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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辛丑年,我想留下一些光亮 | 弋舟

2022-09-09 12:1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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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弋舟的朋友圈里,每个节气都配有照片与文字。时间似乎于弋舟有着特殊意义,想象与世界建立联系,和天地时序一起律动,让他觉得关在屋子里写作不是无足轻重的事。

从2017年起,弋舟以中国传统的干支纪年方式,持续创作出《丙申故事集》(2017)《丁酉故事集》(2018)和《庚子故事集》(2020),2022年8月出版了“人间纪年”系列的第四部《辛丑故事集》。在年复一年的记录中,“人间纪年”系列也逐渐有了形状,“我没有想到,年复一年,罔两问影,弋舟竟真的能将这种‘人间纪年’的方式坚持下来(李敬泽)。”

“人间纪年”系列

《丙申故事集》收录了弋舟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的作品《出警》,及其代表作品《随园》等五个短篇。《随园》讲述了一个80年代的故事:身患乳癌的文艺青年杨洁和曾经的恋人前往西部大漠,见到了垂垂老矣的初恋,一系列心理的剧变由此展开。《出警》则讲述了“我”进入警察队伍之后看到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发声笛》《但求杯水》讲述婚姻生活中的人对于过往和今日生活的微妙情愫,以及对向往生活无法灭绝的希望之火。

《丁酉故事集》包括《巴别尔没有离开天通苑》《缓刑》《势不可挡》《会游泳的溺水者》《如在水底,如在空中》五个故事。书中有故意失踪的小女孩,有意外成为偷猫贼的男女,还有”无用“的人——2027年,百分之六十的人类变成了“无用者”,而为了重新变得有用,他们开始了自己预谋已久的计划……《丁酉故事集》中有好几篇故事都发生在“小区”,小区亦是今天人们生活的最大背景,影响和建构着人们的生活和心理。

庚子年对许多人而言是充满难度的一年。弋舟在《庚子故事集》中用五个短篇故事创造了一个当下的生活世界,相比起《丙申故事集》和《丁酉故事集》,这部庚子年尚未走到年终就已完成并出版的作品,不仅打破了作家以往的写作、出版节奏,同时也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思考:同样一件事情,在经历过疫情之后,我们对它的看法可能也改变了。比如人戴上口罩之后,除去传统意义上的防护,可能在内心,人会更有勇气去坦诚某种自己的不堪。

2022年8月出版的《辛丑故事集》,则由六篇短篇构成,分别是《敲开千禧年的最后一声钟声》《化学》《鼓楼》《瀑布守门人》《拿一截海浪》《德雷克海峡的800艘沉船》。五年间,我们经历了罕见的全球性流行病,感受着世界格局的复杂变迁,似乎每个人都冒着触礁的风险,只有在新年钟声敲响之际才终于侥幸生还。弋舟在辛丑年写下的这些故事,既有时事的余震,又有怀旧的回响,还有理解当下、展望未来的热切目光。

以下为作者弋舟在《辛丑故事集》出版之际接受《中华读书报》舒晋瑜采访的内容,内容有删减,本文已取得授权转载。

弋舟:我希望自己的小说是“体面”的

舒晋瑜 | 中华读书报

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评弋舟如鸟:“流畅地穿行于人类生活的幽暗与明亮,绝望与英勇。”弋舟颇为认同:这飞翔的姿态,至少洞察了他写作的情绪。

作为一个美术专业出身的人,弋舟完全是被当作一个小说家来看待的。小说家的职业感和尚未消减的写作能力敦促着他,完成一篇又一篇,一部接一部。是的,弋舟的勤奋有目共睹。

“人间纪年”系列

中华读书报:

从2016年写下《丙申故事集》,你陆续完成了《丁酉故事集》《庚子故事集》,为什么坚持写“人间纪年”系列?在我们的印象中,你是特别勤奋的作家。这样的自我约束对于创作来说,会是怎样的影响?如果完不成,是不是也会有一点自我怀疑?

弋舟:

你说得太对了,完不成,会有一点自我怀疑。也许这有些可悲?我们证明自己、保守信心的手段,已经如此仓皇了。但是怎么办呢?一位农民不打粮食,可能也是要自我怀疑的吧?那么,对于这种自我怀疑的有限克服,也可视作我将这个系列坚持下来的缘由之一吧。

中华读书报:

《丁酉故事集》是在旅途中完成的?这种状态对于写作本身有什么影响?

弋舟:

其中有些篇章是在旅途中写的,倒是真的能够缓释旅途的紧张与疲惫,我一下也想不清楚对写作本身是好是坏,可能节奏会急促或者凌乱一些吗?但是急促与凌乱,有时候也或可达成某种预料之外的美感。

小说家弋舟 | 图片来自网络

中华读书报:

《丁酉故事集》中的人物在各自的人生泥淖中挣扎,有未来世界中被宣布为“无用者”的作家和艺术家,有为赴十八年前约定的中年男子,有目睹父母情感危机的小女孩……你的很多作品关乎困境,能否谈谈你对于现实主义题材的理解和认识?

弋舟: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脱离过“现实”的路径,但在有些时候,好像也被认为不那么“现实主义”。我只需要确定,我所书写的一切困惑,欢乐抑或痛苦,都是有着现实依据的。它们从来就不会是,也不可能是纯然的异想天开;同时,文学所强调的那份对于现实的终极关切,也应当始终不渝地贯彻在自己的创作之中。

中华读书报:

《丙申故事集》《丁酉故事集》,虽然都是故事集,但前者侧重人的精神情感,如何穿越困境,后者更多地聚焦普通人,小说结尾有了光亮,人们可以和困境相持。而到了《庚子故事集》中,《核桃树下金银花》有了某种温暖。你觉得自己在写作中有哪些变化?

弋舟:

是的,“有了光亮”,这可能正应验了我的认识——写每一部作品的条件都是很复杂的。现在的我,大约是期望“光亮”的,也更愿意在自己的作品中给出一点“光亮”。为什么呢?因为这关乎写作者此刻具体的情绪,他感知世界的态度,甚至他自己的生理状况、他既有的文学准备。更重要的也许是,这一切都受制于我本身的年龄与气血——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性看待世界时的心情。

中华读书报:

《辛丑故事集》,是“人间纪年”系列第四本,写到现在,是不是早就适应并且享受这种叙述节奏了?

弋舟:

不适应,也不享受。真的更像是一份工作了。这就是“专业化”带来的后果吧,也再次教育了我,让我明白:所有的价值只能产生于劳作。

中华读书报:

《辛丑故事集》收入的几篇小说,其中《瀑布守门人》(首发于《收获》),是“致敬老田”的一篇作品。田耳也写了一篇同名小说。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弋舟:

说起来有些像一个游戏,我们几个人相约以对方的小说篇名重写一个小说。游戏感有时候挺重要的,能让我这样一个所谓的专业作家,提起笔来时,不那么“端着”。当然,首先是田耳的小说本身打动了我。

在新疆喀纳斯,弋舟(左二)与田耳(左三)

| 图片来自网络

中华读书报:

对于部分评论将你的小说概括为“城市文学”,你怎么看?今天如何书写城市?

弋舟:

他们说得也对。今天书写城市,作家本身要有“城市感”吧,他是一个现代性的人,又懂得批判现代性并且体谅现代性。

中华读书报:

你曾在一次访谈中提到自己属于“欠缺生活的作家”,目前这个问题解决了吗?还有怎样的写作障碍?

弋舟:

如此表达,既是个事实,也是个省去许多口舌的策略。有些欠缺估计永远也解决不了,譬如,我不是个女性,就没法绝对解决掉自己男性视角的单一性。那么,障碍也是永恒的,人的缺陷,也是人行动的动力吧。

小说家弋舟 | 图片来自网络

中华读书报:

你的作品形式多样,甚至会在同一个时期写出风格截然不同的小说。能否谈谈你在艺术创新上的探索?

弋舟:

可能也不是有着纯然的创新冲动和自觉,而且,我们的“新”,大概率的是“旧”,我只是多少窥见了古往今来文学形式的多样,不过是愿意都尝试着去复盘一下。

中华读书报:

你愿意用什么词形容自己和作品的气质?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性格对于塑造人物有或多或少的影响?

弋舟:

我找不到那样的一个词,所以只好任由大家冠以认定的那些词。我的性格必定决定着笔下人物的性格,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一定要找个词来概括,那么我希望自己的小说是“体面”的。这个“体面”,一定不仅仅指向某种娇柔的风雅,更多的,是对艺术本身的敬重,是对文明的服从。

中华读书报:

你曾表达“甘肃生活实际上就是我文学生活的全貌”,甘肃可视为你的“文学的故乡”?

弋舟:

我的写作生涯是在甘肃开始的,很多重要的文学观念也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基本训练,也在甘肃完成,称之为“文学故乡”,是我对甘肃应有的敬意。

中华读书报:

在甘肃,你曾连续获得多届黄河文学奖,拿遍了长中短篇小说的一等奖。回顾那段时期的文学创作,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弋舟:

那是美好的记忆,对写作充满了单纯的热情,而且难能可贵,自己的每一次实践都得到了同样热情的呵护与表彰,这简直像是一个奇迹。

中华读书报:

你曾谈到自己是没有家乡的人。这种“无根”的感觉对于作家会有怎样的影响?

弋舟:

这种“无根”的感受会让我更慎重也更仓皇一些吧,伤感也许对一个作家而言是重要的。有些人失去故乡会肆意妄为,有些人失去故乡则惘然不安,我应该属于后者。

中华读书报:

为什么到西安?从兰州到西安,地域的变化对你的写作状态有影响吗?

弋舟:

更多的是出于个人生活的原因,我的亲人都在西安,父亲年事已高,就近一些会更好。我想,身在北京的莫言和身在山东的莫言也会有着不同,人真的很微弱,受制于一切客观与主观的总和。

中华读书报:

在西安的生活怎样?以你的敏感,周围的作家群的变化是否也是一种无声的熏陶?

弋舟:

生活上我不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所以估计待在哪儿都能自得。人是环境的产物,熏陶谈不上,但一定有些事物会侵染我,是的,这有些让人感到艰难,但这种艰难是无以言传的,就像我们压根无从听到一棵被移植后的植物,是如何表达它在调整与适应着什么。

原标题:《对于辛丑年,我想留下一些光亮 | 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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