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五）

2月14日是西方公历情人节。在罗马尼亚，人们早已习惯在当天用玫瑰花和巧克力表达爱意。实际上，十天后为了迎接春天而举行的德拉戈贝特节才是罗马尼亚的传统情人节。德拉戈贝特是罗马尼亚的爱神，被达契亚人塑造成挺拔英俊、大胆多情的男性形象，相传他会偷走女人的心。2月15日恰逢中国农历元宵节。在古代，足不出户的中国女子可在此日走出家门赏灯游玩，因而多了些传情达意、邂逅爱情的机会。在遥远的东方，庆祝元宵节之时春花未开，人们温柔含蓄地期待春天。在浪漫情绪恣肆的异乡，我决定以踏上旅途的方式找寻东南欧的春天。

本文采用日记体形式，整理并记录了个人今年2月的异乡见闻，前篇可参见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一）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二）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三）从北京到布加勒斯特有多远（四）

探险锡纳亚：半山腰的民宿旅馆、修道院带路的狗和佩雷什城堡的猫

锡纳亚是位于罗马尼亚普拉霍瓦县（罗马尼亚语：Judeţul Prahova）的山城。地处山谷的锡纳亚不仅是度假胜地，也以拜占庭风格的修道院和罗马尼亚国王卡罗尔一世建立的夏宫佩雷什城堡而闻名。罗马尼亚的当地朋友都极力推荐我去锡纳亚看看。他们说，这绝对会成为在罗旅居的难忘经历。不同于已然熟悉的布加勒斯特，我对锡纳亚感到无比陌生。不过，畏手畏脚拒绝说走就走的旅行，即是放弃对未知的探索。于是，我又踏上了自布加勒斯特一路向北行驶的火车。下了火车，我在车站门口乘出租车去往城堡区。司机会说英语，热情大方地向我介绍锡纳亚的名胜古迹。下车前他向我再三建议，除了探访老国王卡尔一世的夏宫，还应该去宁静古老的修道院驻足片刻。

2022年2月

佩雷什城堡（罗马尼亚语：Castelul Peleș）在1873年至1914年由奥地利建筑师卡尔·威廉·克里斯蒂安·冯·多德雷尔受卡罗尔一世之命建造。这无疑是幢气势恢宏的建筑。我参观城堡时锡纳亚正在下雪，空气清冷凛冽。城堡的屋顶被积雪覆盖，给人寂静肃穆之感。走进宫殿，惊觉内部陈设极其繁杂。陈列在城堡四处的展品都是国王卡罗尔一世价值不菲的收藏，有雕刻细腻的石质人像、各种形状不同大小的猎枪、镀金的器皿和无数镶宝石的荣誉勋章，以及造型精致做工考究的家具。甚至，还有保存完好的骑士铠甲。除此之外，天花板上层叠装饰的华丽吊灯也让人过目难忘。据说佩雷什城堡的设施先进远超时代，上世纪建成时就已用电照明。

1-1雪中的佩雷什城堡（全景） 照片由笔者自摄

1-2佩雷什城堡外围侧翼（其一）照片由笔者自摄

1-3佩雷什城堡外围侧翼（其二）照片由笔者自摄

1-4佩雷什城堡外围侧翼（其三）照片由笔者自摄

1-5佩雷什城堡内殿做工考究的彩绘玻璃窗 照片由笔者自摄

1-6佩雷什城堡大厅上方设计繁复的天花板 照片由笔者自摄

1-7佩雷什城堡内的华丽吊灯及装饰物 照片由笔者自摄

1-8佩雷什城堡内大厅入口处的立柱和楼梯 照片由笔者自摄

在距离佩雷什城堡大概百米的另一侧，是建于1899年至1902年间的佩利绍尔（罗马尼亚语：Castelul Pelișor）城堡，由捷克建筑师卡雷尔·利曼负责建造、维也纳人伯恩哈德·路德维希参与装修。佩利绍尔城堡的主人是卡罗尔一世国王的侄子费迪南德。费迪南德1889年定居罗马尼亚，在1892年迎娶了玛丽女王，于1914年从卡罗尔一世手中继承王位。与佩雷什城堡的设计风格不同，它融合了新艺术运动的实验成果，以简约现代的面貌示人——餐厅装饰有19世纪初布列塔尼法国车间制作的橡木家具，客厅和餐厅均有使用橡木、核桃木和梧桐木制成的桌椅。最具特色的是玛丽女王在城堡内的工作室，她的艺术表达欲在此一览无余。工作室的布置均为女王本人亲自完成，她以镀金灰泥的蓟叶、十字符号图案装饰墙壁和天花板。在她曾经设计的器具和绘画作品中，百合花、罂粟花和伽马十字架是她最偏爱的元素。

1-9标注佩雷什城堡与佩利绍尔城堡直线距离的指示牌 照片由笔者自摄

1-10 佩利绍尔城堡门口的导览索引展示板 照片由笔者自摄

1-11雪中的佩利绍尔城堡（全景）照片由笔者自摄

售票处的女士主动问我是不是学生，并告诉我出示学生证可以减免门票费用。我表示自己不是常驻罗马尼亚的留学生，只有在中国注册在籍的学生证。但对方说，这并不影响折扣购票。最后，我用中国政法大学的研究生证购买了半价门票。在售票处，我还遇见一只温顺而不认生的猫。买学生票的年轻女孩，毫不掩饰地表达对这只猫的喜爱。次日天空放晴，我又折返回佩雷什城堡拍摄建筑外景。于是，我在机缘巧合下拍了些难得的照片。

1-12蹲坐在佩雷什城堡售票窗口眯眼小憩的猫 照片由笔者自摄

1-13猫在观察购票准备参观城堡的女学生 照片由笔者自摄

1-14罗马尼亚女学生与猫的合影 照片由笔者自摄

1-15晴日里的佩雷什城堡（其一） 照片由笔者自摄

1-16晴日里的佩雷什城堡（其二） 照片由笔者自摄

2022年2月

在大雪天参观完城堡区后，我赶往山间旅馆留宿。跟着导航，最终七扭八拐地找到一栋约有三层高的白色建筑。在入住手续办理妥当后，旅店老板开始介绍他的副业——雪地摩托车租赁服务。锡纳亚冬季易有积雪，很多游客会选择驾驶山地摩托车经盘山路下山。看来这便是老板的商机。他还饶有兴致地向我分享旅店的自营官网网址，强调其预定房间价格更为经济，远胜第三方服务平台。此外，他告诉我房间内的水可直饮，它们是来自锡纳亚的矿泉水。

天空湛蓝，阳光晴朗。我在次日清晨离开旅店，准备去安静神秘的修道院一探究竟。出门直走，就有盘山路可以下山。然而，这条路并不安全——狭窄的盘山路周围没有护栏，私家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走到拐角处，我看到了一只流浪的狗。它的皮毛黢黑，眼睛发亮。不知怎么，它停在了我面前。这只狗摇着尾巴转了两圈，似乎是想带我去哪儿。好在时间充裕，我索性便跟着它下山。远处薄雾渐升，山谷空旷寂静。一人一狗，无声地走在小路上。这只狗很聪明。我不走，它也不走。我迈开脚步，它就前行不停。再后来，我看到了绿色的屋顶和金色的十字架。原来，这只狗把我送到了修道院的门口。临别时，狗望向我，吠了一声。仿佛，它在宣告自己结束了使命。

2-1 锡纳亚城堡区附近的山间民宿 照片由笔者自摄

2-2 旅店空地前停放的山地摩托车（其一） 照片由笔者自摄

2-3 旅店空地前停放的山地摩托车（其二） 照片由笔者自摄

2-4 停靠在狭窄盘山路上的公交车和私家车 照片由笔者自摄

2-5依山而建的民宅和附近四通八达的电缆 照片由笔者自摄

2-6在盘山路上偶遇的一只流浪狗 照片由笔者自摄

锡纳亚修道院以埃及西奈山上的圣凯瑟琳修道院命名，由米哈伊尔·坎塔库齐诺（罗马尼亚语：Mihail Cantacuzino）王子于1695年建立。这是座由低矮建筑环绕的庭院，分别建有两幢拜占庭风格的小教堂。锡纳亚修道院中的教堂具有别致的建筑结构和外观设计，在美学上极具价值。它在罗马尼亚是独一无二的。其中，老教堂的建成时间是1695 年，于 1795 年首次修复，在 2016 年重新开放。教堂大约长15米，高15米，宽6米。墙壁上的宗教画由罗马尼亚著名的宗教画家帕尔乌·穆图（罗马尼亚语：Pârvu Mutu）所绘制。不幸的是，这座教堂在1791年俄罗斯-奥地利-土耳其战争中被烧毁，因而在1795年重涂过程中壁画有部分图案被替换。

另一座大教堂在1846年建成。18世纪末，来自阿索斯山（希腊）和尼阿姆特修道院（摩尔多瓦）的宗教著作广泛传播，使东欧的东正教修道院经历了重生。有着希腊语和斯拉夫语翻译家、手稿抄写员和印刷商等身份的僧侣聚集在锡纳亚，试图建造容纳更多人数开展宗教活动的教堂。在此背景下，该教堂在1843年至1846年间筹措资金并建成。

特别地，锡纳亚修道院存放了1668 年最早的罗马尼亚语圣经译本，还陈列了铸造于17 世纪的圣像和十字架，并展出坎塔库齐诺家族收藏的珠宝。基于卡罗尔一世国王的努力，修道院的大教堂成为罗马尼亚第一座使用电灯的教堂。

3-1锡纳亚修道院中的大教堂（正面） 照片由笔者自摄

3-2锡纳亚修道院中的大教堂（侧翼） 照片由笔者自摄

3-3锡纳亚修道院中去往老教堂的指示牌 照片由笔者自摄

3-4锡纳亚修道院中的老教堂（局部） 照片由笔者自摄

3-5锡纳亚修道院老教堂白色墙体上的窗户（外侧） 照片由笔者自摄

3-6锡纳亚修道院老教堂白色墙体上的窗户（内侧） 照片由笔者自摄

3-7锡纳亚修道院去往老教堂的长廊 照片由笔者自摄

3-8锡纳亚修道院老教堂入口处驻足的游客 照片由笔者自摄

3-9锡纳亚修道院老教堂入口处的石柱和碑文 照片由笔者自摄

3-10锡纳亚修道院老教堂入口处门顶上的壁画 照片由笔者自摄

3-11 锡纳亚修道院老教堂内殿穹顶上的壁画 照片由笔者自摄

3-12锡纳亚修道院老教堂内殿正前方的陈设 照片由笔者自摄

离开修道院以后，我途经了名为卡罗拉的别墅（罗马尼亚语：VILA CAROLA）。这栋别墅1896年由约瑟夫·恩加斯建造，并以他唯一的女儿之名命名。这栋别墅后来出租房间成为宾馆，著名的小提琴家和指挥家耶胡迪·梅纽因（英语：Yehudi Menuhin）年轻时旅居于此——他十一岁时曾住在锡纳亚，师从乔治·埃内斯库（罗马尼亚语：George Enescu）学习小提琴。

现在，这栋别墅仍有人居住。一眼望去，庭院里堆满了生活杂物。门边的树上挂着略显褪色的罗马尼亚国旗，不远处还插着黄绿相间的小风车。乳白色的窗纱被轻轻掀起，坐在窗边的女人凝望着远处发呆。偶有微风吹过，空气中带着树木特有的气息。锡纳亚虽然还有冬意，但春天很快就会来了。

4-1介绍卡罗拉别墅前世今生的导览牌 照片由笔者自摄

4-2晴日里的卡罗拉别墅（全景） 照片由笔者自摄

4-3坐在窗边托腮凝神的中年女人 照片由笔者自摄

4-4 院门口的罗马尼亚国旗和黄绿色小风车 照片由笔者自摄

2022年2月

我还遇见了遛狗的女人和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了载人的明黄色出租车从眼前掠过。小商铺鳞次栉比，引得游人不时停留。我计划去拜访介绍锡纳亚城市发展轨迹的博物馆，但负责值班的女士表示未到营业时间无法参观。在详细说明来意后，对方破例允许我进入大厅短暂停留。因此，我从文图讲解和实物陈设中得以窥见锡纳亚的旧日风貌。

5-1 山脚下的旅馆和客用停车场 照片由笔者自摄

5-2 山脚下缓缓散步遛狗的女人 照片由笔者自摄

5-3 山脚下堆放着生活杂物的饭店后院 照片由笔者自摄

5-4 锡纳亚城区走在路上的行人（其一） 照片由笔者自摄

5-5 锡纳亚城区走在路上的行人（其二） 照片由笔者自摄

5-6 锡纳亚城区亮黄色的出租车（其一） 照片由笔者自摄

5-7 锡纳亚城区亮黄色的出租车（其二） 照片由笔者自摄

5-8 锡纳亚城市公园里坐旋转木马的小孩 照片由笔者自摄

陈列在玻璃柜内的国旗中间有个被剪破的圆洞，这其实是东欧剧变时期罗马尼亚革命的象征。1989年12月21日，罗马尼亚发生大规模示威运动，而后演变为流血事件，直接导致齐奥塞斯库政权的垮台。示威者仿照匈牙利“十月事件”将国旗中间代表社会主义的国徽剪掉，并将其作为革命旗帜。现在的罗马尼亚国旗和1881年罗马尼亚大公卡罗尔一世建立罗马尼亚王国时的式样相同。蓝色象征特兰西瓦尼亚（罗马尼亚语：Transilvania）、黄色象征瓦拉几亚（罗马尼亚语：Țara Românească），红色象征摩尔多瓦（罗马尼亚语：Moldova）。

摩尔多瓦也是独立的东欧内陆国家，西邻罗马尼亚，首都是基希讷乌。由于罗马尼亚和摩尔多瓦在历史及文化上联系密切，再加上使用统一语言，两者的国旗亦非常相似。摩尔多瓦国旗除国徽外，和罗马尼亚国旗仅有色彩饱和度和比例上的细微差别。

6-1锡纳亚城市博物馆掠影（局部） 照片由笔者自摄

6-2罗马尼亚1989年暴动时期的革命旗帜 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6-3罗马尼亚社会主义时期的国旗（1965-1989）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6-4罗马尼亚目前使用的蓝黄红三色旗 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6-5摩尔多瓦目前使用的蓝黄红三色旗 图片来自维基百科

穿越覆盖积雪的盘山公路，我于傍晚时分再次抵达锡纳亚火车站。坐在空旷无人的车站大厅里，我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三明治，一边看着鸽子从大厅顶棚玻璃破裂的窗户进进出出。意想不到的是，我在车站碰见了在城堡区抱着猫拍照的女学生，她也要回布加勒斯特。对方提醒我必须留意站台发车信息，罗马尼亚的晚班火车经常延误，人们不小心就会坐错车。没想到，我们居然真的坐错了车。好在乘务员告诉我们，列车同样终到布加勒斯特北站。奇妙而有趣的经历并不常有，探险锡纳亚就此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再见，锡纳亚。

7-1 锡纳亚火车站的车站介绍指示牌 照片由笔者自摄

7-2 飞入锡纳亚火车站大厅内的鸽子 照片由笔者自摄

7-3锡纳亚火车站大厅内的进站入口 照片由笔者自摄

注：关于佩雷什城堡、佩利绍尔城堡和锡纳亚修道院的介绍，部分来自景点导览指示牌上的介绍性文字、罗马尼亚当地导游的口述，并未参考网络文献资料。如有错漏，恳请指正。

（作者：李曾桃子，中国政法大学国际政治专业博士研究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