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散步 |从《无敌蝇家》开始，重新认识“蝇营众生”

三蝶纪

前阵子，有人大代表提出了要全面消灭蚊子的口号。这个议题并不新鲜，在网络上，时常会看到网友对蚊子的控诉，希望全世界的蚊子都死光了才好。如果没有蚊子，世界会变得怎样？如果你对这个问题感兴趣，那你一定要看看这本新鲜上市的书《无敌蝇家：双翅目昆虫的成功秘籍》。

蚊子在分类学上属于双翅目昆虫。双翅目这个名称最早由古希腊著名哲学家、思想家、博物学家亚里士多德提出，沿用至今。双翅目昆虫的共同特征是只有一对前翅，后翅特化成了一对像火柴棒一样的平衡棒。除了蚊子，人类讨厌的苍蝇、牛虻等昆虫都属于双翅目大家族。在地球上，已知的双翅目昆虫超过16万种，实际数字远远不止如此，每年都有平均1600种新种双翅目昆虫被发现和命名。倘若研究双翅目分类的学者能再多一些，这个数字还能再翻几番。

为植物传粉的食蚜蝇

几个月前，译林出版社的编辑杨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审定这本译名为《无敌蝇家》的科普书，看到书稿，我欣然接受。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难得看到一本专门科普双翅目昆虫的书，这个题材在市面上都很罕见；其二是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知名动物行为学家乔纳森·巴尔科姆。他曾任美国人道协会科学和政策研究所的动物知觉研究主管，是BBC、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及多部纪录片的解说员和《动物知觉》期刊的副主编，他的上一本被引进的科普书《鱼什么都知道》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接到书后，第一个让我纠结的问题就是书名。在英文里，fly泛指所有双翅目昆虫，而双翅目昆虫包含了蚊、蝇、虻等等在内的所有类群，并不只是“蝇”。“Super fly”翻译成“无敌蝇家”，虽然是一个很好的谐音梗，但是并不准确。可是，如果把书名直译为超级双翅目昆虫，恐怕会让很多非专业读者敬而远之，甚至都没兴趣把它从书架上拿下来。最终，这本书还是被译为了《无敌蝇家》，将副标题“The Unexpected Lives of the World’s Most Successful Insects”译为了“双翅目昆虫的成功秘籍”，略微平衡了传播与科学性的矛盾。

《无敌蝇家》;乔纳森·巴尔科姆  著; 译林出版社; 2022年8月

双翅目昆虫遍布于地球的每一个大陆，即便连最冷的南极洲都生活着可以耐受零下15℃低温的蠓。还有一些蠓可以生活在贝尔加湖水面以下1000多米的地方。石油赫水蝇的幼虫可以在原油中生存, 而碱蝇能适应高碱性湖泊环境……尽管双翅目昆虫适应和繁殖能力都极其强大，但是在人们的印象中，双翅目昆虫给人的感觉都是不讨喜的，尤其是其中吸血的种类。

人类的皮肤为吸血的双翅目昆虫提供了大于12000平方公里面积的摄食地。人类最熟悉的吸血昆虫是蚊子。在地球上，已经被描述的蚊子大约有3568种，数量有110万亿只。所幸的是，绝大多数种类的蚊子都不吸血，在少部分吸血蚊种类中，也主要是雌蚊吸血。除了蚊子之外，还有俗称小黑蚊的蠓，俗称小咬的蚋，个头硕大的虻……它们瓜分着包括人类以内的各类动物的血液，上至天空的飞鸟、蝙蝠，下至在地表爬行跳跃的蛙蟾，都是它们捕猎的目标。在双翅目昆虫吸血的同时，还有一些病原体随之进入人体，引发疾病。2021年，全球有60万人死于按蚊传播的疟疾，还有黄热病、登革热、寨卡病毒病、日本脑炎等疾病均由蚊子传播。

叮咬蛙的蛙蠓

人类有充分的理由憎恨这些给人带来极大麻烦的双翅目昆虫，但是它们是否就万恶不赦呢？首先，从生物学本身来说，动物的习性都是进化使然，益害也是相对于人类而言。它们不存在主观上故意害人的目的，只由基因本能地决定它们需要这样生存。其次，自然界的生物互相关联影响，双翅目昆虫基数很大，从幼期到成虫，供养了一大批以之为食的动物。最后，吸血的双翅目昆虫也能为人类带来一些潜在的福利。譬如利用血液中所含的DNA信息提供法医学上的证据侦破案件，或是用于检测威胁野生生物的病原体。还有一个被人忽视的好处是，在某些吸血双翅目昆虫密集繁殖的地区，人类难以涉足和开发，无形中保护了当地物种的栖息地和生物多样性。

而且，传播疾病的吸血昆虫在双翅目大家族中，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还有很多的双翅目昆虫在自然环境和我们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为人类做出了不容忽视的贡献。

在自然界中，很多双翅目昆虫承担着分解者的角色。如果没有双翅目昆虫取食各种有机废料，荒野中将会堆满动物粪便和尸体。利用食腐的习性，人们饲养黑水虻幼虫，将城市废物转化为富含蛋白质的饲料和废料。还有一些寄生性和捕食性的双翅目昆虫属于天敌昆虫，寄生和取食其他农林业害虫。

一想到给植物传粉的昆虫，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蜜蜂。殊不知，双翅目昆虫在自然界也是相当重要的传粉者，并不比蜂类逊色。在高海拔地区，传粉的双翅目昆虫的种类和数量更多。在高纬度地区也是如此，譬如在北极短暂的夏季里，大多数访花昆虫都属于双翅目。

在人类种植的农作物中，有100多种农作物仰仗双翅目昆虫传粉获得果实和种子。还有一些植物有非常专一的双翅目传粉者，比如说波罗蜜就要靠一类瘿蚊来传粉。这些植物和传粉昆虫经过漫长的协同进化一起走到今天，互利互惠，缺一不可。因为这些双翅目昆虫的存在，植物才能顺利结实和繁殖后代，它们也为物种的进化提供了更多样的选择条件和驱动力。

为害农业的橘小实蝇

双翅目昆虫在科学研究中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果蝇是生物学、生态学、免疫学和各类医学研究中最常用到的模式生物，与果蝇相关的研究曾8次获得诺贝尔奖，堪称“诺奖孵化器”。在医学方面，利用蝇蛆清除死亡和溃烂组织的“蛆虫清创疗法”可以使病人免于截肢和死亡的痛苦。在法医昆虫学中，通过收集尸体上食腐的双翅目昆虫，可以判断尸体的死亡时间，提供更多信息和证据帮助破案，让一桩历经50年的冤案得以昭雪。

法医昆虫学常应用到的丽蝇

捕食其他昆虫的螳水蝇

书中也不乏令人大开眼界的信息：你会看到用自己的肉饲养肤蝇获得标本的科学家；了解能让凶猛的蚂蚁“爆头”的蚤蝇；了解拥有世界上最长的精子的是二裂果蝇……你也能了解到双翅目昆虫的飞行机制、习性、感官、繁殖方式等方面的信息。最受关注的“消灭蚊子”话题，在书中也有详细介绍，你会看到人类在消灭病媒双翅目昆虫方面所做的努力，从其产生的利弊判断未来将何去何从。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人类灭绝，双翅目昆虫仍将繁盛于地球，但是如果双翅目昆虫灭绝，人类将无法生存。正如作者所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人类的命运与双翅目昆虫的命运紧密相关。无论我们对双翅目昆虫有什么合理的愤怒和反感，都可以同时培养对它们的尊重甚至敬畏，因为它们在这个世界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本文作者三蝶纪系科普作家，著有《酷虫成长记》《常见海滨动物识别手册》，沉迷观察记录生物多样性。）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