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卧游“黑漆描金”，一窥令欧洲痴迷的中国风

近日，由K11 Craft & Guild Foundation（下简称 KCG，注册于香港的非营利文化艺术机构）策展的 “K11 工艺卧游 ”沉浸式数字工艺文化展，在上海 chi K11 美术馆展出。展览以当代数字技术重新解读传统，为观众呈现了二三百年前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图景及“黑漆描金”的精妙工艺。与此同时，14件古董器物远渡重洋归来，让观众一窥“中国风”对欧洲贵族艺术生活的影响。

展厅现场

展厅现场

“中国风”是自13世纪晚期就开始在欧洲出现的一种艺术和文化现象。学界认为，“中国风”这一学术术语一直到19世纪才得以确定，被用来形容受到中国或者更宽泛一些的远东文化影响的欧洲艺术潮流。

意大利学者佛朗切斯科·莫瑞纳在其著作《中国风：13世纪-19世界中国对欧洲艺术的影响》中写道：“在工业革命之前的欧洲人印象中，中国是一个遥远、神秘并且充满诗情画意的国度。许多欧洲的学者和艺术家都受到远东进口器物或是冒险家带回的远东见闻启发，在文学、戏剧、哲学、建筑和艺术等领域创作出大量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中国风并不局限于某一特殊的艺术媒介或特定的时代风格，它是一种广泛的文化艺术诉求，从舞台剧到陶瓷工艺，从哲学到室内装饰，从漆器工艺到音乐，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伴随欧洲文明的成长，中国风在欧洲的产生与发展，对欧洲艺术有着深远的影响。”

展览上，KCG采用了数字影像的方式，向观众展示了一段西方与东方的文化交流图景。

1687年，路易十四国王以“国王数学家”的名义派遣五名耶稣会士前往中国，五名耶稣会士以精湛的科学技能受到了康熙皇帝的召见。这些耶稣会士在清廷身居要职，也为中法交流搭建起了桥梁。其中一名耶稣会士白晋最为康熙所看重，为康熙教授几何学。十年后，白晋返回法国，并撰写《中国皇帝康熙传》，路易十四从该书对康熙有了初步的认识，而这样的文化交流也满足了路易十四对东方异域风情的向往。

展厅现场

到了18世纪，法国耶稣会士继续致力于在欧洲传播中国的历史文化。法国皇家设计师让·贝兰就是路易十四时代中国风的主要倡导者之一，他的装饰设计中大量运用了远东元素，其中以中国风最为明显。贝兰还多次举办带有中国元素的宫廷庆典。1700年1月7日，路易十四在凡尔赛宫也亲自举办了名为“中国皇帝”的舞会，这场舞会以服装和舞台设计中大量的中国风元素而闻名，更有贵族身着汉服参加舞会。从那时起，法国开始大量从中国进口货物，包括陶瓷、纺织品及漆器，这些物品被广泛收藏与上流社会人士的家居中。

“描金”如今已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距今已经有 2000 多年的历史，是指在漆器、金属或木胎的表面上描上金花纹，干后在花纹上打金胶，然后将金箔或金粉贴上。明清时期，匠人们将“黑漆描金” 工艺发挥到了极致。他们将山水、花鸟、人物故事或种种纹饰变化付诸日常器物，臻微入妙、堂皇富丽，也成为了欧洲贵族的收藏家居珍品。

18世纪，中国风在欧洲发展到了顶峰。不仅法国，意大利、德意志、普鲁士、英格兰均兴起“中国风”，并且这股风潮没有随着启蒙运动的结束而衰落，在19世纪和20世纪还在持续发展。

十九世纪黑漆描金“海山仙馆”图景八扇屏风

此次展览中最大尺幅的家具，是一件十九世纪黑漆描金的“海山仙馆”图景八扇屏风，屏风不仅作为家具，更多是地位和权威的象征。这件屏风描绘了当时广州最负盛名、被誉为“岭南园林之冠”的海山仙馆。清朝道光十年（1830），富商潘仕成将荔枝湾方圆几百亩地买下，大兴土木修亭葺台，建成岭南第一名园，名为海山仙馆。海山仙馆也是重要的外交场所，曾先后接待美国和法国的来华使节，到访的外国使团成员留下的图像和文字记录，更使它成为西方人最喜游览之地。除此之外，海山仙馆更是文人雅集、送别之地，为十九世纪中叶外销画家如庭呱等笔下常见的主题。

展厅现场，“单柱三龙足圆桌”

“单柱三龙足圆桌”桌面

另一件展品“单柱三龙足圆桌”则是广式家具的代表。圆桌直径九十九厘米，以单柱支撑， 桌面及柱面以描金满饰，下有龙头三足，威武霸气，其中桌板可以活动。在记录清代广式外销家具图录《广东五常酸枝家私》中，记载了一些与这件圆桌造型极为相似的桌子。它们都摒弃了传统中国家具的样式 ，借鉴了西方的圆桌造型，圆润优美，精致纤巧。  

桌面内圈以散点透视法绘制各色人物和故事，主体场景为“海山仙馆”，并以其白塔为视觉中心；外圈则饰一圈龙纹。圆桌的中心位置聚集着一群在进行鳌鱼祭的人。四人抬着鳌鱼，一人拿着笔站立于鳌鱼背上，寓意高中状元。科举在古代读书人心目中极为神圣，旧时宫殿台阶前雕有巨鳌，状元需在台阶前等待发榜，因此将高中状元称为“独占鳌头”。

展厅现场，女红桌

女红桌、梳妆桌等多为女子在房间使用，更多为珍藏。展览上的一张黑漆描金女红桌通体髹黑漆，桌板内部以描金及极具岭南特色的元素，绘上帆船、亭台楼阁、竹林蕉叶等物象，构成一幅游船图；侧面花边开光内亦绘着具有中国韵味的满大人生活场景。桌身内配有各式精致漆盒，用来放置象牙制纺锤、线轴、线梭、顶针等女红工具。整件器物通体描金装饰，极其奢华，代表着欧洲上层阶级女士的审美。在有实用价值的同时，又可以成为审美品位和家庭财富的象征。  

十八世纪黑漆描金巴洛克风格人物故事图珠宝箱

另一件珠宝箱展品，则是典型融合了欧洲巴洛克风格与中国风的产物， 其中巴洛克风格的经典代表——由植物、贝壳、涡卷、叠线等饰纹组成的辅助装饰成为了主体，靠近最内圈的装饰则带上绘有各类中国传统的博古图案，是中国风的体现。正面花卉开光内描绘中国传统家庭场景图，楼阁树木之下，夫妻坐于绣墩之上，孩童神情怡然自得，人物描绘生动活泼。侧面同样用描金技法绘亭台楼阁及贵族生活场景。柜子打开可见五层抽屉，各层抽屉面上以各色花卉装饰。珠宝箱内壁同样髹黑漆，珠宝箱柜门内壁上绘有蝴蝶、竹子、山石、花卉等图案，造型细腻。      

十九世纪早期黑漆描金嵌螺钿出游图游戏盒

展览上展出的两副制作精美的游戏盒，也反映了当时西方贵族多彩的娱乐活动。第一个是十九世纪早期黑漆描金嵌螺钿出游图游戏盒，玩法类似现在的“大富翁”，配有游戏规则纸，游戏结束后可将所有用具收纳于大盒中，为当时西方贵族的娱乐活动之一。 盒外以描金手法满饰花纹，中间花边开光中饰有亭台楼阁，描绘了达官贵人的游玩情景。盒盖四角绘四只凤凰，尊贵而华丽，侧面则有双龙戏珠，暗八仙、狮子等传统纹样，盒的下侧更以螺钿镶嵌为珠地。盒内有一大长盒、六个金盘以及四个小盒。四个小盒中装有扑克牌，长条形的盒子中装有贝母制品作为砝码，而六个盘子上则绘有国王像，以及代表名誉的英文字“fame”。

十九世纪早期黑漆描金象棋游戏盒

另一个则是象棋游戏盒，由上下两部分组成，囊括了当时西方较为常见的两种桌上游戏：下层是象棋棋盘，上层的小盒和盘子则可用以盛放各类游戏用具，比如扑克牌游戏。其中一个小盘底写有“GAME”字样，另一小盘上则绘有拿着斧头的凯撒大帝半身像。 游戏盒细节上的纹样融合了中西的特色。以盒面所绘竹子为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竹子代表着君子，坚韧挺拔，传统绘画中常以较直的线条来描绘竹子。但在这件器物盒面两侧的竹子，则刻意地向中间画面倾斜，柔韧感更强，形成犹如符号形式的装饰。这种以周围饰花边突出中间纹样的符号化表达形式与外销瓷上的纹章瓷极为相似。 

除此之外，展览上还陈列了十九世纪黑漆描金庭院人物扇、“丘园”景观图茶叶箱、十八世纪教子图玻璃画（配黑漆描金松鼠葡萄纹外框）、晚清黑漆描金“隋炀帝游西苑”人物故事图文具盒等器物。

展厅现场

据悉，在第一站的上海后，此次展览将会在其他城市进行巡回展示，并计划于法国展出，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传播中国文化之美。除本次展览的“描金”工艺外，KCG还聚焦“广彩、百宝嵌、螺钿、灰塑、宁波木建筑、缂丝、红楼梦”共八大传统工艺文化领域。

KCG创会董事莫翠瑜向澎湃新闻介绍：“我们拜访了超过100位匠人、学者、艺术家和文化机构，希望为中国公益文化发展建立起稳固的学术基础。此前，我们与古典家具专家刘施杝合作的《百宝嵌》已经出版；拍摄了首支20分钟的“宁波木建筑”纪录片。未来，和华南理工大学教授林佳合作专注灰塑工艺的著作，与非遗传统工艺博物馆院长杨坚平合作、聚焦广彩工艺的专著，“螺钿”、“红楼梦”相关的纪录片也很快将与公众见面。”

展览将展至2022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