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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值得期待的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
#01
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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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单君今天为大家推荐一本荣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的书——《大湖消息》,作者是湖南作家沈念。
沈念的文字清冽深刻,在冲淡中有一股势如千钧的劲道,著有中短篇小说集《灯火夜驰》《夜鸭停止呼叫》,散文集《世间以深为海》《时间里的事物》等。曾获十月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作家奖、三毛散文奖等。
沈念最新力作《大湖消息》获得的是鲁奖中的散杂文奖,但在书单君看来,这本书其实是用诗性的语言,讲述了一系列关于洞庭湖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2015年,沈念作为越冬水鸟调查小分队的编外人员,深入洞庭湖腹地,记录下自己的见闻和思想,于是有了这本《大湖消息》。
洞庭湖在文学作品中的形象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但在有据可查的档案记录里,却一年年做着“瘦身”运动。
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开始,人们开始围湖造田,导致泥沙淤积量剧增,湖泊变洲滩,洲滩变湖田,人进水退,与水争地,大湖不断萎缩。
沈念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自然与人之间的矛盾,在这个物欲满血的年代,没谁能一下把紧紧缠绕的结解开,这个结包裹着形形色色的利益,还有各式各样的桎梏、伤害、遗忘与抛弃。”
书里提到,前几年,洞庭湖周边刮起一阵“造林风”,黑杨、意杨等能快速带来经济效益的树种,在湖滩周边大规模种植,一度让当地林业部门引以为豪。
但这些经济林木,对湿地影响甚大,每棵树的每条根,就像日夜不息的抽水泵,把水分吸干,转眼间湿地就成为旱地。由此导致原本供鸟类栖息的湿地、滩涂减少,土地干裂。
一切都是缘于利益。
洞庭湖城里郊外的餐馆,明中暗里兜售野味,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一只飞禽野味售价过千,由此产生了毒鸟的团伙犯罪。
冬闲时节,湖区周边的农民,会偷偷扛着猎枪,恶作剧般打几只鸟打打牙祭,还有一种网眼细密的捕鱼工具,被隐秘安插在鱼虾洄游必经之地,只进不出,伤害极大,一些废弃的网埋在水中,日子久了,常常缠住觅食的鸟,有翅也飞不起来。
对鸟类伤害最大的,是一种名为呋喃丹的杀虫剂。
呋喃丹的学名叫“克百威”,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由美国创制,纯品为白色结晶,但多为紫色颗粒,按照中国农药毒性的分级标准,呋喃丹属于高毒农药。
为了更高的“经济效益”,这种高毒农药被抛洒在候鸟出没的地带,一旦有鸟将其啄入食道,立即见血封喉,一小粒就足以致命。
一位从事媒体工作的朋友,向沈念谈起他经历过的一起天鹅恶性死亡事件,他在七星湖的苇丛中亲眼见到几十只天鹅、雁鸭集体中毒,那些尚未死亡的天鹅,瞳孔缩小,嘴流涎水,抱在怀中能感受到肌体如风吹枝杈般的震颤。
百分之七十的水鸟死于毒杀,它们几乎全都走上了餐桌,食客大吃大嚼,吐出咬碎的骨头。
让书单君更加震撼的,是沈念对毒鸟人的描写。
#02
毒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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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千百只鸟毒死的人,有着怎样一副嘴脸?
沈念见到毒鸟人的那一刻,他最直接的感受是:既感到意外,又丝毫不诧异。
那是一天中最安静的午后,毒鸟人衣着邋遢,神情木讷,他从街上走过,没人知道他此时的意图。背后有两三个中年妇女嘀咕着他的过往。
毒鸟人性情孤僻,好吃懒做,一事无成,最让人诟病的是这个年近六旬的老男人从未娶妻生子。在旁人的记忆里,他沉默寡言,长久以来与弟弟一家人住在一起,很不讨亲人的喜欢。
毒鸟人走进一家卖化肥农药的商店,犹豫地打量着拥有千奇百怪名字的商品,一声不吭。店里的女营业员冷冷睃他一眼,又专注于手机游戏。
良久,毒鸟人拿着一包克百威杀虫剂走了出来。
毒鸟人被抓的场面,在沈念的笔下格外真实且沉重。洞庭湖保护区的老张,登上毒鸟人的小木舟,一把掀开掩藏被毒杀天鹅的船板,船舱厢板下的脸盆里,藏着刚钳净羽毛的豆雁和天鹅,船尾简陋的煤炉灶台下,剩下的半包毒药很随意地丢在那里,包装袋上的“克百威”三字气焰嚣张,杀气弥漫。
老张质问毒鸟人,什么时候下的毒药?在哪片水域?还有没有毒死的鸟藏在别处?同伙上哪里去了?
猎鸟团伙堪称洞庭湖鸟类的“天敌”。
书中提到一个六人猎鸟团伙,分工明确,有人出资、收鸟、养鸟、销售,有人将猎捕的野生鸟分类、计数、记账,有人负责踩点捕鸟地、安排捕鸟人员住宿生活。
这个团伙将非法捕获的活鸟放在简易棚喂养,养肥后销售至广东。案发时,这个犯罪团伙共猎捕了野生鸟两万两千多只,当地公安赶去囤积死鸟的现场,看见上千只已去羽毛并腌制的死鸟。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毒鸟猎鸟等违法行为的根源是人类的口腹之欲,那些喜食野味的饕餮之客,吃出了一套心得:长脖子鸟味腥,便宜,短脖子鸟肉厚味鲜,好卖也贵。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一斤。
沈念离开七星湖后的第三天,老张打来电话,说几个从事非法捕捞的渔民,外运大批毒死水鸟时被查获。他们把呋喃丹埋进剖开的小鱼肚內,沿鸟聚居的浅水泥滩洒落。而那些死鸟,被悄悄地送到了一些隐蔽的餐桌上。
沈念询问毒鸟人的下落,老张说他被送进了看守所,没有人探望过,他的弟弟接到森林公安的电话就挂断了。
与毒鸟人的最后一次相遇,沈念记住了他衰败的眼神,并写下了这样的话:
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是不会有视觉的,内心被毒蚀的毒鸟人看不见候鸟的美丽,也顾惜不了对生命的尊重。
#03
白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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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毒鸟人的阴郁罪恶,《大湖消息》中还记述了一则关于人与鸟的温暖故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老鹿是洞庭湖远近闻名的打鸟队长,有一次,他打猎归来,在芦苇丛中遇到一只受伤的白鹤。白鹤痛苦哀鸣,让他起了恻隐之心。
老鹿放下手中的枪,将白鹤抱回家,点燃酒精灯,给自己的刮须刀消毒,缓慢切开白鹤受伤部位,取出嵌入体内的铁弹珠。
第二天一早,老鹿从野地采回一些植物的根茎、嫩芽,还有少量的蚌壳、小鱼,精心护理了一个多月,将白鹤放生。
与白鹤相处这么久,老鹿动了感情,给白鹤取了个“飞飞”的名字,白鹤飞走,老鹿的心空了一块。
第二年秋天,黄昏时分,有人在屋外大喊,老鹿,老鹿!
老鹿听到几声熟悉的鹤鸣,心里一动,走到外面,果然是带着伤疤印记的飞飞回来了。老鹿激动万分,他没想到一只鸟如此懂得人间的情义。
在那一刻,他解答了那个久久缠绕心中的关于人与自然相处的问题:
只要人停止杀戮动物,给它们自由安定的空间,它们很快会忘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血腥经历,与人重归和睦。
那一年,老鹿的孙女在湖塘玩耍,不小心掉进水里,呼救声惊动了附近的飞飞。飞飞见此情景,飞到老鹿家,咬着老鹿儿子的裤脚往外拽,白鹤的奇怪举动,让老鹿儿子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即拔腿往外跑。
由于赶到的及时,老鹿的孙女得救了。
从此以后,老鹿从远近闻名的猎手变成远近闻名的护鸟人,后来还加入了国际鹤类基金会,成了该基金会的第一个渔民。
#04
人与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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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单君认为,沈念的《大湖消息》,有两个思考维度。
第一个是对人类竭泽而渔式的发展模式的批判。
洞庭湖的“瘦身”运动,是人类的“杰作”,比如盲目的“造林风”,导致了湿地变为旱地,进而影响到鸟类的生存栖息。
湖,鸟,人,是一种共生关系,人们为了经济效益,破坏大湖的环境,让鸟类无家可归,表面来看,人确实获得了短期的利益,但这无疑是一种短视行为,当鸟类纷纷铩羽坠落,大湖日渐消瘦,人也就失去了他赖以生存发展的家园。
都说发展就是硬道理,这里的“发展”必须得是“可持续发展”,沈念笔下洞庭湖的故事,其实就是可持续发展的故事。
对于那些为满足口腹之欲,而形成的猎鸟罪恶产业链,沈念在看似冲淡的文风中,给予了其猛烈的批判。
● 鲁迅文学奖得主沈念
他笔下的毒鸟人,让人印象深刻,除了受到法律的惩罚,这个毒鸟人似乎还受到了一种“天罚”,一种冥冥中来自大自然的“报应”,亲人的背离,面容的衰败,命途的多舛。
沈念用千钧之笔道出了毒鸟人灵魂的“罪过”: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是不会有视觉的,内心被毒蚀的毒鸟人看不见候鸟的美丽,也顾惜不了对生命的尊重。
《大湖消息》的第二个思考维度是鸟。
沈念笔下的鸟,是具有某种高贵品质或者说神性的,而不仅仅是作为被戕害和保护的对象。
老鹿与白鹤的故事,诠释出了这种高贵品质:只要人停止杀戮动物,给它们自由安定的空间,它们很快会忘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血腥经历,与人重归和睦。
关于鸟的神性,沈念如此写道:
候鸟从哪里飞来,又飞向哪里?在我回眸这些经历并梳理思绪的时候,我有过的茫然,盼着能从远方的天幕抓住一根伸向云外的枝杈,已淡化为夜空一缕云霞的背影。火柴摩擦划燃,微妙的声响,照亮黑暗,那些候鸟在深邃的云霭中,用飞翔把自己打扮成天地之间的熠熠星辰。
在这里,鸟的形象成了人的某种超拔理想。
这种理想超脱于俗世的蝇营狗苟,超脱于种种短视的利益计较,当人们迷失在物欲中,它如星辰般在天空闪耀,指引着灵魂的方向。
如沈念所说,恢复和谐、平衡,就是守护一江一湖碧水的奥义。大自然最别致的笔触是那些空中的候鸟,候鸟是懂得这种奥义的。
候鸟懂得的奥义,人懂吗?
我们不妨扪心自问,反躬自省,在未来的岁月里,用实际行动作出回答。
原标题:《最值得期待的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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