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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年话|农家女儿在路上:37年回家之路的心酸与欣慰

郑丽双
2018-02-22 19:0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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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又到新春共语年话时。

在迈入新时代的中国,回望过去的丁酉鸡年,展望戊戌狗年,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有何心语心愿?

时值新春佳节,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聚焦近年新闻事件或日常场景中的家庭和个人,听听他们的“年话”。

【人物名片】

口述人:郑丽双

年龄:52岁

国籍:中国

职业:教师

居住:河北省卢龙县

大年三十,我和老公驾车去他家过年。路上,老公突发感慨: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30多年,路见证了我家生活水平改善的全过程,我们也见证了道路质量逐步提高的过程。路变了,交通工具变了,不变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回家过年。

回想无数次的回家经历,从步行到骑行再到车行,从坑洼泥泞的土路到顺畅平整的柏油路,留下了无数难忘的回家记忆,有欢乐也有泪水,有心酸也有欣慰。

作者夫妻年轻时的合影。

第一次独自回家

1981年7月,我初中毕业考上了唐山的一所师范学校。对农家子弟来说,这可谓实现了鲤鱼跳龙门。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可以从农村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这是那个年代多少农村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唐山距离我的家乡并不远,只有近百公里。如果是现在,也就2个小时车程。但是在那个年代,我却只能半年回一次家。因为一方面可以节约每次十多元的往返路费,另一方面,因为交通不便,唐山的班车只能通到我们县城,而我家在村里,每次回家,还要家人到县城接送,实在是不方便。

唯独有一次,本来计划寒假才回家的我,在十月一日放假时因为惦记生病的母亲而临时决定回家。因为是临时决定,没有来得及通知家里。

记得那是一个下午,唐山开来的班车在下午五点左右到了我们的县城。因为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交通工具,我只能步行回家。背着简单的行囊,我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本来还亮堂的天空,大约半小时后就慢慢黑了下来。一个16岁的女孩,第一次独自走着夜路回家,当时的心境只有害怕和无助。

大约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身后来了一位骑自行车的中年男人。见我一个女孩儿独自行走,他主动询问我为什么一个人走路、家庭住址等等。没有任何防范意识的我如实相告。那位中年男人热情地邀我坐上他的自行车后架,说他也是下班回家,可以顺路带我一程。

单纯善良的我,虽然有些顾虑,但是面对无边的黑夜和长长的回家路,我选择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开始的时候,他还是边骑车边和我简单的聊天。但是走了一会,他却把一只手从前面回了过来,试图摸向我的身体。本能的反应让我立刻跳下自行车,并害怕地高声喊了起来。他看我高声喊叫,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骑着自行车朝前走了。

就在这时,另一位中年男人恰巧路过我的身边。他主动停下来,向我询问情况。我怯生生地告诉了他刚才的经过。他安慰我说,不要害怕,他是我邻村的人,回家要经过我的村庄,愿意陪着我一起回家。就这样,他推着自行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把我送到家门口才骑车回家了。我走进家里,进屋后看到炕上的父母,一下子扑过去,委屈、疲劳、惊惧的泪水奔涌而出。

我的第一件交通工具

1984年,我被分配回县城工作,由于单位食堂周末不开饭,我只能选择回家。那时我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每次都要等在县城工厂工作的父亲下班后用自行车载我,周一早晨再以同样的方式在8点前赶回单位,无论严冬还是酷暑。那个时候,回家留给我最深的记忆就是父亲吃力骑车的背影,以及我在颠簸路面上坐一个小时自行车后的浑身酸痛。

回想那个时候,人们最通用的交通工具就是飞鸽牌28型直梁自行车,这还仅限于少数家庭条件不错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人出行仍靠步行,谁家里有辆自行车,可能要成为左邻右舍共用的交通工具。因为父亲在县城工作,恰巧可以顺便带我回家,也算幸运。如果没有父亲,我肯定只能步行两三个小时回家。

1986年底,通过托朋友关系,我从县里的三级站如愿买到了一辆飞鸽牌26型黑色斜梁女式坤车。从此,我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第一件交通工具,全身乌亮,设计精美,就像一位漂亮的姑娘。当我第一眼见到那辆自行车的时候,用欣喜若狂来形容毫不为过。

作者的第一辆自行车。

那个年代,一是经济条件有限,每月工资只有五十元左右,买一辆自行车需要200多元,去除每月基本消费和日常必要支出,需要积攒很长时间。另一方面,当时属于计划经济,物资匮乏,国营商场里面摆着的全是凭票据购买的普通商品,只能托关系走后门才能买到喜欢的紧俏商品。

有了这样一辆自行车,我不仅增加了回家的次数,也让回家的时间由最长三个小时缩短为一个小时。

脚蹬变成了加油快

1993年,我早已成家得女。由于工作变动,我从城内调到了城郊的一所新建学校。单位离家3公里,每周都要有几次早晚值班,摸黑回家又成为了常态。

记得有一次晚自习后我骑着自行车回家,那时路边还没装路灯,我骑着骑着,一下子撞到了路边的沙堆上,幸好沙堆松软,我连人带车只是慢慢地摔倒在路边。

还有一次,我摸黑骑行了很久,感觉中应该早到家了,怎么还没到?我觉得不对劲,下车瞪大眼睛仔细辨认周围的建筑物,原来不知何时已骑过了家门。赶紧又返回,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家。类似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这样坚持骑行了4年。转眼到了1997年,陪伴我10年的那辆坤车早已失去了靓丽的少女模样,变得破旧不堪。在这种情况下,我和爱人倾囊购买了一辆疾驰帅气且全新的摩托车——建设55,让摸黑回家成为了历史。

有了这辆摩托车,不仅方便了上下班出行,也方便了回家探母:带上头盔,裹上厚厚的衣服,把孩子夹在中间,三口人同骑一辆摩托出发。这样的情形,记录的不仅仅是我们一家,更是当时许多家庭出行的最真实的写照。

修车要比买车贵

人老了,行动迟缓,有时还要生病住院,车也一样。我的摩托车在骑行的前几年,就像一位年轻的小伙儿,健壮、敏捷、毫无故障。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出现了一系列问题,比如动力不足、排气管漏油、排气管冒黑烟、无怠速、耗油增大、冬季无法启动等等。到后来,因为摩托车实在无法使用,我又回到了原始状态——步行上下班。

那时我们已经搬家到离我单位较近的地方。虽然上下班暂时无虞,可还有一个实际问题无法解决,那就是回老家的问题。

因为双方父母都在农村,定期回家看望他们,节假日回家团聚,也是生活的重要内容。于是,2004年冬天,我家又增添了一个新成员——一辆使用7年淘汰下来的的桑塔纳出租车,我戏谑地称其为“老奔”。

两轮变四轮,最大的好处就是缩短了回家时间。回我家和婆婆家只需十多分钟,再有就是遮挡了骄阳,驱散了寒冷。回家过年,可以当天往返。晚上再不用睡在火炕可以把身体烤糊、空气能把鼻头冻掉的老屋里。

但是,旧车就是旧车,没开多少时间,接二连三的故障接踵而来:油表失灵、车灯不亮、轮胎破裂、动力转向沉重、雨刮器不动、刹车软绵绵、无法启动等等。修车成了家常便饭,毫不夸张地说,几年的修车费用,早已超过了当年买车的费用。更大的问题是,汽车过了使用年限,到了报废期,无法通过年检。我家的汽车只能与农用拖拉机一样——在家门口偷跑。

就是这样的一辆“老奔”,我却始终无法驾驭。为了能独自开车上路,我找偏僻路段练习,找朋友上路陪练。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转动方向盘要使出浑身力气,无法随着车速变化及时更换档位,中途熄火成家常便饭。

最终让我放弃驾驭“大奔”的,是在一次上路练习时,由于路窄堵车,我在行进过程中,虽然小心翼翼,但还是亲吻了身边的汽车。

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作者和爱车的合影。

2004年,我就有了自己的驾照。心中一直有个愿望,拥有一辆可以独立驾驶的汽车。2015年1月,汽车早已不再是什么奢侈品,旧时王谢堂前燕,已经走进寻常百姓家,我家也购置了一辆全新的自动挡中型轿车。

记得第一次独自开车上班的时候,我感觉车身怎么这么大,我坐在驾驶位置上,人怎么这么小。从单位到家几分钟的路程,我的腿居然打起颤来。

随着开车时间的延长,我逐步扩大了开车范围。最让我欣慰的是,2003年,县里实施村村通工程,连村路全面硬化。2006年,县级路全面提升改造,公路削坡取直加厚加宽。2012年,县级公路提升为省级公路,道路进一步加宽,并划上了规范的标识标线。回老家的路从当年的泥泞土路变成了硬路再到平坦的柏油路或水泥路,我这样一位菜鸟也能独自驾车回家看望老人了。

回想从第一次离开家门,至今已有37个年头,无数次回家,无数次感慨。时间,见证了家庭的变化,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泪水已随清风飞逝,心愿逐一变成现实,回家的路越来越短,念母的心愈来愈浓,老人终将离我们而去,但家永驻我们心中。但愿天下所有的儿女心中有家,回家之路不再艰难。

(本文系戊戌年话征文来稿)

    责任编辑:宋蒋萱
    校对:栾梦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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