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线球”的古偶剧，为何上头？

《梦华录》、《星汉灿烂·月生沧海》、《苍兰诀》三部古偶剧引领了今年整个暑期档的收视潮，无论服化道、台词文本、爱情观表达、人物设定、演员演技还是颜值，在同类型作品中，均属上乘之作。同是虞书欣主演的现代偶像剧《两个人的小森林》前面尚可，但后续有注水之嫌。

《梦华录》在古装剧中难能可贵的增加了生活化的表达，茶寮是一个非常好的场景，刘亦菲素有“木头美人”之称，戏剧张力不足，但放在素雅清幽的宋朝美学中，反而相得益彰。恋爱阶段，男女主泛舟于东京运河，顾千帆斜倚船头，赵盼儿随手剥坚果送到嘴边，松弛与美好，和今天恋爱中的男女无异。后期男主因为父亲涉及加害女主一家负疚不告而别的情节，虽然增加了戏剧冲突，和人物成长及爱情主线的关联度却不大。相较于赵盼儿，顾千帆的人物形象稍显单薄，好在陈晓眼神“会拉丝”，将刘天仙拉下神坛。

主角的价值观也是一部戏的精神内核，其成熟度与剧中人物经历、年龄有关。赵盼儿幼时父亲选择违抗军令救百姓于水火，被流放关外，年少卖身于声色场所，后经营茶寮，周旋于文人商贾地方官吏之间，“社会化”程度相对较高，因此一出场就是独立的，和顾千帆属于“势均力敌”。

《星汉灿烂》中女主程少商刚及笄之年（15岁），父母常年出征在外，她作为“留守儿童”，所有生存智慧无外乎与大宅里的亲戚斗智斗勇。男主凝不疑大约年长她5岁，是少年将军，从小背负浴血深仇，一年365天有364天在打仗，两人相遇时并不在同一人生阶段。

相较于《梦华录》和《苍兰诀》，凝不疑的人设最为传统、深情，希望替女主安排好一切，而这也构成了双方磨合阶段的主要冲突。在矛盾的解决过程中，程少商完成了人物的成长，双方对“并肩前行”达成了新的共识。

从这个意义上说，程少商的爱情观具有现代女性自主意识，她不愿作为爱情的客体存在，所以最初选择了同样稚嫩的楼垚，并且发展到订婚阶段。程少商对凝不疑的情感，是逐步加深的，从最初的望而生畏到平视和怜惜，其变化也说明了自身在成长。相形之下，凝不疑的“一眼万年”显得过于理想化，不过就观剧人体验而言，现实很苦，剧情糖分足一点也不会齁得慌。

《苍兰诀》剧情结构工整，逻辑饱满，导演和编剧也很会通过草灰蛇线的细节预埋，增加故事的层次感。但世界观很宏大，立足仙界、月族、人间三界，没有绝对的反派，只有各自的命运和深情。

女主小兰花是只有一千多年修行的“白白胖胖”小仙女，其真身是心怀大爱、替三界镇守太岁的息山神女。几万年以来，仙月两族征战不断，月族虽然被称为“魔界”，却属于受欺凌一方，不断割让土地换取喘息机会。小兰花没有“非我族类”的分别心，认为战争的后果只能普通人承担，所以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和爱情，拯救苍生。

男主东方青苍一如小兰花听岔的诨名“大强”，是个简单至极的人物，还有点中二。作为月尊，他拥有三界最强的业火，平生所愿就是踏平水云天，一统三界。后恢复七情，也只爱小兰花一人——剧情甚至没有安排配角喜欢月尊。因此不同于一般偶像剧里心思弯弯绕的男主角，东方青苍就像动漫里的热血少年。

大强如此深入民心，以至于在由虞书欣主演的现代偶像剧《两个人的小森林》中，网红博主虞美人锲而不舍的追求禁欲系植物学教授庄羽，在两人爱情刚有苗头时，庄羽选择了出国访学，却没有勇气当面告别，于是弹幕里都在劝虞美人回去“找大强”。

观众的串戏和代入感令人莞尔，却也说明在偶像剧市场，千回百转的心思、无中生有的误会已经不流行了，“直线球”CP更容易让观众分泌多巴胺。《梦华录》中赵盼儿和顾千帆也是双向奔赴，虽然隔着屏风眉目传情很婉约，但并不是你猜我猜的游戏。《星汉灿烂》里程少商订婚时凝不疑表明心迹做最后的告别，退婚后也立即当着皇上的面求娶程少商，所有的爱情都没有中间地带。

偶像剧的主要受众是女性，男主人设自然要符合女性“理想型”，但女性择偶观与时俱进，“钞能力”已经无法唤醒内心涟漪，根正苗红、身家清白的男人才是好郎婿（其中东方青苍本人就是月族至尊）。此外，男主角还要心思纯正，守身如玉，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有爱上别的异性的可能性；他还要有荷尔蒙和胸肌腹肌，有“欲”的一面，却懂得尊重女性，克己复礼，让女性观众在安全范围内感受什么叫“上头”。

这样的要求在现实世界离谱吗？其实不必下结论，考虑培养这样一个人物的社会资源，倒蛮有趣：首先，他当然需要有一个良好的基因，身高183cm以上（现在不少男明星的官方身高都是183cm），常年健身；其次，他出身在一个优渥的家庭，赤手打天下是创业史，偶像剧男主不能沾染世俗的灰尘；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有超越于普通欲望之上的追求——“贪图美色”这种事，交给观众就好。

都说偶像剧悬浮，但或许正因为观众与现实绑定太深，亟需一个出口。《两个人的小森林》里，庄羽和虞美人说，小时候家里穷，只能玩拼图，弹幕就有人问“庄羽不是富二代吗？”因为现实中我们常被告诫，普通家庭的孩子不适合搞科研，只适合搞钱。虽然普通家庭出身的天才少年致力于提升人类应对疟疾的能力也很励志，但观众直觉不可信——至少在偶像剧里不成立。偶像剧自然深谙这一点，随着剧情发展，庄羽低调富二代的身份逐渐显现。

古偶剧中一些类似“彩蛋”的副线人物设计，成为观众“嘴替”，帮助观众完成了与剧情的互动。例如《梦华录》里的陈廉，总是他三言两语说清楚男女主之间的误会，造就了“这个家没有你不行”的梗；《星汉灿烂》里的起飞组合，就是古偶版“没头脑”和“不高兴”，似乎是人肉版的电子眼，24小时追踪程少商的马车和行程；《苍兰诀》里的觞阙一反套路，从始至终都没有成为男女主爱情的助攻手，先是鼓动月尊杀了小兰花，后来又撺掇月尊逼迫小兰花修命簿，却也额外增加了笑料。

同为偶像剧，古装剧和现代剧在冲突设计方面面临的外部环境完全不同，观众可以相信古偶剧中人物会武功，英雄可以花式救美，现代剧里男主一个箭步拉住女主躲避飞驰而过的汽车却有点鸡肋，毕竟市区都限速的；古偶剧里一个误会和遗憾可以延续十几年，仙侠剧里甚至三生三世，现代剧中如果因为手机没电了就没联系上，多少有点反智。目前《两个人的小森林》已经播放至21集，一方面男配女配的戏份多到不可思议，另一方面庄羽出国访学，被虞美人微信拉黑，二人爱情搁浅的主要矛盾设置太过牵强——虽然它可能发生，但该剧并没有将冲突原因往人物性格上引，预测后续剧情会越来越糊，掉落为了冲突而制造冲突的陷阱。

而《梦华录》《星汉灿烂》《苍兰诀》等古偶剧背景看似天马行空，其人物性格和他们将要做出的抉择却是可预期的，故事的内核依然符合人性和观众对“真、善、美”的期待。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中所说：“现实的一端是纯粹的事实，而另一端则是纯粹的想象。在这两极之间存在一个变幻无穷的‘光谱’，所有风格各异的小说故事便游移于这光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