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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十年①|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十年支教路

实习生 陈旻筱 澎湃新闻记者 龙慧 彭肖
2022-10-13 18:4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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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今年是32岁的衮衮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支教的第十年。衮衮是她在网上记录生活时用的名字,当地人也会亲切地喊她益西卓玛,智慧女神的意思。

2013年,她在考研复试结束后决定圆自己的支教梦,选择去甘孜州新龙县的一所学校——措普雪童学文喜林院支教。此后数年,她辗转多个藏区学校支教,在大山深处埋下知识的力量。

也因为支教,她结识了爱人洛桑。2016年,衮衮结束了研究生学业,和洛桑领了结婚证,两人把更多的时间投入支教中,用爱和热情拥抱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

从进入喜林院的陡峭山路开始,她一路前行,走出了一条现实的理想主义者的十年支教路。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儿走。

十年前是学生,十年后是藏区支教老师

以下是她的自述:

从小到大,我从没想过当老师。但谁能想到不知不觉间,我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已经支教十年。

2013年,通过考研复试的我迫不及待地想去支教。在众多支教点的介绍中,一群“泥猴”挂着灿烂笑容的照片把我击中。我决定去这里——甘孜州新龙县喜林院。

喜林院在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的山上,悬崖和山壁之间一段荒芜又无人问津的路,我作为第一批支教老师到达了仍在建设中的喜林院,教孩子们满足日常生活需要的汉语。

喜林院水电未通,信号也差,最长的一次十天没有信号。因为运输困难,我们平时吃的多是土豆、白菜等容易保存的食物,新鲜的蔬菜水果少。藏区冬天长,零下三十摄氏度左右的最低温加上刺骨的凛冽寒风让人瑟瑟发抖,冬天的风干燥,我几乎每天鼻子里都有血块,手指甲边上是开裂的。

我曾在日记里写“生命不正是一场奇遇吗?纯净雪域高原上的70个日夜,几乎改写了我们一生的方向。”,我和支教的缘分,我和爱人洛桑的缘分,我和藏区这片广袤土地的缘分,我和这片土地上淳朴的人们的缘分,算是由这场奇遇开启的。

因为条件有限,喜林院开了几个月就停了,校长去了另一个村子,他告诉我们那个村子也需要老师。2016年,我结束了研究生生活,和洛桑一起来到了甘孜州白玉县的达科村支教。藏区的秋天短而美,在这一地金黄的簇拥中,我们来到了达科村。

达科村像是被世界所遗忘的存在,在很深的山里,水电未通,信号比喜林院还差。我和洛桑的木屋坐落在半山腰,三面环山,小小的房子像被山搂在怀里。白云和晚霞在我们脚下,抬头看天,斗转星移伸手可触。

每天晚上,我就带着那群“猴儿们”在银河下排队刷牙。说是“猴儿们”,其实孩子们都很乖,几十个小男孩在同一间屋子里吃饭、睡觉、学习,从五岁到十六七岁都有,他们之间嬉戏打闹从没有闹得不开心的时候,也从不争抢东西,总是为他人着想,让我都觉得惭愧。藏族人能歌善舞,而且喜欢唱歌跳舞,经常走在路上一路唱着歌。山上条件简陋,孩子们拍着桶,弹着羽毛球拍,组成达科小小乐队,也唱得很开心。

我也被问过好多次,是什么动力支撑着我们一直坚持支教。我在日记里写到:“对于我们而言,支教不是需要动力和支撑才能做的某件事情,因为爱那天地爱那人,这就是我们最想要的生活。”这里充满了我们太多美好的回忆。

有次耍坝子,孩子们跳进河里玩水,原本很好的太阳被云遮住了,瞬间冷了起来,孩子们冲上岸来穿好衣服。有一个孩子冷到发烧,洛桑用衣服裹住他,孩子们开玩笑地说洛桑是他爸爸。家长们总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给我们,有送一把挂面的,还有送几颗青菜、刚挖的野菌,或者家里做的油条、麻花、煎饼,送的最多的是牦牛奶,用矿泉水瓶装着,走很远的路给我们送来。

下山那天的早晨,孩子们把编好的彩绳和珠子套在我们脖子上,从不爱挂东西的我们心甘情愿被他们套牢。大家一起往山下走,平时已经把自己当成大孩子、不让我牵着的孩子也紧紧地抓住我们的衣角。环顾教室,墙上的拼音彩图、传阅到没了封面封底的练习册、书堆里的新华字典……这些都是我和洛桑买来的,看到我们的付出能一点点改善他们的生活,我们更觉得不能半途而废。

2018年,我和洛桑在达科村做了更多的事情,我们都觉得自己可以算是达科村的人了。村民们不会汉语看病很不方便,我们带村民去县城检查、募集过冬衣物和看病费用、给村民买药。

出于各方考虑,我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做出平衡。尽可能不浪费捐助的资源之外,我们也想更多地依靠自己的力量,教孩子们通过自己的学习和付出取得收获,从而更有动力自立,而不是觉得想要什么东西就有别人捐。

因为疫情,我们从达科村转到了甘孜州新龙县通宵乡的唐卡学校上课。我们在山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之前每年在山上支教不到半年,今年从二月份回山上的唐卡学校之后就没有下山。唐卡学校的110多名学生有什么事都来找我们,我们又当医生,又帮助学校筹集资金、找支教老师,这两年还帮忙找唐卡的销路。我总想让学生再多学点日常需要的知识,在语文、数学课之外,我还是见缝插针地给学生们补课,教他们分辨多音字。

学生们珍惜学习机会,早上四点天还黑着就起来学习,学校甚至要规定他们不准这么早起。不让早起,有些学生就偷偷地躲在被窝里练习画画。今年,我们有些以前的学生获得了很好的成绩,考到了康定、泸定那边的学校,还有几个大一点的学生,出去读书之后又回来。去年有个学生,回来之后来看我们,说他是因为我们的影响想当老师,让我很感动。

现状难以彻底改善,但是我们在慢慢努力。2021年,在朋友的帮助下,学校用上了光伏发的新电,教室变得明亮,烧水时能听见水沸腾的声音,我也可以多给孩子们放电影了,不用像以前一样看一次中途要跳闸几十次。插排还没习惯新来的有力电压,缝纫班的插排燃起一团明火,当时,我的惊叹甚至盖过了慌张。

我和洛桑都不是爱社交的性格,也不想被条条框框束缚,十年来我俩总是相伴而行。这十年中,我们秉持着“能帮一个是一个”的心态,专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渐渐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与我们一路同行,也受到藏人藏地的馈赠,变得更阳光和平和。

离开喜林院的时候,我才得知“喜林院”名字的由来,“喜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喜,是一大群人的喜;林也不是一草一木,它是一个很大的森林”。这十年,从喜林院开始,我逐渐见证了这片充满喜悦的森林的形成。路很长,但是“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儿走”,直到小小的树也能长成一片森林。

 

    责任编辑:张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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