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林的2017：一次海外收购遇阻引发的万达集团生存之战

2017年年初，在海外收购一向一帆风顺的大连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第一次遇到了麻烦。

2017年2月，大连万达集团拟斥资10亿美元收购Dick Clark Productions,Inc.全部股权的交易破裂，交易崩溃的原因是收购资金以及来自中国监管层的审批问题。

在此后一年中，这名三次登上中国首富宝座的传奇企业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2017年6月，从网传银监会要求部分银行排查包括万达集团在内的五家公司境外融资支持情况及风险分析，并重点关注所涉及的并购贷款、内保外资等跨境业务风险情况开始，万达系遭遇“股债双杀”，股价大跌；7月份，银监会要求对万达在海外的六个项目严格管控。

2017年7月19日，王健林宣布637.5亿元卖掉13个万达文旅城和77家酒店，尽管王健林表示这是万达转型轻资产的战略之一，但外界依旧认为这是王健林为了偿还银行贷款而不得不做出的举措。

2018年1月20日举行的万达年会上，王健林用一句话总结过去一年的经历：“2017年对万达来说是非常难忘的一年，经历了风波，也承受了一些磨难。”

序幕：万达畅通无阻的海外收购首次遇挫

2017年2月，据路透社援引美国媒体The wrap的报道称，大连万达集团拟斥资10亿美元收购Dick Clark Productions,Inc.（简称DCP集团）全部股权的交易已经破裂。交易崩溃的原因是收购资金以及来自中国监管层的审批问题。

或许王健林没有想到，在海外收购上顺风顺水的万达，与DCP的这笔交易会无法达成。万达集团曾在2016年11月4日公开宣布以约10亿美元收购美国DCP集团100%股权，如果收购成功，这将是万达首次进入电视内容行业。2017年初，在万达集团2016年的年会上，王健林还提到，坚持万达的国际发展，鼓励万达海外企业进行并购。

王健林一直对于万达集团成为世界电影史上首个跨国院线集团引以为豪。

2012年，万达集团以26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美国第二大院线AMC，使万达一跃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电影院线营运商。并购后，AMC短时间内扭亏、上市等表现，也使得万达一年半内投资收益翻番。

此后，AMC接连并购三家院线。

2016年7月，AMC宣布以9.21亿英镑并购欧洲Odeon & UCI院线；12月，AMC以12亿美元收购美国卡迈克(Carmike)电影院线公司。2017年1月，AMC再次宣布斥资9.3亿美元收购北欧最大院线Nordic。

在此期间，王健林还分别在英国、美国和澳大利亚收购了5个 项目。包括位于英国伦敦的One Nine Elms摩天大楼、芝加哥的Vista Tower、洛杉矶的One Beverly Hills，悉尼的Circular Quay公寓和酒店项目和黄金海岸（Gold Coast）的Jewel度假村项目。

截至目前，在上述5个项目中，仅剩下位于美国的两个项目还未出售。而王健林迅速在2018年的一个月内以74.8亿元出售了其中的三个项目。

2017年以来，房地产、酒店、娱乐业等境外投资受到了管控限制。

2017年8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国家发展改革委、商务部、人民银行、外交部《关于进一步引导和规范境外投资方向的指导意见》，限制房地产、酒店、影城、娱乐业、体育俱乐部等境外投资。而这些恰恰是王健林近几年来重点布局的领域。同时，商务部新闻发言人高峰针对万达集团海外投资进行了回应。高峰表示，对于房地产、酒店、影城、娱乐业、体育俱乐部等领域的对外投资，“我们建议有关企业审慎决策。” 随即，王健林对外公开表态，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决定把主要投资放在国内。

就在商务部发表上述言论之后的不到一个月，富力地产（02777.HK）和中渝置地40亿元联合接手了万达集团此前欲在英国伦敦购入的九榆树广场（Nine Elms Square）地块。

这一限制至今仍在被不断加强：2018年2月11日，国家发改委发布了《境外投资敏感行业目录（2018年版）》，四大类行业被列入境外投资敏感行业，房地产、酒店、影城、娱乐业、体育俱乐部等均被列入。

“股债双杀”：637亿甩卖旗下文旅和酒店重资产

从某种程度来说，王健林应对资金困局后的决断速度和果断远远超出同行。

2017年6月上旬，网上一则关于“浦发银行、工行资管、建行上海等机构要求其管理人清仓与大连万达相关的债券”的消息开始在资本市场蔓延开来。该则消息称，银监会要求部分银行排查对海航集团、安邦集团、万达集团、复星集团、浙江罗森内里投资公司的境外融资支持情况及风险分析，并重点关注所涉及的并购贷款、内保外资等跨境业务风险情况。

这则传言的蔓延给了王健林一个措手不及，导致万达集团在6月22日的资本市场上遭遇了2017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股债双杀”。

当日早间，被称为A股市场“第一院线股”的万达电影（002739.SZ）开盘后便震荡下行，午间收盘前突然快速下跌，成交量持续放大，逼近跌停。午间收盘后，万达电影通过深交所发布临时停牌公告，宣布从下午13时起开始停牌。22日晚间19时06分左右，万达电影发布澄清并复牌公告，称目前公司财务状况良好，日常运营一切正常，公司股票自6月23日开市起复牌。

除了股票之外，万达发行的债券也遭“血洗”。还是6月22日，万达在交易所发行的公司债纷纷大跌。其中16万达04（136474）一度大跌9.9%。

此后，万达集团发布郑重声明表示，万达集团经营一切良好，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继被银监会风险排查后，2017年7月17日，网上传出了一份《关于银监会口头转达党中央国务院对大连万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六个境外项目处理措施的情况汇报文件》。该文件显示，由于万达集团六个境外投资项目涉及近期我国对外投资严格管控的领域，拟对包括万达总投资 10 亿美元收购的美国北欧院线、总投资12亿美元的美国卡麦克院线等在内的六个项目严肃处理。

就在大家还在质疑万达资金流动性是否出现问题时，王健林果断将旗下13个文旅城项目和77家酒店打包出售，回笼资金。

这注定是一场壮士断腕式的抛售，所有项目仅以公司注册资本出售，王健林几乎把地方政府付诸于“万达”的品牌红利和信任悉数卖掉，买家赚到了大便宜。

为了让项目运营不至于失控并协调和地方政府的关系，万达在交易中保留了10%的股权并且承诺继续保留品牌和承担运营。从长期思路来讲，这一决策符合万达轻资产的发展模式。

2017年7月19日，万达商业、融创中国（01918.HK）和富力地产三方签订协议，万达商业将13个文旅项目以438.44亿元出售给了融创中国，富力地产以199.06亿元收购万达集团旗下77家城市酒店全部股权。

此后，万达和富力地产之间曾两次调整过该笔交易的标的和金额。2017年11月23日，富力地产公告称，与大连万达签订了一份补充协议，收购万达集团旗下酒店资产的数量从77家变为73家，交易代价由最初的199.06亿元变为189.55亿元。

尽管万达文旅城曾承载着王健林的重望，是王健林对外树立万达文化品牌最重要的载体。但万达在面对急需回笼资金、降低负债的困境时，王健林无可奈何，只能忍痛割爱。

王健林在当日的发布会上表示，通过此次大规模出售文旅城与酒店项目，为万达集团直接减债440亿元，回收现金670亿元，整体减债1100亿元。

对于王健林突然其来的抛售，建业地产董事局主席胡葆森评价称，王健林是军人出身，干什么事儿给自己制定的时间表非常清晰，有自己的战略纪律。

万达网科大规模裁员：我犯了一个错误

2012年12月，在CCTV经济年度人物颁奖盛典上，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与王健林就“电商能否取代传统的店铺经营”展开辩论。席间，两人曾打赌，到2020年，如果电商在中国零售市场份额超过50%，王健林将给马云一亿元人民币，反之，马云输给王健林一个亿。这就是轰动一时的“马云王健林对赌一亿”。事后王健林称当时只是打赌开个玩笑，活跃现场气氛，赌局作罢。

王健林当时表态会坚守传统产业，但是在传统产业基础上尽可能去创新，也包括向马云学习。

两年后，王健林也做起了电商。

2014年8月29日，万达集团、百度和腾讯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宣布共同出资在香港注册成立万达电子商务公司。当时，万达电商计划一期投资50亿元，万达集团持有70%股权，百度、腾讯各持15%股权。

当时万达方面曾表示，万达拥有全球最大的线下商业平台，通过与百度、腾讯两大巨头合作，万达电商将成为全球最大的O2O电商平台，真正实现O2O落地，为行业探索O2O发展的模式。

然而，事情通常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两年之后，腾讯和百度从万达电商“飞凡网”的运营公司股东名单中退出。2016年8月份，万达方面表示，三方并未实现投资性合作,万达旗下的电商飞凡完全由万达出资，腾讯和百度并未实际投入任何资金。

两个月之后，万达集团宣布将万达网络科技集团从万达金融集团中分拆独立出来，分拆之后，原万达金融集团旗下的保险、投资业务归于新万达金融集团，而旗下的飞凡信息公司、快钱支付公司、征信公司、网络数据中心、海鼎公司、网络信贷公司归于万达网络科技集团。万达网络科技集团总裁由原万达金融集团总裁曲德君担任。

事实上，王健林一直对飞凡抱有较高的期望。

在万达集团2016年的年会上，王健林表示，集团批准了飞凡2017年至2019年的发展计划，同时批准五年资金计划。按照这个计划，飞凡要力争2018年实现整体赢利，2020年利润过百亿，实现整体上市。

的确，王健林在为飞凡寻找资金。王健林曾表示，飞凡计划募资100亿元，在2017年上半年要完成示范项目和估值评估报告，三季度开始私募。王健林称，“要找好的投行和投资人，不是完全找朋友圈，不能完全找财务投资人。”

但是，愿景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2017年9月份，澎湃新闻从知情人士处获悉，原定于2017年进行的15亿美元融资方案，时间推迟到至少2018年年初。

从成立之初希望利用飞凡链接商户，至与互联网金融挂钩，并与万达的传统金融业务相融合，后来又说要做成“逛街指南”。飞凡业务定位的几次尝试，或许让王健林也意识到了其业务模式不清晰。

随着业务模式的不断探索，王健林将飞凡扩建成了万达网络科技集团。

然而，变身成万达网科也未能让飞凡网摆脱困境，随之而来的是大规模的裁员。

2017年11月，万达网科公有云服务板块被爆出部分业务部门解散的消息。消息称，万达云公司销售部、市场部、解决方案部等部门解散，解散的原因则是公司与IBM的合作谈判并不顺利。而仅仅在4个月前，万达还公布了云服务在今年年底邀请试用的时间表。

12月，澎湃新闻获悉，万达网科开始了大规模裁员，找员工谈话，签离职协议，不签协议的公司会单方面终止合同。澎湃新闻从获得的一份《劳动合同解除通知》上看到，公司与员工从2018年1月1日起解除劳动合同，此外，万达网科向离职员工支付1个月工资作为代通知金，支付2个月工资作为补偿金，万达网科为员工缴纳的社会保险到2017年12月为止。

王健林说：“我曾经犯的一个错误，就是给了曲德君太多的钱，我跟一些企业家讨论，他们说当初网科少给点钱，定个投资上限就好了。”

绝地逢生？以时间换空间

2018年，在完成出售海外多个房地产项目后，万达集团状况出现了转机。

2018年1月19日，大连万达集团官方发布消息称，腾讯控股作为主发起方、联合苏宁云商（002024.SZ）、融创中国（01918.HK）和京东340亿元入股万达商业，收购万达商业香港H股退市时引入的投资人持有的约14%股份。这将是全球互联网公司和实体商业巨头之间最大的单笔战略投资之一。

2月5日，大连万达集团旗下的万达电影（002739.SZ）宣布以总价77.94亿元出售12.77%的股权，其中阿里巴巴以46.76亿元的总价接手9000万股万达电影的股份，成为万达电影的第二大股东，另一家控股股东为北京市国有企业的A股上市公司文投控股（600715.SH）以总价31.17亿元入股万达电影6000万股，以持股比例5.11%成为万达电影的第三大股东。

在短短的八天时间之内，在互联网四大巨头BATJ（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京东）中，除了百度未参与万达系的投资之外，阿里巴巴、腾讯和京东均已入股万达系。

万达方面宣布，在引入新战略投资者后，万达商业将更名为万达商管集团，1至2年内消化房地产业务，万达商管今后不再进行房地产开发，成为纯粹的商业管理运营企业，各方将推动万达商管集团尽快上市。

海外资本市场对巨头金援万达给出了正面反应。2月9日，彭博社报道，根据彭博巴克莱中国公司债指数跟踪的万达系相关公司所有9支在岸债券表现来看，2018年以来，这9支在岸债券的回报率都超过2%，在房地产企业中，万达集团主要房地产子公司的债券表现最佳。而在2017年，这些债券在表现最差的债券行列，跌幅高达9%。

王健林在万达集团2017年的年会上有过这么一段讲话：“转让资产减债四百多亿，回收现金近700亿，加上我们手头持有的现金，万达经营的安全性增加很多，就能承受风波的冲击。万达集团将采用一切资本手段降低企业负债，包括出售非核心资产、保持控制权前提下的股权交易、合作管理别人的资产等等。万达要逐步清偿全部海外有息负债，万达商业A股退市资金也有了可靠方案。同时计划用两到三年时间，将企业负债降到绝对安全的水平。今天我可以在这里负责任地说，万达集团在全球绝不会出现任何信用违约！万达30年没有出现一起信用违约，我们把信用看得比资产、利润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