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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卡|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那些强大角色背后的强大女人
编者按:北京时间3月5日上午,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在洛杉矶举行。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凭借《三块广告牌》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宿敌:贝蒂和琼》(Feud: Bette and Joan)里的两位影后之争是很多女影星的宿命。又病态又悲伤又残酷,年龄变成毒药,两位昔日的美人死命钳住对方以暂时忘记她们终将被遗忘的结局。
和前辈们相反,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Frances McDormand)在61岁的时候才凭《三块广告牌》(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2017)跻身一线影星。感谢这个时代,它虽然对女演员仍远没有对男演员宽容友好,但老掉的女影星至少不用像1960年代的贝蒂·戴维斯和琼·克劳馥只有极少的选择,年华老去后只得以恐怖题材的《兰闺惊变》(What Ever Happened to Baby Jane?,1962)求得再多三五年的镁光灯照耀和虚无缥缈的机遇。
《三块广告牌》的编剧/导演马丁·麦克唐纳(Martin McDonagh)是根据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的样子塑造了Mildred这个形象。他看到她身上罕见的正直、无畏和尖锐,她对世俗陈规不屑,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多愁善感。
《三块广告牌》剧照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不标榜自己是女权主义者,她身体力行地拓宽社会对女性的接受范围。“我不会按照大众的期待塑造角色,即使我演的确实是个俗套的角色。”
她更愿意做的,是用自己的角色来纠正普遍的社会认知偏差——对衰老的恐惧。她是那种能不化妆就不化妆的女人,在片场不介意自己搞定妆发。她自视摄制团体的一部分,而不是需要众星拱月的“女明星”。
61岁的弗兰西斯脸上有很多皱纹,它们像大地表面河流的走向,她以能精确使用它们表达角色的内心而自豪。她强壮发达的嘴部和下巴越老越像男人,而且是特别倔强的老男人。眉毛但而高挑,眼睛不清澈了但依然锐利,年轻时金发美人的形象已经快要消失殆尽。
弗兰西斯对以整容保持年轻有强烈的憎恶。她的丈夫乔尔·科恩(Joel Coen,“科恩兄弟”的哥哥)经常需要拉住她,制止弗兰西斯对圈内友人整容的严厉指责。她坚持认为,社会文化让人们以为衰老是“个人的问题”,是病态和失败,“这根本是一种文化病”。
以身体机能和外貌的退步换取智慧,这笔交易弗兰西斯觉得很划算。她欢迎自然的衰老,喜欢担任年长者的角色,把经验和智慧教给别人。“变老很好的一点是,你的人生就写在脸上。”
西部牛仔、法外狂徒和女版“马龙·白兰度”《三块广告牌》里的弗兰西斯饰演一个被逼入绝境的女人,一个女儿被奸杀的追凶母亲。这匹母狼身上燃烧的愤怒对周围的人一视同仁,她不在乎社会关系不为自己留后路,用天神之怒逼退同情她遭遇的人们。
西部牛仔,法外狂徒,女版“马龙·白兰度”。这般曾经让人着迷的角色如今在银幕上已经难觅,弗兰西斯如今以女性的身份再现昔日经典。戴发带穿工装裤的女主角Mildred有别于其她强悍的银幕女主角,她的愤怒虽然有明确的原因——女儿遇难,凶案久未侦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天生携带无由的愤怒,注定要扮演文明社会异类的角色。
《三块广告牌》剧照弗兰西斯像男人一样演这个角色,约翰·韦恩(John Wayne)式的硬汉牛仔和约翰·福德(John Ford)影片中的男人们是她的蓝本。她的角色不给人婆婆妈妈地回溯Mildred之所以成为Mildred的缘由,她只是存在,(即使有也)不显露丝毫女性柔软、关怀、宽容的特质。
Mildred以天生的正义和残酷上下求索,像一个孤独的巨人。让别人流血的时候她也会痛,因为并不是愚蠢的木头人。她追问生死,但没有得到答案之前,行动和愤怒仍然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上一部为弗兰西斯赢得包括黄金时段艾美奖、美国导演工会奖在内大奖的影片是2015年的四小时迷你剧《奥利弗·基特里奇》(Olive Kitteridge)。2009年同名小说获普利策奖之前她就买下影视改编权,这部剧是她首次担任制作人。此前作为演员,弗兰西斯只有说“不”的权力,《奥利弗·基特里奇》让她拥有决定女主角在伤心时是否哭泣的权力。
《奥利弗·基特里奇》剧照你会发现她塑造的这两个角色的内核如此相似,内核就是弗兰西斯自己的整个人生。这不是批评,说她“演什么都像演自己”。而是弗兰西斯本身拥有的丰沛人生具有能够深入挖掘的巨大空间。她可以把灵魂滑进角色里,跟着她们一起穿过荆棘地抵达未知,但看她演戏的人会有这样的感觉,角色只是她完整人格的一部分,更强大复杂的弗兰西斯就站在角色的后面。
《奥利弗·基特里奇》中,弗兰西斯饰演小镇数学老师奥利弗·基特里奇。她的愤怒不是来自痛失爱人,而是她周全无瑕的丈夫、日渐疏离的儿子,以及中产小镇像漂浮在水面的石油般的温情,美丽而窒息。生活逐渐变成散发陈腐气味的湿抹布。
即使不是第一部,《奥利弗·基特里奇》也是银幕上少有的不以年轻美丽讨喜的女性为主角,透过她的皱纹和又臭又硬的脾气展示真实人生复杂的影片。
隐身是最大的秘密和最好的礼物
在此之前,弗兰西斯很少有机会在屏幕上饰演以女性为主导的女主角。在话剧舞台上,她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角色,但屏幕总是嫌她太高或太矮,太胖或太瘦,太年轻或太老……“总有一天他们会需要被拒绝的那一型,所以我得努力变成那样的。”
从影37年,弗兰西斯一直想要女明星们的角色,但她不爱拍照,拒绝绝大多数的采访,她只喜欢演戏这件事本身。
有影迷在街上发现她,想与之合影,她早已练就一套屡试不爽的应对办法:礼貌地拒绝,告诉对方自己已从“与影迷合影”这个选项里退休。但她会抓住对方的胳膊直视他/她的眼睛,礼貌地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和演戏一样,她只喜欢,或者说需要人与人之间最直接的交流。
凭《冰血暴》(Fargo, 1996)的怀孕女警探Marge Gunderson一角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后,有20年的时间她拒绝一切采访。
年轻的时候,弗兰西斯没有美丽到可以占据两小时的大银幕。她太强壮,像每个人生活里都有的那种抽烟喝酒声音粗粝,不在乎讲的话是否伤害到别人感情(但往往是真话)的中老年女性。人们不想在银幕上看到这样的女主角,因为生活中他们已经受够了。人们总是更愿意看少女,好像少女的清澈可以洗净自己的疲惫和污秽,可弗兰西斯再也不想做回少女。她在接受《纽约时报》专访时不讳言:“有一天我发现我很可能会杀了全家,包括丈夫乔尔·科恩和儿子佩德罗”。
说这句话之前她经历了漫长的更年期,“白天三次潮热晚上一次冷汗湿身”。“你是一个女人,你爱你的孩子,爱你的爱人,但地球上已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你做自己。”
隐身,从地球表面消失,是地球上最大的秘密和最棒的礼物。弗兰西斯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一面在戏里发现自己也不了解的自己,一面让自己变得透明无形。
你变成一棵树,才能像树一样感受风和雨露;变成一只猫,才能感受到杀戮前屏息的极致紧张;变成暴力,才能明白暴力为何存在。
《冰血暴》剧照早期弗兰西斯饰演的角色多为男人电影中的配角,比如《变形黑侠》(Darkman,1990)中反英雄男主角的爱人Lois Lan,《烈血大风暴》(Mississippi Burning,1988)中被暴打的妻子,《杏林血泪》(Chattahoochee,1989)中一个试图自杀的老兵妻子。
这些角色总是与暴力的男性捆绑在一起,她的不美和强悍补完了暴力的全貌。《血迷宫》(Simple Blood,1984)中的Abby是弗兰西斯的第一个电影角色。卷入连环谋杀案中的酒吧老板妻子,是推动情节的重要环节,但弗兰西斯设法赋予这个角色更复杂的维度。“我一直能够提供给他们的就是这种复杂性”,这种复杂性在观众所能看见的具体影像之外,或许存在于剧本中,或许不在。
《血迷宫》剧照我骄傲我是“白人垃圾”
弗兰西斯和乔尔·科恩在大西洋西北海岸有一栋大房子,她积极投入当地生活,不肯透露房子的位置。在当地的电台节目中她这样介绍自己:“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弗兰西斯·路易斯·麦克多蒙德,本名辛西娅·安·史密斯。1957年,我出生在伊利诺亚洲吉布森城,性取向正常,是异性恋的白人垃圾。我的养父母不是白人垃圾,我的生母是。”
弗兰西斯的养父Vernon McDormand是牧师,擅长建立新的教堂。他和妻子Noreen McDormand不能生育,弗兰西斯是他们领养的第三个孩子。
这个家庭每几年就要搬家,流动在美国南部和中西部的工人阶级社区。青少年时期她曾有机会和生母见面,但拒绝了。“不被需要”成为她性格里非常重要的部分,然而弗兰西斯又自豪于自己“白人垃圾”的身份。“成长过程中我接受过许多这样的女性的帮助。我向她们学到生活和工作的态度,再用自己职业生涯的绝大部分角色扮演她们。”
在Monessen高中,弗兰西斯第一次成为演员,饰演麦克白夫人。她开始大量阅读,文学第一次把她带入可以与别人交流的公共空间。
弗兰西斯在西弗吉尼亚的Bethany大学念书,是班里唯一一个戏剧专业的学生。大学的快车带她驶向前所未有的世界——性、药物、渎神。尝试新鲜毒品曾是她的重要热情所在。
后来她在耶鲁获得表演硕士学位,拿到了《血迷宫》女主角一角,认识了科恩兄弟。十年以后她嫁给了乔尔,戴着乔尔前妻的婚戒数十年(最近才换掉,因为不想浪费)。1995年,夫妻领养了一个巴拉圭婴儿,给他取名佩德罗·麦克多蒙德·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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