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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千年汉墓”,我们会看到什么?

2022-09-23 11:1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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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星球研究所 星球研究所

请在阳光灿烂下阅读

长信宫灯、金缕玉衣

素纱襌衣、“马踏飞燕”

错金博山炉、击鼓说唱俑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

······

它们来自五湖四海

却又来自同一个地方

汉墓

(汉墓部分出土文物,摄影师@柳叶氘、李文博、龙世杰、朱福升、刘玉生、苏李欢、于奕奇、肖怡宁、南越王博物院,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之中

辛追夫人沉睡2000多年

面目栩栩而如生

河北满城汉墓之中

中山靖王刘胜穿着金缕玉衣

灵魂羽化而登仙

······

(上文中的“辛追”夫人可能为“避”夫人,学术界仍有争议,本文目前沿用“辛追”之名,后不再赘述,下图为中国主要汉墓分布示意,地图@陈志浩、汉青/星球研究所)

2021年

入选中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的汉墓

约占墓葬总数的1/2

堪称“墓葬考古的半壁江山”

汉代为何会出产

如此众多且珍贵的古墓?

这些汉墓又如何“封神”?

01

肉身不朽

汉朝

北征匈奴、凿空西域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是中国第一个

被称为“盛世”的大一统王朝

疆域空前广大

财富空前集中

时人对于身后事

也秉持厚葬之风

(金饼,出自海昏侯墓,摄影师@李文博)

与土葬同生同长的灵魂观念

在汉代形成一套完善的体系

时人眼中的“灵”

可分为“魂”与“魄”

“魂”永世不灭、可以乘龙升仙

“魄”则随肉体的朽尽而消亡

为了“魄”的长存

需要尽量延迟肉体的腐坏

时人使用的第一种手段是

深埋

例如

广州南越王墓

从高约20米山顶处向下开凿

劈山为陵、再建地宫

如此远离红尘

(广州南越王墓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距离地表近20米的

长沙马王堆1号墓葬

盛放遗体的棺椁四周

填充着重达一万余斤

厚度0.4-0.5米的木炭

以及厚度1-1.3米

粘性极强、不易渗水的白膏泥

时人逐层填土、夯实

一个恒温、恒湿、缺氧、无菌的

地下空间横空出世

墓主辛追夫人

在此沉睡两千多年

皮肤依旧光滑细腻、富有弹性

是为一大奇迹

(马王堆一号汉墓结构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还有

置身于山体内部约24米处的

河北满城汉墓

当年的墓门一经关闭

直到考古人员的抵达

之间再无开启

(汉墓顶门器示意,制图@杨宁/星球研究所)

深藏于地下的汉墓

墓道之深远

好似幽幽黄泉路

(江苏徐州龟山汉墓墓道,摄影师@王新伟)

在土层或山体的隔绝防腐之后

第二种手段是

多重棺椁[guǒ]的防护

棺即为棺材

椁则为棺外的木棺、木壁或木室

墓葬所用的棺椁数量

参照周代以来的礼制

(《庄子·天子篇》、《荀子·礼论篇》)

“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

(辛追夫人的木棺便为方形棺椁,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江陵凤凰山一六八号汉墓

所葬为“五大夫”

按照大夫规格为

两棺一椁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

所葬为轪[dài]侯的夫人辛追

按照诸侯规格为

四棺一椁

(请持续点击查看,辛追夫人开棺示意,上文中的轪侯为汉初列侯,被视作广义诸侯,摄影师@任俊豪,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第一层为黑漆素棺

第二层为黑地彩绘棺

第三层为朱地彩绘棺

第四层为锦饰内棺

层层榫卯相合

如此华丽完好之套棺

在国内实属第一

(辛追夫人木棺结构示意,摄影师@任俊豪,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北京大葆台汉墓

所葬可能为燕王或广阳顷王

虽然棺椁有所糟朽

但仍能看出

是按照天子规格的

五棺二椁

(大葆台汉墓五棺二椁示意,图中底层套棺之内原本还有棺材,但因腐烂严重难以复原,图中没有展示,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并且此棺椁之外

还有一种更高规格的木结构

名为“黄肠题凑”

起到与棺椁同样的防腐作用

“黄肠”为黄心柏木

“题凑”为纵向堆垒的方式

大葆台一号墓的黄肠题凑

共用柏木约14000块

木墙高3米、厚0.9米

总长约42米

(大葆台汉墓黄肠题凑示意,摄影师@李文博,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这种黄心柏木

抗腐性强、且有香气

对于驱散蛇虫鼠蚁也有帮助

黄心柏木之外

玉石作为天地之精华

在古人的心目中

也可以保持遗体不腐不坏

镶玉漆棺

由此而生

(镶玉漆棺,摄影师@石耀臣、卢文,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满城汉墓的镶玉漆棺内壁

由192块玉片镶嵌而成

棺盖的口部

上下各嵌圭形玉饰4块

谓之“小腰”

这种形制的镶玉漆棺

在中国考古史上是首次发现

(满城汉墓镶玉漆棺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在我们剥开层层棺椁之后

长眠其中的墓主人

还有第三种防腐手段

即多重衣衾、玉衣

使用镶玉漆棺的墓主

一般都配套穿着玉衣

在玉片上开凿小孔

以金线、银线、铜线等串联

作为入殓的葬服

分别称金缕玉衣、银缕玉衣、铜缕玉衣

不过也有例外

广州南越王所用的玉衣

以丝线编缀

这也是国内唯一一套完整的

丝缕玉衣

(丝缕玉衣,图片源自@南越王博物院,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在中国出土的30余套玉衣之中

中山靖王刘胜所穿的金缕玉衣

是我国考古

发现最早、等级最高、保存最完好的

金缕玉衣

其由玉片2498片、纯金丝线约1100克

穿系而成

具体可分为脸盖、头罩、鞋子

等12个部分

(金缕玉衣拆解示意,摄影师@李文博,制图@杨宁/星球研究所)

这位满城汉墓的墓主身上

至少放置四层“丧玉”

最内层是填充耳、口、鼻等

“九窍”的玉塞

“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之不朽”

其外是18块巨大玉璧

由织物包裹而成的“玉尸衣”

内棺的内壁上

还镶嵌由192块长方形玉片

构成的“玉衬套”

最后26块玉璧镶嵌在棺外

肉身被玉片逐层覆盖、定型

成为一尊不朽的“玉人像”

数千年之后的今天

我们仍能瞻仰其面貌

(满城汉墓中的部分“丧玉”示意,制图@杨宁/星球研究所)

汉代远去之后

金缕玉衣动辄上千的玉片

与价值不菲的金线

引诱活人频繁盗墓

魏文帝曹丕鉴于

(出自《三国志·魏文帝本纪》)

“汉氏诸陵无不发掘,至乃烧取玉匣(玉衣)金缕,骸骨并尽”

下令禁止使用玉衣

玉衣就此绝迹于世

而生前地位或财力

不足以使用玉衣的墓主

便以多重衣衾入殓

譬如马王堆一号汉墓的辛追夫人

身上包裹的丝织品

竟达十八层之多

(辛追夫人部分服饰示意,制图@杨宁&汉青/星球研究所)

从外向内

有“乘云绣”黄绮绵衾

“长寿绣”黄娟锦衾

印花敷彩黄纱绵衾

朱红罗绮绵袍等多种样式

(马王堆汉墓中的丝织品,摄影师@蒋晨明、杨哲、龙世杰,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而打开层层包裹

一个沉睡千年的女尸

展露在我们眼前

她眼睛上的睫毛

皮肤上的毛孔

历经岁月摧残

仍然清晰可见

用手指按压

她的脑门、腹部及胳膊

下陷的皮肉很快复原弹起

栩栩如生

(辛追夫人复原蜡像,图片源自@视觉中国)

深埋、多重棺椁

多重衣衾、玉衣等密封手段

得以让墓主的遗体长存于世

甚至宛若活人

在汉代人心目中

既然以不朽之肉身

留住了人的精魄

其生前所拥有的衣食住行

也应该永恒地侍奉着

不灭之灵魂

02

灵魂不灭

为了还原真实的生活

灵魂

所拥有的地下空间

开始不停地

向地上建筑靠拢

一场“空间革命”即将展开

在汉代之前

墓穴不论深浅

主要都是纵向挖掘

称之为“竖穴”

(秦公一号大墓为春秋战国时期的竖穴墓,墓坑深约24.5米,摄影师@李文博)

而汉代的墓穴

则是围绕着墓主人

以其为核心

不断横向拓展

扩充着灵魂居住的范围

最初在棺椁之外

用木板切分出隔间、木箱

随葬之物

常常杂乱地堆砌其中

(间切型汉墓示意,上文描述的汉墓在术语上被称作“间切型”,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继而出现

空间高度可供活人通行的墓室

以及回廊等通道

空间属性加以细化

随葬品得以分类摆放

(回廊型汉墓示意,上文描述的汉墓在术语上被称作“回廊型”,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人们又模仿现实生活中的房屋

将原本紧凑的、拼接为方形的墓室

逐个展开、以长廊相连

左右平衡相称

(请横屏观看,长廊型汉墓示意,上文描述的汉墓在术语上被称作“长廊型”,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其中的河南永城保安山2号汉墓

尤为震撼

若100㎡为1套三室一厅

此墓相当于16套三室一厅

汉墓逐渐成长为

可以与地上建筑相匹敌的

“地下宫殿”

(请横屏观看,河南永城保安山2号汉墓示意,制图@罗梓涵&陈随/星球研究所)

汉代帝王

更是在登基之后

将全国财政的三分之一

投入到修建陵墓的事业中去

帝后的主要陵寝

与无数陪葬墓形成

一片广大的地下园区

(汉阳陵陵园遗址示意,汉阳陵是汉景帝及其皇后的合葬陵园,地图@陈志浩/星球研究所)

至此

墓主人所拥有的空间

从窄小的长方形棺椁

逐步扩大为巨型的墓室、地宫

灵魂的永恒居所

就此诞生

(甘肃雷台汉墓甬道,摄影师@仇梦晗)

墓主人生前所使用的器具

如饮食、家具、寝具

衣装、文房用具等等

均被陪葬于此

将此处打造为

灵魂的幸福家园

在时人的想象里

这厢中山靖王刘胜的灵魂

从满城汉墓的层层玉衣中脱出

在棺床与鎏金镶玉铜枕之上

悠悠转醒

枕头之中的花椒

有驱虫、抗菌、麻醉、止痛之效用

让刘胜微微沉醉

(鎏金镶玉铜枕,摄影师@苏李欢、风沉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他进入侧室

以贮水的铜罍、铜盆

沐浴更衣

家具中存放的衣物

被错金博山炉

熏染得香气缭绕

炉盖如同高低起伏的山峦

通体的金丝和金片

错出舒展的云气纹

其上的仙山、大海与神龙

不经意间便散发出汉朝

将天下把玩于股掌之间的气度

(错金博山炉,摄影师@苏李欢,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刘胜的妻子窦绾

也开始梳妆打扮

皇室赐予的长信宫灯

为她驱散墓室中的阴暗

(长信宫灯,摄影师@蒲柏林、龙世杰,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她照着镜子

用梳妆盒中的朱砂

施施然上妆

(朱雀衔铜杯,人们推测其用途可能是盛放红色的朱砂等化妆用品,摄影师@李文博,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男主人身上则以玉装点

多种玉带钩(皮带扣)、玉饰件

任君挑选

装扮妥当的夫妻二人

金玉傍身、极为养眼

(中山靖王的玉饰示意,摄影师@风沉郁,制图@杨宁/星球研究所)

与此同时

后厨正在为男女主人准备饭食

食物仓库里有大量的鼠类和鱼类

烹饪所用的三熊足铜鼎

铜盖上带有卡扣

类似今天的高压锅

(三熊足铜鼎,摄影师@柳叶氘,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无酒不欢的中山靖王

用超大的陶缸

贮藏一室酒水

还有专门热酒的“温酒尊”

他的饮酒器也十分讲究

有壶、钫、锺、椭圆形杯等

青铜酒器

有樽、卮、耳杯等漆酒器

有外出所用的“铜链酒壶”

甚至还有当时罕见的琉璃耳杯

这其中有些便是他

专门派人不远千里

从洛阳购买而来的

(中山靖王墓中的饮酒器,摄影师@柳叶氘,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不多时

鎏金饰件点缀的漆案之上

摆满了美味佳肴

中央的宴会厅内

铜羊灯、博山炉、席镇、幄帐等室内陈设

准备就绪

(幄帐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酒席之间不免娱乐

来自宫廷的骰子与行酒令钱

在此派上用场、增添趣味

(错金银镶嵌铜骰子,摄影师@柳叶氘,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内有寝室休息

中厅开设宴席

外有马车候命

花天酒地的中山靖王

由此长乐无极

(请横屏观看,中山靖王墓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而那厢海昏侯刘贺

与中山靖王刘胜同为皇家子弟

也是钱库、粮库、武库

娱乐用具库、文书档案库

等等一应俱全、衣食无忧

(海昏侯刘贺墓平面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不过

刘贺在因缘际会之下

曾登基为帝27天

即使后期被废

仍保有部分宫廷之财富

由于财物等级过高

不能随意使用

刘贺只能枕着金子

长眠于墓中

在他的棺床之下

整齐排列着百余枚金饼

刘贺所拥有的金子之多

甚至超越汉代出土黄金之总和

(海昏侯刘贺墓出土的黄金,摄影师@李若渔)

他的穿衣镜上描绘有

现今最早的孔子形象

他的《齐论语》

作为论语最早的版本之一

曾失传约1800年

又由此重见天日

在他设宴之时

更是漆木屏风、礼乐齐全

一派王者风范

(海昏侯博物馆的复原场景,摄影师@李若渔)

可惜刘贺疾病缠身

在歌舞宴席方面不曾上心

他常常服食冬虫夏草和汤药

冬季用火锅祛湿

炎炎夏日用香瓜解暑

专心养生

相形之下

远离中原的异姓王爵

南越王赵眜

更偏好美食

所用食器也更具野趣

四四方方的铜煎炉

下层燃烧木炭

上层放置肉干煎炸

类似今日的“铁板烧”

(铜煎炉,图片源自@南越王博物院,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而铜烤炉烹饪之物

则如同今日“烧烤”

其铁钎[qiān]之长、烤炉之大

可以炙烤全兔、全鸡和乳猪

烤炉中最大者

底部装有4个轴轮

可以随时移动

又备有铁链

可以悬挂、携带

方便户外烧烤

(铜烤炉,图片源自@南越王博物院,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还有形似汤匙的铜姜礤[cǎ]

用于磨取姜蓉和姜汁

配合墓中发现的

十多种鱼类和贝壳类水鲜食用

最合适不过

(铜姜礤,图片源自@南越王博物院,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在排场方面

南越王赵眜也与中原王侯

不遑多让

比如内装珍珠的丝帛枕头

以及托起屏风的饰件

其犹如长蛇纠缠、格外妖娆

(请横屏观看,漆木屏风复原示意,图中人物仅为示意,图片源自@南越王博物院,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男人酒色财气

女人则更具爱美之心

长沙国丞相之妻

辛追夫人

拥有超过百件的

衣物和丝织品

各色绵袍、单衣、单裙、鞋袜

绣枕、袍缘饰、巾袱、手套

香囊、镜囊、针囊、药囊、组带

和成卷的单幅衣料等等

几乎涵盖了汉代所有的染织品种类

如此完好的大批织物出土

在我国实属首次

(辛追夫人墓中的染织品,摄影师@李文博、柳叶氘、朱福升,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汉代的“时装”“高级定制”

穿越约2000年的时光

来到我们眼前

轻巧透明、薄如蝉翼的

素纱襌[dān]衣

重量仅不到50克

是为当时缫丝纺织技术的最高水准

(素纱襌衣示意,摄影师@卢鸣浪,制图@杨宁/星球研究所)

不仅是衣装

追求靓丽的辛追夫人

上至头顶的假发

下至脚底的青丝履

每一处都下足了功夫

(辛追夫人墓中的梳妆用品,摄影师@柳叶氘,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她用于放置篦子、梳子

假发、化妆品等物的梳妆盒

如单层五子奁、双层九子奁等

更是色彩艳丽、富有情致

尤其是双层九子奁[lián]

在我国还是首次出土

由于漆料的保护

其表面即便历经千年

依旧光洁如新

(辛追夫人墓中的梳妆盒,摄影师@柳叶氘,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从梳妆华服到酒肉宴席

从沐浴焚香到颐性养寿

整座墓室竭尽全力地

为墓主人们

留住此生的美好

不过

介于阴阳两界之间的墓室

除了在放置生前所使用的

阳间物品之外

还必须拥有阴间的器具

为灵魂进入幽冥而作准备

03

地府天国

对于亡域死境的未知

激发出人们

无穷的想象力与创造力

依照日常起居

时人制作出

以木质、陶质为材料的小型仿制品

即明器

丰富墓主人在彼岸的生活

全部的动产、不动产

譬如楼阁、水井、灶台、粮仓等等

均可制作成象征性的明器

纳入墓中、送入地府

(绿釉陶楼,摄影师@龙世杰,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一个塑造精细

有鹅有马有守卫的陶器

可以在另一个世界

换取一整座庄园土堡

堪称以小博大

(绿釉陶水亭,摄影师@龙世杰,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人性中良善的觉醒

在明器上也有所体现

秦汉以前

陪葬活物的残忍

在汉代逐渐销声匿迹

改为陪葬陶质、木质的

猪狗牛羊

(汉阳陵陶猪陪葬坑,图片源自@汇图网)

人殉的现象也是如此

木俑、陶俑或石俑

代替活人陪葬

生死虽无情

而人心之向善

世间的苦恨已经太多

那么在另一个世界

众生一定各得其所、各得其乐

庖厨者继续主厨

(庖厨俑,藏于成都博物馆,案板上的各种食材还等待它处理,摄影师@寸日)

说唱者继续说唱

(说唱俑,藏于成都博物馆,摄影师@曹铁)

务农者继续务农

灌溉水田、俯身耕作

生活秩序一片井然

(石田塘,摄影师@龙世杰,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人俑们面带笑容

如此重塑着地府

用劳动改造幽冥

用劳动开创美好

死亡被极致浪漫化

(陶飏[yáng]扇俑,摄影师@曹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墓室中部分俑人摆放的位置

极大地还原了

生前的职能与场景

譬如马王堆一号汉墓

便出土了十件着衣女侍俑

八件着衣歌舞俑和五件彩绘乐俑

这组木俑对面

放置着漆几、屏风

放有食物的漆案等等

说明这些着衣女侍俑

应该是墓主生前的贴身奴婢

侍候其在阴曹地府

继续享受歌舞宴乐

(歌舞奏乐群俑,生前享受歌舞宴饮的墓主人,在地府也要接着奏乐、接着舞,摄影师@李泳锌、李文博,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除此之外

墓室中还出土了101个

高矮相同、神态相似的

彩绘立俑

应为寻常的杂役奴婢

(请横屏观看,彩绘立俑,实物上的照片是出土时的场景。所有的佣像都放在一处展览,如同古代版的“创造101”,摄影师@李泳锌,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而当人俑披上铠甲

骑上高头大马

汇作人山人海

千军万马的气势

令人相信

它们在另一个世界

能够继续开疆拓土

(狮子山汉墓兵马俑,摄影师@铁影随行)

汉朝给予将领极高的礼遇

以军阵送葬

现实中的真车真马

一般使用木质或陶质的车马模型代替

较为特别的雷台汉墓

则使用铜制车马

(雷台汉墓的时代尚有争议,或为晋墓,本文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所定年代为准,下图为雷台汉墓铜车马,摄影师@陈宸)

其中最为著名的铜奔马

因其姿态

三足腾空、一足踏燕

也被称为“马踏飞燕”

(铜奔马,摄影师@于奕奇、姚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还有杨家湾汉墓

其附近10个坑穴

埋藏又骑兵俑580多个

步兵俑1800多个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如此雄壮的车马长队

让墓主作为汉朝的将领

可以在阴曹地府

保家卫国、征战沙场

(杨家湾汉墓兵马俑,摄影师@李文博)

在明器之外

墓室的壁画、砖雕

将生前的记忆、浮沉

通通送入另一个世界

灵魂与壁画相通相感

永远经历着当年的好时光

讲经

(讲经画像砖,摄影师@曹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宴饮

(宴饮画像砖,摄影师@曹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乐舞

(杂技乐舞画像砖,摄影师@曹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车骑

(斧车画像砖,摄影师@曹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双骑画像砖,摄影师@曹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制盐

(制盐画像砖,摄影师@曹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浓缩的壁画背后

折射出一个更为辽阔的天地

而阴间世界的尽头

或是最高成就

便是往生极乐、得道飞升

在时人瑰丽的想象之中

地府、人间、天国

三度空间相连相通

正如T形彩绘帛画

所承载的样貌

画面正中为红尘俗世

女主人公拄着拐杖在此出场

她头顶之上

月有蟾蜍、日中金乌

正是天国景象

而死亡不过是跨越一扇门

去向一个以日月星辰为伴的境界

(马王堆一号汉墓T形帛画,摄影师@柳叶氘,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传说中不死女神

西王母

所居住的昆仑山

也成为理想的飞升之地

侍奉在西王母身边的

兔、三足乌、蟾蜍和九尾狐

常常出现在墓室的各个地方

护送灵魂升天的

青龙白虎、怪神怪兽

也来到凡人的地下宫殿之中

嬉戏玩耍

(请左右滑动观看,青龙白虎画像砖拓片,摄影师@曹铁)

还有连环画形式的升仙图

伏羲女娲、日神与月神

以及龙凤麒麟等等

从天庭而来

接引墓主人

向西王母处升仙

在天上人间的想象基础上

时人着手将宇宙体系

纳入墓室之中

掀起又一次“空间革命”

墓室上方

原本的平顶

演变为屋顶、拱顶

最后抬升为穹窿顶

(东汉墓变迁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其本质上是

矩形的空间上方

覆盖一个半球形

寓意集天圆地方于一体

穹窿顶的中央装饰

或为莲花纹

以神圣的符号沟通天地宇宙

(河南密县打虎亭东汉壁画墓,图片源自@Wikimedia Commons)

或为天象图

中国最早的“天象图”之一

便位于西安交通大学汉墓之中

(天象图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图画之上

我们能看出

日月暗喻一天的日升月落

二十八星宿暗喻宇宙运行

天象又对照每个月份

相应的神祗

代表一年十二个月的流转

这张壁画

显示着时人心中的宇宙模式

既表达了抽象的观念

也描绘了真实的天文星象

(天象图阴阳、五行理论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皆收于一室之内

天国的神仙神兽

在墓室的召唤之下

也将引渡墓主人的灵魂

飞向永恒

这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浪漫

生命的逝去不是结束

而是奔赴星辰的开始

04

尾声

不过

对于今日的我们来说

天国地府、神神鬼鬼

尽付笑谈之中

汉墓考古

所出土的宝物

经过新时代的祛魅之后

带给今人无限的精彩

(陶鸮形五联罐,盛食器,摄影师@快快乐乐的小蜻蜓、肖怡宁,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老官山汉墓出土了

世界上最早的提花织机

用于生产蜀锦

新疆和田地区一处墓地出土的

汉代织锦护臂

以蜀锦制成

上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八个大字

这是汉代织锦技艺的极高代表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护臂,摄影师@刘玉生,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满城汉墓出土的铁铠甲

是迄今保存最为完整的西汉铁甲

出土的幄[wò]帐

是国内首次发现的成套的汉代幄帐帐构

出土的长信宫灯

更是中国唯一的人形釭灯

南越王墓出土了

数量最多的一批汉墨

3块石砚、4块研石

与4000多粒墨丸

时隔约2000年使用

依旧墨色如新

(文房用具,图片源自@南越王博物院,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汉景帝的阳陵中出土了

世界上最古老的茶叶实物

将茶叶存在的证明提前了

至少1000年

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

鼎、钟、盒、钫等成组成套的漆礼器

在我国是首次发现

出土的T形彩绘帛画

是我国画幅最大、内容最为丰富的彩绘帛画

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

帛书《天文气象杂占》

其中绘制了

迄今发现最早的彗星形态

(《天文气象杂占》局部,摄影师@柳叶氘,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汉墓贡献出

无数的最早、无数的首次

无数的扬名世界

所以

重归文章标题的问题

打开“千年汉墓”,我们会看到什么?

以当代之视角

回顾金缕玉衣、长信宫灯

素纱襌衣、“马踏飞燕”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

这一切的一切

让我们得以窥见

一个钟鸣鼎食、气壮山河的大汉王朝

(海昏侯博物馆内展出的复原场景,摄影师@彭东鑫)

(海昏侯博物馆内展出的复原场景,摄影师@李若渔)

而以1000多年前之眼光

端详上述华美的器物、墓室

我们会看到

众多肉身不朽、精魄不灭的墓主

或举杯宴饮、或对镜梳妆

青龙与白虎在壁画上嬉戏

莲花流转开启飞升之门

最终引领他们进入地府天国

与神相见

这就是独属于汉墓的浪漫

将死亡交付于瑰丽的想象

将灵魂交付于

永恒的地下宫殿

(汉墓型式变迁示意,摄影师@柳叶氘、彭东鑫、龙世杰、南越王博物院,制图@汉青&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2022年

是马王堆汉墓

正式发掘50周年

谨以此文致敬

为中国考古做出贡献的人们

本文创作团队

撰文:灵均

图片:龙世杰

地图:陈志浩

设计:罗梓涵、汉青、杨宁

审校:明天会更好、黄太极、钟小苗

封面摄影师:蒲柏林

特别鸣谢

南越王博物院

河北博物院

洛阳古代艺术博物馆

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

专家审核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 孙闻博副教授

【参考文献】

[1] 郑绍宗. 满城汉墓[M]. 北京:文物出版社, 2003

[2] 麦英豪,黄淼章,谭庆芝著. 广州南越王墓.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5

[3] 黄晓芬. 汉墓的考古学研究[M]. 长沙: 岳麓书社, 2003

原标题:《打开“千年汉墓”,我们会看到什么?》

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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