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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野秀明的奥特曼,要打起精神才行啊!

M. 伍德
2022-10-15 10:4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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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伊朗长大》里有一幕,奶奶和孙女在电影院里看日本电影。奶奶嘟哝了一句:“日本人只会打怪兽和切腹。”《新·奥特曼》里的日本高官不经意说:“不知为何怪兽总是在日本出现。”

《新·奥特曼》剧照

怪兽是恐惧和渴望的杂交产物。日本人对土地和资源的极度渴望,对招致自然报复和强国欺压的恐惧,孽生出源源不断的怪兽形象。在奥特曼的世界里,怪兽通常是无善无恶的自然力量般的存在。外星人经常以智慧生命的形式出现。作为比人类更高级的物种,他们总是想要奴役人类或者当作燃料使用。他们善于伪装,在洞悉人性的程度上尚处于微妙的阶段,由此而生的怪诞,是童年看《奥特曼》时感到吓人的主要原因。

日本和中国皆有丰富的妖怪文化,前者对妖怪谱系的梳理比中国人更热衷和细致。将科技和妖怪融为一体的“奥特曼”系列诞生于战后初兴的日本,就像水到渠成般自然。奥特曼本质上是半人半神;怪兽犹如不可思议、具有洪荒之力的自然之妖;外星人最接近具有人类意识或前世为人的神鬼,心思复杂不输人类。

因为文化相近,中国大概是除了日本之外最爱奥特曼的国度。早年国内电视台引进该系列时打乱了顺序,导致当年的小朋友对奥特曼的身份长期混乱。现在,奥特曼变成70后、80后和10后、20后少有的共同话题。饭桌上,当新一代小朋友口齿不清地炫耀集到多少张奥特曼卡,为丢失的珍贵卡片掉眼泪时,大人们津津有味地从记忆里调取历代奥特曼的名字。背到某一代时断片,之后的奥特曼宇宙一片空白。除了出于怀旧,几乎没有人在初中以后还有追踪奥特曼的习惯。

《新·奥特曼》海报

从1966年圆谷英二拍摄《奥特Q》至今,奥特曼系列的寿数远超原创者的预期。今年樋口真嗣和庵野秀明的《新·奥特曼》上映,致敬初代奥特曼,提醒我们老一代的奥特曼观众,时间是怎样地流逝了。

小时候爱看奥特曼,因为它符合儿童对暴力、毁灭和重建的喜爱。小孩子天性里有很多残忍的成分,对物毁人亡的大灾难事件着迷。就算长大成人后,在娱乐活动缺乏的时代,隔岸观火和公开处刑皆是值得倾巢出动的大型娱乐事件。所以尽管奥特曼来自更高的文明,还是很配合人类心理地以巨人身姿展示拳拳到肉的打斗。

初代奥特曼经常不用光束,直接活活打死怪兽。这位银色巨人的动作有一点迟钝,有一点野蛮,有一点稚拙,还有一点猥琐,合在一起便具有独特魅力。他/她的光洁形象和皱皮疙瘩的怪兽形成对比。特摄片夸大了战斗双方与城市、田野的尺寸对比,仿佛小小电视机里真的装着神明大战。

奥特曼用分明的方式回答了小孩子对“天外有什么”的疑问,堵住宇宙虚无主义在童年的蔓延。对人类来说,天外有什么和死后在哪里一样,都是最好不要细思的恐怖问题。奥特曼能同时为这两个问题提供漂亮的答案。宇宙里既有无善无恶的强大力量,也有比人类智慧高级得多的生命体。而人类虽然微不足道,却值得奥特曼这样天神般的存在豁出性命去守护,顿时显得很了不起。死后,奥特曼会回到M87星云上的光之国。

奥特曼是放学后值得信赖的安慰。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在太阳早早落山的黄昏体会到莫名其妙的低落。奥特曼准时出现,大开大合地把城市像模具般推倒。黄昏的消极情绪立刻随之消失。

它还能满足收集癖和肉身凡胎变身成超人英雄的愿望,为不信神的小孩子们提供被(半)神无条件爱着、守护着的安全感。

不过童年早就结束。如果不是庵野秀明和樋口真嗣的组合,很多成年人不会再去看这部最新的奥特曼电影。看上去,这两位的确是拍摄奥特曼的最佳人选。他们熟悉超人力量在地球上的各种运作方式,没想到拍出来的《新·奥特曼》如此乏味。

《新·奥特曼》剧照

除了片首以介绍使徒的方式介绍将出场的怪兽,角度刁钻的分镜,奥列佛和睡美人结合的巨大长泽雅美和频频的卡顿感,整部电影都让人在旧梦重温的氛围中昏昏欲睡。

它以平板车的速度缓缓推进,三头怪兽和两个外星人轮番出现,好像是故意打破情感聚集的可能,把大事件的紧张感平摊到接二连三的事件中。几乎没有故事性可言。怪兽出现,奥特曼打怪兽。有所希图的外星人现身,向日本政府提出隐藏危险的交换条件。其中一个外星人是佐菲,初代奥特曼中登场的奥特曼家族大哥,此时以彬彬有礼的绅士形象出现,抱着不愿诉诸暴力、引起大家不快的态度向人类提出“升级计划”,遭到拒绝后离去。平淡得几乎有了讽刺的意味。

《新·奥特曼》剧照

《新·奥特曼》以一种符合时代精神的疲惫致敬初代。和初代时一样,它强调人类自身的力量,将宇宙恐龙杰顿设定为奥特曼无法打败的对象,问题的解决还需人类的齐心协力和勇气决心。既然如此,人类角色的塑造就过于浮皮潦草了。比如地球毁灭的关头,一位科研队员从坐以待毙到顽强自救转变非常突兀,就像提线木偶的动作一样生硬。

与人类神永新二结合的奥特曼对人类无条件的爱也使人生疑。照理说,这份源自1966年的爱应该早已在观众的心里生根。但现在再要我们像小时候一样理所当然地接受,没那么容易。我们已经看过太多由微小的恶积攒而致的灾难。要回到心思单纯的状态,逆向唤起那束单纯的善意之光,很难。习惯于凝视黑暗之后,光只会让人联想到虚无,总归难以相信。

上了年纪的奥特曼粉丝庵野秀明似乎也有同样的困扰。他也无法像年轻时一样拿出热情去尽信了。他背负着阅历和从前的信赖作斗争,好像左右手互搏,导致这一次的致敬像蜻蜓点水,政府的苟且、人类的斗志、怪兽的无由、外星人的算盘和奥特曼的牺牲雨露均沾。

“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拯救人类?”几个寻常巷陌的镜头并不足以回答这个重要的问题。小时候可以不管不问,不代表长大了也能继续照单全收,只要唤起回忆便可得到满足。

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要打起精神才行啊。打起精神讲好一个故事,而不是像摆放模型玩具一样陈列要素。初代奥特曼是各种奇思妙想的集合,在今天变成了一杯温水。影片中各种古怪的反高潮可以被视为优点或特点,但它们和初代仍然有云泥之别。

初代的cult感来自一群人刚刚把幻想可视化时,因为经验不足和创意充沛而导致的不和谐。代表处就是穿皮套的奥特曼,因动作过大拉扯皮套而现出的滑稽相。掺杂了民间奇谈、政府阴谋、灵异故事的剧本,就像路子很野的地摊读物,杂烩而好看。不仅老少咸宜,还会夹带私货,并不全是光明,也有讽刺人性黑暗的时候。

《新·奥特曼》剧照

而这一版的奥特曼,皮套与皮肤严丝合缝,似乎早已与怪兽、外星人和人类达成协议,一起演一场缺乏激情、结局注定的戏。刻意为之的反高潮并没有带来钝感的奇异体验。最cult的反而是永远斗志满满的长泽雅美、永远冷静温情的西岛俊秀等大牌演员一起,因为模式化到顶点的集体表演而使人产生错觉——这支奥特队已全部被外星人替换……有一种无形的宇宙力量,抽干了所有角色的内在生命力。

会不会庵野秀明想以此为出发点,拍三部曲的后两部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算有点期待。

《新·奥特曼》剧照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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