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马里海盗变成渔民，这可能吗？

原创 程格朗 中南屋

“女士们先生们，所有人请待在船舱内，请待在船舱内。这是真正的警告……”

当看到一辆载满海盗的摩托艇向他们飞速靠近时，Seaborn Spirit号的船长立即下达了警告。

▲海盗正在靠近游轮 | 图源：Youtube

船长操纵着Seaborn Spirit号，试图通过制造海浪让海盗船失去平衡，然后立即改变航向逃了出去。

▲船长操纵船只逃跑 | 图源：Youtube

这次失败的海盗袭击发生在2005年11月，索马里海岸的附近，也是臭名昭著的索马里海盗们第一次尝试袭击像游轮这样的大型船只——在这之前，他们只敢对小渔船下手。

关于索马里海盗的故事，还要从30年前说起。

索马里海盗的兴起与扩张

自上个世纪90年代起，索马里海盗猖獗就已经成为了全球贸易和安全的重大问题之一。

据统计，2008年，在全球293起海盗袭击事件中，有111起都发生在索马里海岸。

▲2005年-2010年索马里海盗分布 | 图源：Siggi Eggertsson

在2010年，索马里海盗造成的赎金、军事保护和货物保险的成本估计在7亿到120亿美元之间。这个数字还不包括海盗横行对埃及、肯尼亚、也门和尼日利亚等邻国的贸易收入影响。据估计，这些国家每年至少会因为海盗而损失12.5亿美元。

索马里的政治不稳定是海盗迅速增长的根本原因。

自1991年起，索马里一直处于内战状态。因为缺乏中央政府、政治不稳定、缺乏教育和公共医疗保健措施，许多人陷入贫困、成为难民，为了生计而选择成为海盗。

尽管面临着死亡或监禁的风险，但“海盗们可能赚到的0.01%——平均 30,000 美元——是该国平均年薪（约550美元）的54倍。”

一名被问及出海动机的囚犯回答说：“我没钱了，所以我决定加入海盗以获取食物。” 另一名囚犯也承认，“我家很穷，所以才加入海盗团伙。”

▲北约领导的反海盗部队拦截了一艘疑似索马里海盗船 | 图源：英国国防部

除了有生计上的考量，极低的“入行门槛”也让做海盗变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想要转行做海盗的人们只需要一把枪、一个铝梯（用于攀爬其他船只）和一艘摩托艇，然后等待商船经过就可以了。

▲乘坐小船的索马里海盗劫持了满载武器的乌克兰货轮 | 图源：法新社

并且，被盯上的大多数船只是运输船或游船，在最初设计时也并不是为了快速航行，因此海盗追捕他们没有任何困难。登船后，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偷窃，并让对方赎回货物和俘虏。一艘典型商船的货物赎金约为100万美元。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必担心目标会被反击——因为根据国际协议，民用船只不允许携带枪支。

“一旦海盗上船，他们就占了上风。”科比特海事政策研究中心的海盗专家马丁·墨菲说。

此外，外国企业的非法捕鱼和倾倒废物的行为也成为了海盗发动袭击的契机之一。

随着索马里中央政府的垮台，索马里海军于1990-1991年解散。由于索马里领海不设防，外国拖网渔船开始在索马里沿海非法捕鱼，船只开始在索马里海岸倾倒工业和其他废物。

联合国估计，来自欧洲和亚洲的非法捕鱼公司每年从索马里海岸线捕捞黄色金枪鱼的收益可以超过3亿美元。一份2005年的环境报告也表示，欧洲公司在处理一吨材料需要250美元，而在非洲之角倒掉只需2.5美元。

被逮捕的海盗法拉·伊斯梅尔·埃德（Farah Ismail Eid）在监狱中说：“这些虐待使我从捕鱼转向海盗，促使我们在船上装满枪支。”

▲法拉·伊斯梅尔·埃德 | 图源：Narayan Mahon

因此，许多海盗都认为自己是“保护海洋的好人”，而所谓的赎金是这些船只主人对索马里的必要补偿。

“我们不认为自己是海盗。”海盗苏古勒·阿里（Sugule Ali）说，“我们认为（真正的）海盗是那些在我们的海域非法捕鱼、倾倒废物、携带武器的人。我们只是在海上巡逻。把我们想象成海岸警卫队。”

然而，攻击船只所收获到的巨额赎金推动了海盗组织的扩张。海盗们甚至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商业模式。

艾尔（Eyl）是索马里邦特兰地区海盗活动的一个活跃点。联合国在这里进行调研，发现海盗们收获的赎金流入了当地的经济，以及索马里以外的金融家和赞助商。

在支付给海盗的4亿美元中，“大约30%的赎金支付给了直接发起攻击的海盗，10%支付给了他们岸上的帮手（控制港口的民兵），10%的礼物和贿赂支付给了当地社区，50%支付给了金融家和赞助商，他们通常在国外。”

研究报告还提到，“估计海盗间接雇用了10,000至15,000人从事相关行业，例如修船、安全和食品供应。甚至一些有‘进取心’的海盗设立了专门的餐厅来招待人质。”

海盗何去何从？

2008年6月，联合国安理会授权外国军队经索马里政府同意后，可以进入索马里领海打击海盗。于是，多个国家都派遣了船只和特遣部队，帮助索马里解决海盗问题。

▲2008年印度海军的反海盗行动 | 图源：Wikipedia

据报道，到2010年上半年，亚丁湾的海盗袭击从一年前的86次下降到了33次。

然而，虽然加强执法是一种保护性的解决方案，但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海盗问题。如果不处理导致海盗泛滥的潜在条件，加强巡逻的成本依旧会很高。

因此，发展索马里渔业成为了解决海盗问题的重点。

索马里有着极高的发展渔业的潜力。这里有非洲最长的海岸线，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 (FAO) 估计，它有潜力每年可持续捕捞200,000吨鱼，是最近渔获量估计的6倍多。1989年之前，渔业产品出口为索马里赚取了1500万美元，但内战阻止了这种贸易的稳定增长。

因此，索马里地区政府和联合国粮农组织提出了索马里渔民登记计划，以划分渔民和海盗的界限。

在此之前，相关行动方在实行可疑人员抓捕时，常常难以判断对方到底是渔民还是海盗。而在登记之后，渔民就可以轻松地证明自己不是海盗。同时，登记过的渔民也可能可以获得更多的发展援助，进一步促进国家的经济发展。

此外，经过合法的登记后，索马里政府就可以向行动捐助者保证，他们所捐助的资金会专门用于支持渔民，而不是隐藏的海盗社区，使捐助者更倾向于为渔业社区的发展捐款。

然而，这个计划只是让渔民有了“身份证”，却并不能解决海盗出现的根本原因。

此外，还有建议表示，如果索马里政府可以为渔民创建一个全面的注册和许可计划，它也同样可以为外国船只进行登记与授权。

统一的管理可以使政府能够更好地规范国际船只捕捞的鱼量，同时还可以收取一定资金，并用于对国内渔业的再投资。这笔收入可能比小型手工渔民提供的任何收入都多得多，然后可用于创建用于卫生储存、加工和运输鱼产品的基础设施，渔民需要建立一个可持续的、面向市场的行业。

还有很多非政府组织也针对渔业发展提出方案。

2011年，一群丹麦商人与记者成立了非政府组织FairFishing，旨在通过将海盗转回捕鱼业，来克服缺乏替代就业和海盗活动问题。

▲FairFishing与渔民们 | 图源：FairFishing

FairFishing在索马里兰和邦特兰都开展了项目。他们的第一步是向渔民出售冰块，通过让鱼保鲜来提高售价，让渔民们获得更多利润。

“一条鱼的价格从车站的50美分左右上涨到2美元，市场上的价格在4到6美元之间，因为它既凉爽又干净。”联合创始人宾兹列夫说。

FairFishing表示，它现在与超过25家渔业企业合作，这些企业共拥有50多艘船和20家商店。

▲渔民们正在工作 | 图源：FairFishing

从FairFishing购买冰块的企业之一是Berbera Tannery，拥有10艘船和70多名员工。该公司表示，其每日捕捞量为850公斤到1,300公斤，冰层使其能够将鱼保持足够长时间的新鲜，以便在邻国出售。

“FairFishing非常重要。”Berbera Tannery的总经理Mohammed Yusuf说，“渔业帮助索马里兰创造就业机会。我们所有的船只都在索马里兰注册，所有的渔民都来自索马里兰。”

除了冰，FairFishing还为当地厨师、鱼贩、渔民等提供培训和设备，促进当地的渔业市场发展。

2016年，欧盟还提供了330万美元的赠款，帮助FairFishing资助了四个沿海渔业站、三个鱼市场和一个船厂。

▲参加了渔业技术培训并且找到了工作贾马（右） | 图源：FairFishing

自2013年起，FairFishing支持了超过3000人的生计。船主的平均月收入从2012年的264美元增加到2018年的1288美元。船员的工资在同一时期增长了300%以上。仅在2019年，FairFishing就帮助当地渔民、小贩、厨师等人创造了超过500万美元的营业额。

宾兹列夫认为，不断发展的渔业降低了海盗活动的吸引力。“我的愿景是用鱼创造和平与生意。”他说，“然后向世界展示，我们可以在非常脆弱的地方做好事。”

然而，这个项目也依旧存在着一些问题。

虽然FairFishing为渔民们提供了基础设施和渔业支持，但它只帮助了有限数量的渔民，并没有提供长期的制度解决方案。

此外，更重要的是，这个模式仍然无法解决一个事实——一份赎金比一年的捕鱼收益要高得多。

并且，在不解决非法捕捞问题的前提下，渔民们依旧可能会为保护生计而采取警惕行动，可能会再次演变成海盗行为。如果没有管理外国渔船的长期解决方案，支持小渔村依旧不可持续。

自2011年以来，因为各国对海盗的联合打击，非洲之角附近的海盗袭击数量急剧下降，据报道，2017年发生了8起袭击事件，2018年仅报告了3起。

2022年8月，包括国际航运公会在内的六个国际航运组织的行业组织宣布，索马里沿海海域的海盗活动不再对全球航运构成威胁。

然而，国际海事局（IMB）表示，海军需要在该地区继续存在，才能产生稳定作用，索马里海盗仍然保持着发动袭击的能力。

联合国秘书长关于索马里海盗情况的最新报告表明：“海盗行动团体和网络的持续存在仍然令人担忧，海盗行为尚未完全根除。”因此，如何让索马里渔业实现可持续发展、让更多潜在海盗们“转行”渔民，依旧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参考文献：

[1]https://en.wikipedia.org/wiki/Piracy_off_the_coast_of_Somalia/

[2]https://en.wikipedia.org/wiki/Antipiracy_measures_in_Somalia/

[3]https://pulitzercenter.org/stories/interview-pirate

[4]https://www.nytimes.com/2008/10/01/world/africa/01pirates.html

[5]https://www.unodc.org/unodc/en/frontpage/2015/September/survey-of-maritime-pirates-spotlights-poverty motive--threat-of-worlds-navies.html

[6]https://splash247.com/can-say-certainty-somalia-based-piracy-resurgent/

[7]http://www.inquiriesjournal.com/articles/579/somali-piracy-causes-and-consequences

[8]https://www.wsj.com/articles/10-things-you-didn-t-know-about-somali-pirates-11601915298

[9]https://www.marineinsight.com/marine-piracy-marine/causes-of-piracy-in-somalia-waters/

[10]https://maritime-executive.com/article/un-enhances-alerts-on-active-somali-pirate-activity

原标题：《索马里海盗变成渔民，这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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