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做一次》：俗套也不能掩盖青春校园的高引力

对青春校园片的期待，就是看俊男靓女谈恋爱。不管什么族裔，印度裔、非裔或是日裔，青春时阳光下金色蜂蜜的美都是共通的。

《好想做一次》（Never Have I Ever）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拍到了第三季。生活在加州的印度裔女生德维（麦特里伊·拉玛克里斯南饰）升入高中三年级，终于牵手小学起的梦想、全校第一帅哥帕克斯顿（达伦·巴内特饰），距离她的普林斯顿之梦还差一年的奋斗。

《好想做一次》第三季海报

在德维的时代，加州阳光海滩的美国梦虽然袪魅已久，小镇生活依然如同世外桃源。这里的年轻人不再质疑平庸和俗套，听妈妈的话（印度裔又格外地听），对眼前的世界不摆出厌恶的姿态，更没想过去对抗它。四十年前在加州海滩上风驰电掣的年轻朋克和他们毫无关系。《亢奋》（Euphoria）式虚无胆汁的苦味，他们也未及品尝。德维和她的朋友们与《怪奇物语》中的年轻人“意识形态”相通，还处于“受欢迎的人”VS“怪咖书呆子”的校内对抗中。

《好想做一次》第三季剧照

德维逐渐长成了在哪里都亮眼的甜蜜美人。编剧一直试图让我们相信德维在学校是个不受欢迎的书蠹头，我们只能心领神会，接受主角光环下的印度小美人是个只会读书、其余样样笨拙处处碰壁的设定。

在德维的眼中，世界就是眼前的样子。学校是学校，朋友是朋友，未来是未来。她唯一的痛苦是父亲的突然离世，构成人物的深层性格。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德维要一件一件地去做。她对世界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一样强烈，到了来不及考虑反叛或空虚的程度。她要做的是拥抱这个世界最好的部分，进入最棒的大学，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温暖的友谊，品尝最丰富的恋爱滋味。成长的过程中，不同的人只给过她一条忠告：忠于内心，做自己。对完美的德维来说，做自己是一件处处令她惊声尖叫，实际上却没有任何风险的事。

《好想做一次》第三季剧照

一部分当然是因为，这是一部让你快乐，不会刺痛人心的青春喜剧。分析德维的处境时还会发现，她是真的很安全。政治正确的人物设定，为德维和她周围的朋友带来无可置疑的安全感。她的好朋友们不是非裔就是亚裔，关系密切的男生分别是犹太人、印第安人和美日混血。剧的价值取向很清晰——头脑的性感比身体性感更胜一筹。被排挤到边缘的呆头鹅优等生团体，比趾高气昂擅长运动和八卦的群体有着更丰富的内心世界。

这些年以此为基调的美剧不胜枚举。或许编剧们当年都是壁花，怀着艳羡的心情暗中观察校园风云人物，心中憋着一口气，一旦有机会就放手书写让自己扬眉吐气的剧本。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编剧一旦获得权力，立马把绯闻女孩和运动男孩们设定为无脑又虚荣的傻瓜。但是对其中的拔尖者，不管是《怪奇物语》中的史蒂夫还是《好想做一次》里的帕克斯顿，编剧又都手下留情，为他们精心编织成长的剧本。这是一条金丝银线中织进了惆怅的轨迹，帅哥们终于疏远球场的傻兄弟联盟（事实上会打球的人可不傻），无可救药地被书蠹头的机智、嘲讽和胸襟所吸引，自愿加入他们的冒险，成为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

帕克斯顿后来彻底融入怪咖世界，对只会自拍的新女友蹙起眉头，后来甚至展露出写作的天分，顺利被大学录取。编剧妙手一施，让全校最使女生尖叫的帅哥也拥有了一颗敏感的心，再让他和女主牵手，随后黯然分手。这是对曾经遥不可及的校草的仁慈，也赠给了所有没能和校草谈恋爱的观众一个拥抱。

《好想做一次》第三季剧照

德维的好友之一阿妮莎（梅根·苏丽饰）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恋爱中，她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足球健将阿妮莎的性感魅力明明很耀眼，在书呆子的世界里却屡屡碰壁。别人的目光总是从她的身上溜走，性吸引力似乎对书呆子们不起作用。美丽的阿妮莎是时风易替的牺牲品。人们承认她的聪慧、美丽和好心眼，享受着秘密恋爱的感觉，却竟然没有人被她强烈地吸引过。阿妮莎安慰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能够欣赏我的人，或许也是个运动健将。”为什么非要是运动健将？

在可怜的阿妮莎身上，编剧走得太远了。为了一雪前耻，或只是迎合“头脑性感”的潮流而完全无视了激素的作用。现实中，书呆子很少被书呆子吸引。谢尔顿和艾米的互相吸引是少见情况，被佩妮们吸引才是正常情况。否则，人类怎么保持遗传基因的多样性？本意是为了反抗风云人物的校园“霸权”而撑起另一个群体，给他们话语权。如今他们像洪水冲过屏幕，到了太强势快要令人厌烦的地步。

不过《好想做一次》并没有到厌烦的地步。新俗套的包裹下，俊男靓女们健康的青春在发光。在美国文化里，小镇高中是最美好的时光。从幼儿园一起分分合合升上高中的朋友们知己知彼，一起来到成人的临界点。他们从屏幕里看到很大的世界，眼前仍是一起长大的这些人。这是最后的窗口期，还能爱来爱去胡闹一场，用原始的办法解决问题。德维对私立高中辩论队拥有的律师团耿耿于怀，趁火警警报响时偷了对方辩友的资料。贫富、阶级差异这样铁板一块的事，被她用天真坦率的办法解决，还不用承担什么后果，人生大概也仅此一次。

告别就在眼前了。这一季结束时，高一届的帕克斯顿被大学录取，即将赴外地入学。德维四人组，对有很多事要打卡的最后一年高中生活无比期待。在这之后就是彻底的分道扬镳。十八岁前的小镇生活即将结束，同学们各奔东西。告别时的心情，和之后几十年长久的怀念，他们虽然还未体验，也能凭直觉尝出滋味。

在告别的注视下，今天需要过得更加疯狂。《好想做一次》不太疯狂，但雀跃。青少年们不嗑药，每天也过得腾云驾雾。火花实在太多，今天喜欢这个，明天中意那个。这一次的失恋还来不及伤心，新人马上出现在视野中。

雀跃着向前奔跑的校园时光中，其实暗藏着成人世界里一切拖累、打压你兴致的恶魔雏形。本（嘉伦·李维森饰）的傲慢和言不由衷，德斯（阿尼鲁德·皮沙罗迪饰）的拖延懦弱和妈宝症，特伦特（本杰明·诺里斯饰）对成人世界和责任的拒斥，都暂时地被青春和友谊化解。谁知道之后会怎样地发扬光大。以上这些缺点，德维一个不拉都沾点。

被当作最后一段伊甸园时光来对待，主角即将由神堕为人的影片，无论采用哪种视角，只要拍出时间飞速流逝，什么都不能阻止说出“明天见”的凌波之美，就能抓住观众的心。

就快告别，还要拼命在一起玩耍的情景最动人。德维亚裔和丧父的身份，使她更依恋母亲。本季结束时她做出决定，高中最后一年要留在本地和母亲一起度过。她抱住妈妈说：“我还想再黏你一年。”这一年不会再有帕克斯顿，电视里再完美的人也有缺憾，何况你和我。这样一来，观众就更有安慰了。

季末的德维跳出帕克斯顿的梦，投入普里斯顿的梦。如果人生就是一个梦接一个梦，世界真的会随着梦的交替越来越大吗？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