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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将出台新版《核态势评估》报告,或冲击中美战略稳定性
2018年1月,美国媒体曝光了美国冷战后第四版《核态势评估》报告(准定稿),虽为准定稿,但考虑到正式报告将于2月发布,因此大幅度变动的可能性不大。该报告是关于未来5年-10年美国核战略的基本构想,表明美国的核力量发展和使用政策立场。主要内容包括核威慑战略、核力量运用战略、核力量发展战略及核军控政策等。
美国总统的“核按钮”手提箱。视觉中国 资料图这份报告以“大国战略竞争”为主要外部安全威胁,寻求降低核武器的使用门槛、增加核武器的适用情景、加速核武器现代化进程,目的在于实现以“实力威慑”为本质的全球战略威慑态势,表明了美国意欲“重新崛起”和恢复全球霸主地位的战略意图。
“量身定制”的核战略
与奥巴马政府2010年《核态势评估》报告截然不同的是,新版报告在外部安全威胁判断、核武器战略作用、核力量运用与建设、核军控政策等方面做出了新的调整,具体表现为:
一是在外部安全威胁判断上,强调大国战略竞争的重新回归。秉持理想主义理念的奥巴马政府认为大国陷入军事对抗的可能性很低,故而将恐怖主义视为首要安全威胁,将传统大国军事威胁置于次要地位;而特朗普政府更关注大国战略竞争的威胁,更强调以军事手段备战大国竞争与冲突。在2017年12月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美国宣称中国和俄罗斯是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新版《核态势评估》报告延续了这一既有思维,高度关注中俄两国的战略能力,认为俄罗斯的“核升级”态势和中国的“核模糊”政策,是美国面临的最大安全威胁。
二是在核武器的作用上,提高核武器在国家安全战略中的地位。在“无核武器世界”理念的推动下,奥巴马政府一直寻求降低核武器在国家安全战略中的地位,将其作用限定为“仅慑止敌人的核进攻”。然而新版报告认为,“核武器的威慑作用一直处于美国安全战略的核心地位”,核武器将发挥以下四个战略作用,即慑止核与非核攻击、确保盟国和伙伴国家的安全、在威慑失败的情况下实现美国目标、以对冲能力应对不确定的未来,简言之就是“威慑、确保、制胜与对冲”。这表明,特朗普政府降低了核武器的使用门槛,增加了核武器的适用情景,其核政策将更具有进攻性与先制性。
三是在核力量运用与建设上,提出“量身定制型”核战略。所谓“量身定制”的核战略,是指根据不同的威慑对象制定其威慑战略,通过设计一套范围广泛、种类多样的军事选项,使其适用于不同的潜在对手,从而实现既定的威慑效果。这些军事选项需要强大的战略力量进行支撑,主要包括战略轰炸机、洲际弹道导弹和潜射弹道导弹构成的“三位一体”核力量、战术核武器和导弹防御系统等。由于当前战略核武库急需更新,美国加快了核武器升级替换项目和核弹头延寿项目,前者旨在用“陆基战略威慑系统”、“远程防区外核巡航导弹”、“哥伦比亚”级战略核潜艇和新一代B-21战略轰炸机替换现有的“三位一体”核力量,后者将完成W76-1 B61-12 W78 W80-4 W88五类型号核弹头的延寿计划。通过打造一支核常兼备、攻防一体、涉及多域、运用灵活的现代化战略威慑力量,美国实现“多域制胜”的意图一览无遗。
四是在核军备控制政策上,强调以强制和单边行为推动核不扩散进程。与奥巴马政府注重谈判和多边手段相反的是,特朗普政府认为提供延伸威慑和安全保证,比既有的核不扩散机制更能有效抑制核扩散进程。通过向亚洲和欧洲的盟国提供核保护伞,这些国家会主动放弃发展核能力;而对于那些非法获取核武器的国家如伊朗和朝鲜,应采取单边和强制行为抑制其核扩散倾向,如威胁撕毁伊朗核协议、加大对朝制裁力度、甚至在必要时刻动用武力等。
制胜型威慑思维根深蒂固
特朗普上台后,一改奥巴马政府寻求降低核武器战略地位的做法,认为美国应该强化而非削弱战略核姿态。在执政一年的时间内,美国加速核武器现代化进程、将核武器视为解决朝核问题的选项之一、表露日韩盟友也可研发核武器的信号、宣布完成新型战术核航弹的空投试验、研发小型低当量核武器等,均表明特朗普政府对于核威慑的态度,即降低核武器使用门槛、强化核武器实战威慑、通过使核武器“可用”和“能用”来加强核威慑的有效性。这些做法,一方面反映出美国根深蒂固的制胜型战略思维,另一方面又折射出美国绝对优势地位日渐式微的现实。
一是美国制胜型战略思维根深蒂固,将使核武器由报复性武器转变为拒止性武器。美国的威慑思维在性质上可分为报复型、劝诱型和制胜型。报复型威慑主要依赖大规模毁伤性武器实现纯威慑效果;劝诱型威慑通过积极鼓励的方式,鼓励对手放弃行动实现威慑效果;制胜型威慑通过保留战争权力、提升作战能力来实现实战威慑效果。美国的制胜型威慑思维根深蒂固,在核政策上则表现为使核武器“可用、能用、好用”,将核武器从报复型武器转变为拒止性武器,纳入战场实战的范畴。新版报告中,美国计划研发小型低当量核武器、加大对核作战力量和指挥控制等基础设施的升级改造、加大对涉核高技术人才的资金投入等,完全体现了核战略上的“美国优先”与“美国必胜”原则。
二是美国绝对优势地位逐渐式微,“战略收缩”态势日趋显现。从2002年到2015年的6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都将“确保美国‘不受挑战’的、在国际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列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之一。然而2017年版《国际安全战略》和《核态势评估》报告,都将中俄两国列为美国主要的“战略竞争对手”。从主要应对恐怖主义、极端组织等非国家行为体,转变为应对“大国传统战略竞争”威胁,这间接性预示着美国全球霸主这一绝对优势地位的逐渐式微,以及特朗普政府的某种“战略收缩”态势。自执政以来,特朗普对国际多边机制采取异常冷漠的态度,如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巴黎协定》、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暂停美俄核削减条约,抵制核武器条约签订等。美国对安全威胁判断的变化,以及对国际制度的态度从“掌舵者”转变为“搭车者”,表明美国对自身实力的认知发生了转变。尽管在核领域,相对于中国而言,美国依然具有绝对的数量和质量优势,中美之间实现“相互确保摧毁”的基础还很薄弱,但就战略意图而言,美国已将中国视为势均力敌的“战略竞争对手”。
三是美国通过强化核威慑态势,对既有的中美战略稳定性与东亚安全秩序构成冲击。中美之间的战略稳定性,建立在两国核武器数量与质量严重不对等基础上,属于非对称稳定性。中国不追求核武器数量上的优势,而是追求核武器的机动性、生存性和灵活性,以确保发动第二次报复性打击能力。奥巴马政府对于大国战略稳定关系高度重视,2010年版《核态势评估》报告明确表示要维持与中俄的战略稳定性,基于特朗普上任后在核与反导领域的政策调整,未来美国对于战略稳定性的重视程度将会居于次要地位。近年来,美国秉持以“实力威慑”为目标、以“跨域威慑”为手段,追求首次打击能力、有限核战争能力、基于预警发射能力、导弹防御能力、控制升级能力,意图强化对中国的战略威慑态势,严重破坏了中美间的非对称稳定性。以“萨德”系统为例,其附带的AN/TPY-2火控雷达,有助于美国探测到从中国沿海发射的、打击美国本土的潜射导弹以及从中国中部和南部发射的、打击美国中部和西部的洲际导弹,还能在和平时期检测中国从渤海发射的潜射导弹飞行试验。这严重削弱了中国有限的核生存能力和反击能力。
对话与建设应并行
基于此,中国可从外交对话和军力建设来进行应对。当前,中美两军已就核领域问题展开对话,但并未形成机制与规模,而且极易受到两国总体关系的影响。中美两军核领域的战略对话自2008年中断后就未继续。针对特朗普政府鲜明的“交易式”执政特色,中国可适度提高战略核武器尤其是核武器数量的透明度。特别是,鉴于现有侦察定位、精确制导、导弹防御技术的进步,核武器的威慑效应可依靠质量优势而非数量优势来实现。因此中国可适当透明核武器数量,再辅以长期以来坚持的“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原则,澄清中国核武器发展的目标,淡化美方对我核能力的威胁感知。
其次是打造中国的核三位一体能力,强化核力量的机动性、生存性与突防性。适度增加核透明度的前提是拥有强有力的核威慑能力。当前中国的战略核力量以陆基洲际弹道导弹为主,战略核潜艇为辅,构成单一、能力薄弱,尤其是战略核潜艇静音条件较差,基本难以独立承担核威慑任务。面对特朗普政府核战略的调整,中国应打造核三位一体能力,并着力提升各个分支核力量的生存性和突防性。如为陆基弹道导弹配备导弹诱饵、干扰器、雷达与红外隐身技术,装备公路机动式导弹、机动变轨式导弹等,提高导弹发射车和导弹基地的伪装防护能力,改善战略核潜艇的静音水平和生存能力,提升战略轰炸机的隐身性能和打击能力。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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