绚丽夺目的奇葩,将其当作宋代文学的代表,置于“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系列,只有在下述意义上是正确的:即从中国文学诸文体发展的角度来看,作为词体文学,宋代无疑已臻顶巅。元、明两代固无更多名家名作可以称述,清代的词学中兴,成就不应低估,但清词之于宋词,略与宋诗之于唐诗相埒,总落第二位。宋词以我国词体文学之冠的资格,凭借这一文体的全部创造性与开拓性,为宋代文学争得与前代并驾齐驱的历史地位。在这一意义上,它与楚骚、汉赋、六朝骈文、唐诗、元曲并列才是当之无愧的。若认为宋词的成就超过同时代的宋诗、宋文,则就不很确当。
| 内容节选自《宋代文学通论(增订本)》
今日荐读
《宋代文学通论(增订本)》
王水照 著
复旦大学出版社后记
作为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一个分支,宋代文学研究近年来取得了不少成绩和进展,但从总体水平来看,似乎仍显薄弱。与邻近的唐代文学研究相比,所得成果较少,投入人力不多,研究力量颇弱;与宋史研究相比,在专题的开拓、理论的探讨乃至基础文献的整理等方面,也难望其项背。从宋代文学自身的研究格局而言,也有一些不平衡或学术空白之处,如时代上的重北宋轻南宋,文体上的重词轻诗、文,课题上的重大作家、轻中小作家,以及对文学现象、文学事实的研究上也存在一些不足和空缺。这些情况,对宋代文学研究者是一种巨大的鞭策。
改变这种不尽如人意的现状的办法之一,是调整研究观念,更新视角,开拓思路,以期有新的突破。我们的写作即是就此作些力所能及的努力。本书以专题的方式组织整体框架,用以较为全面系统地论述两宋文学的概貌、特点、发展进程、历史地位和影响。这一条块明晰、各部分相对独立而又互为参证的有序结构,或可在现有通常流行的“以时代为序、以作家为中心”的教科书体例之外,更便于集中探讨一些文学现象的底蕴,便于从理论上总结某些规律性的问题,也便于表达我们学习宋代文学的一些基本认识和体会。探讨文学史的发展结构和历史脉络,是一个头绪繁多、包涵庞杂的任务。任何一部文学史,即便是最理想的文学史,都不可能代替文学史的全部研究工作,这就决定了文学史的编写体例和方式必然是多种多样的,各种编写方法总是各有长处和优点,也都不可避免地各有其局限和盲点(如分体合编、上论下史以及最流行的以时代为序的编写体例等),我们需要各种体例的文学史,以收互补交参、相得益彰之效。本书还不是一部宋代文学的断代史,但也希望能在用各种方式编写文学史方面积累一些经验。
我们的写作集体是个师生结合体。除我本人外,参加者都是复旦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从我攻读唐宋文学的博士或硕士学位。虽然全书的宗旨要求、设计构思是我拟定的,并由我统稿、定稿,但本书也是教学相长的产物。这一二年来,他们每每来到我的堆放杂乱、色调沉重的书房,倾心畅谈,切磋琢磨,似乎忘掉外面商业浪潮的烦躁,重新体验一下读书人作为学术文化传承者的社会角色,总觉得有无穷的乐趣。愿此书的出版,当作这段共同笔耕读写生活的温馨纪念。
王水照
原标题:《绝美宋词独领风骚?宋诗表示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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