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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被低估的古都?

2022-09-06 17:4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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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星球研究所 星球研究所

开封

“七朝古都”

尤以北宋东京城为巅峰

(请横屏观看,北宋东京城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那里有

李清照的少女情思

(出自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diàn]秋》)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柳永的青年疏狂

(出自柳永《鹤冲天·黄金榜上》)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苏轼的中年凄楚

(出自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李煜的亡国之恨

(出自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上文中苏轼的词句并非写就于北宋东京城,但是词中悼念的亡妻逝世于东京,不仅如此,苏轼的父亲也逝世于东京,他本人也在东京遭受103天的牢狱之苦,可以说苏轼人生大部分的苦难,都与东京脱不开关系,摄影师@岳科锋)

那里有

繁台春色、隋堤烟柳

铁塔行云、金池夜雨

州桥明月、汴水秋声

梁园雪霁、相国霜钟

······

时节相次、各有观赏

东京之富丽

犹如华胥一梦、其乐无涯

(华胥为黄帝梦中的理想国度,古人以东京之繁华比拟梦中的华胥国,《东京梦华录》由此得名,下图为铁塔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在中国约2000年的

封建王朝建都时间轴上

北宋东京城

恰巧处于中心位置

众多历史、建筑学家相信

在这个时间点上

北宋东京城经历过一场

“唐宋变革”

而在这场变革之后

北宋东京城在某些层面

几乎凌驾于中国所有古都之上

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

“华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那么

北宋东京城

究竟是如何变革?

又是如何登峰造极的?

01

缘起

翻开卷帙浩繁的史书典籍

开封地区的建都之始

要追溯至战国时期的

魏国

其作为战国七雄之一

迁都黄河之畔的开封

时称“大梁”

意图问鼎中原

争夺黄河中下游一带

(大梁城位置及的地形示意,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为了营建大梁

魏王开凿人工运河

即“鸿沟”

巨量的人口与财富随之而来

孟子、苏秦、张仪、信陵君、孟尝君

都曾在这座城中留下传说

(战国时期大梁城及周边水系示意,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然而

一马平川的繁华都城

在战争之中

却成为敌国拿捏的软肋

公元前354年

魏国出兵赵国国都

齐国响应赵国的求助

派遣名将孙膑直捣大梁、逼退魏军

后世称之“围魏救赵”

10余年之后

齐国仍以大梁为佯攻目标

逼迫魏国出战

一举击杀魏国大将庞涓

(庞涓墓,位于河南开封通许县,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图片来源@中华庞氏馆)

地势低平的大梁

除了无险可守、容易拿捏

还有更大的隐患

公元前225年

秦国军队为了攻陷大梁

竟然决堤灌城

黄河之水滔天而来

一代名城就此毁灭

(“地上悬河”示意,公元前225年还未有开封铁塔,在图中仅为高度参考,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而这座城市下一世的复兴

也要从水说起

隋唐时期

中国第一条贯穿南北的人工运河

“隋唐大运河”落成

其中的通济渠(汴河)接入黄河

开封居于汴河的要冲

时称“汴州”

鼎盛时期的汴河

分走黄河约1/3的水量

直通长安与洛阳

控扼唐都交通咽喉的汴州

由此升级为水陆大都会

(请横屏观看,隋唐时期汴州水系示意,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凭借其枢纽的地位

唐末五代时期中的

后梁、后晋、后汉、后周

均在此建都

时称“东京开封府”

然而珠玉在前

长安毁于战火、洛阳尚且幸存

曾为大唐都城的洛阳

才是当时国人心目中的

第一首都

后梁、后晋、后汉、后周

虽以开封为东京(东都)

却仍保持着洛阳

西京(西都)的地位

帝王们渴望在神都之中

续写盛世传奇

(如今的洛阳应天门中秋夜景,摄影师@焦潇翔)

北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

在定都开封之后

也一度希望迁都洛阳

不过

当赵匡胤登高远望

开封城以北约20千米的陈桥驿

便映入眼帘

那是他发动兵变、黄袍加身之地

作为原来后周禁军的最高统帅

赵匡胤手下的亲信大多扎根东京

他的政治资本尽在此处

赵匡胤的第一首都是开封

也只能是开封

那么

开封如何才能超越

昔日的神都?

02

传承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

赵匡胤接手时的开封城

这里虽被尊为东京开封府

实际上不过是地方政权的临时根据地

很可能没有贯穿全城的中轴线

城市核心即所谓的“宫殿”

原本仅为地方州府的衙署

规格极低

根本不能与洛阳相较

(地方衙署的规格,类似下图中的开封府,摄影师@王新伟)

面对如此境况

赵匡胤的营建思路

极为简单粗暴

首先

如若没有中轴线

那便兴修一条象征都城的

中轴线

中轴线的存在

可以上溯至西周

中国历代古都大多拥有中轴线

北宋东京城也不例外

传承着都城的等级规制

(北宋东京城御街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这条中线的城市空间实体

在北宋东京城表现为

“御街”

其最宽处约为200步

与唐长安朱雀大街的约100步相比

更为舒朗、阔气

道路被划分为

平民百姓通行的御廊

与中心的御道

两者之间以御沟为界

等级分明

御道两旁

遍植桃、李、梨、杏

“春夏之间,望之如绣”

(请横屏观看,御街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其次

如若宫殿不够气派

赵匡胤便

“命有司画洛阳宫殿,按图修之”

北宋东京城的宫城(皇城)

基本上是洛阳宫城1:1的复刻版本

传承着大唐的威严与魅力

(皇城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这片宫殿负载了

皇帝与妃嫔的生活起居

包括皇帝处理政务的“文德殿”

“垂拱殿”“紫宸殿”

皇帝居住的“福宁殿”

以及皇后居住的“坤宁殿”等等

宫殿中最为高大、华丽者

为大内正殿“大庆殿”

其坐落在东京城的中轴线上

尽显唯我独尊的天家风范

(请横屏观看,大庆殿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不过

赵匡胤营建开封之时

正是北宋王朝

征战四方、争夺天下的关键时期

在满足必要的宫殿建设之外

赵匡胤对于园林的修筑

极为简素

(开封龙亭公园,曾为北宋的皇宫所在地,摄影师@岳科锋)

唐代大明宫的园林

约占宫城总面积的1/2

而北宋的宫城中的园林

即“后苑”

仅占宫城总面积的1/16

用地比例急剧收缩

(唐长安城、北宋东京城宫城园林面积对比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其三

行伍出身的赵匡胤

自然知道开封的军事短板

防御工程更为京师建设的

重中之重

前代遗留的三重城墙

即外城、内城

以及宫城(皇城)的城墙

虽然歪歪斜斜

但是讲求实用的赵匡胤

直接将其修缮、加固

(北宋东京城三重城墙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最内侧的宫城城墙

以砖石加以垒砌

为中国古代城墙包砖之开始

宫城城墙的四角筑有

高数十丈的角楼

开创了中国宫城营建角楼之先河

并为日后的元大都

以及明清北京城所继承

(清宫角楼示意,制图@李乾朗/穿墙透壁)

中间的内城城墙作为缓冲

最边缘的外城城墙

更借鉴边防城市的建筑经验

修筑向外突出的墩台

因其形同马匹的面庞

人称“马面”

相邻马面上的守军

可以凭借火器、弓弩等

组成交叉射击网

让来犯者左右受敌

(马面及交叉设计网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在外城城墙转角之处

建有驻守所用的“敌楼”

外城四周挖有城壕

即“护龙河”

城市建设者设下层层防线

以保卫东京城

在外城城门外侧

还加筑了一道城墙

组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即“瓮城”

其名称取瓮中捉鳖之意

如若敌军攻破外门、涌入瓮城

占据城墙高处的守军

可以关门打狗、置其死地

(瓮城示意,制图@汉青&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不仅如此

北宋的统治者甚至召集

全国约1/3-1/2的兵力常驻京师

城市内外的大片土地

用于安置军队

(北宋东京城军营用地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如此强力的防御措施之下

东京城四通八达而高枕无忧

这一点在城门的名称上有所体现

如曹门连通曹州(今山东菏泽)

宋门连通宋州(今河南商丘)

郑门连通郑州(今河南郑州)

封丘门通封丘(今河南封丘)

东京城真正成为帝国的心脏

(北宋东京城城门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帝国的精英与财富

从四方源源不断而来

西方主街由新郑门到郑门

东方主街由新宋门到宋门

北方主街由新封丘门到封丘门

南方主街为御街

这四条街道向心直指城市中枢

直指殿宇正中的龙椅

帝王得以居于宫殿之内

“君临四方”“坐拥天下”

(北宋东京城御路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至此

以北宋帝王为主导的重塑

让东京城一改五代时期

逼仄、混沌的模样

无限地向大唐遗风靠近

然而

要想修炼成一座盛世都城

仅靠传承、复制和加固

是远远不够的

一股改革的新风

即将随水而来

03

突破

依靠隋唐大运河崛起的开封

在北宋时期

人工运河增加至4条

即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

人称

“四水贯都”

正所谓

“东京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

前朝遗存下来的

鸿沟与隋唐大运河中的通济渠

逐渐演变为蔡河、汴河

连接京城与江淮

成为北宋王朝的生命线

因宽约五丈而得名的

五丈河

其流经京城之后

最终汇入梁山泊

(北宋东京城水系示意,惠民河为蔡河的上游段名称,两者为同一水系,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以嵩山北麓之水为源的

金水河

更一路深入内城、宫城

方方正正、规规整整的城市

被河道水网割裂

又被桥梁密密的缝合

(北宋东京城水系与桥梁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东京城的桥梁形式之丰富

堪称“中国古代桥梁的展览馆”

(北宋东京城部分桥梁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其中最为知名的

莫过于汴水虹桥

汴水以黄河为源、时常泛滥

几乎年年冲垮桥梁

而这座汴水虹桥却五十年不坏

其坚固耐用的奥秘

在于木条编织而成的桥身

不以桥墩为支撑的桥身

不会直接承受激流的冲击

纵横相惯的搭建形式

更让木构件之间

多重固定、提升强度

(虹桥结构示意,虹桥在结构上,属于编木拱桥,制图@杜睿、王申雯/星球研究所)

高高拱起的桥洞

还可供船只往来

便于运输

(《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通过运河航道

江、淮、湖、浙的数百万石之米

及至东南沿海之百物众宝

西山之薪炭

源源不断地向京城输送

彼时

北宋的工商业税收

约为唐代的3倍

最高赋税约为唐代的5倍

(请横屏观看,上文数据出自《宋代的财经政策与社会经济》,下图为《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而作为北宋的经济核心

东京城一跃成为

比长安更繁华的商业城市

时人孟元老形容为

“东京梦华”

迅猛发展的帝国经济

促使人类历史上最早的纸币

即交子

在北宋诞生

东京城内更涌现出

极为开放的商业形式

即“临街开店”(街市制)

(《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回望唐朝的长安、洛阳

政治性极强的大唐帝都

其商业区被禁锢在

名为“市”的方形围墙之中

其居住区被封闭在

名为“坊”的方形围墙之中

市门与坊门日出开启、日落关闭

城市实行着相对军事化的管理

而北宋东京城

乘着经济崛起的浪潮

饭庄、酒楼、店铺等商业空间

涌入街巷、城门、桥头乃至寺庙

它们突破了市墙与坊墙的空间限制

首都的街道成为百姓购物的“天堂”

潘楼街成为当时的金融中心

相国寺则成为全城最大的交易市场

可以容纳万人

(北宋东京城商业建筑用地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汴河同御街交汇的州桥一带

店家、酒楼通宵营业

人称“夜市”

蔡河同御街交汇的龙津桥一带

商铺天不亮便开门迎客

人称“晓市”

它们又突破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间限制

沿用上千年的

市坊制度在此彻底崩溃

活跃的商铺买卖、宅地兼并

让中小型的街道

曲折多变、灵活自由

(当代开封市相国寺地区街巷示意,虽然如今的城市形态与北宋时期相去甚远,但是其形成规律仍有共通之处,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人流稠密、风光旖旎的河边

是酒楼茶肆的极佳选址

店家通常会设置面水的雅座

乘船的客人起了兴致

还会拉着船主上岸小酌几杯

(《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店面为了吸引顾客

搭葺出花枝招展的临时性建筑

时称“彩楼欢门”

其上很可能点缀有绣球、彩灯

在夜间灿烂夺目

(彩楼欢门,出自《闸口盘车图》局部,图片来源@中华珍宝馆,藏于上海博物馆,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装饰如此奢华的酒楼

可以同时接待

上千食客花天酒地

(“彩楼欢门”拆解示意,制图@杜睿&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风靡东京的演出场所

时称“勾栏瓦舍”

其包括戏台、后台(戏房)

观众席(腰棚)、高级座位(神楼)等

中国的剧场建筑的基本形制

由此奠定

杂剧、唱曲、杂耍、傀儡戏

舞蹈、讲史、小说等节目的从业者

不断向东京城聚集

盛况空前的大众娱乐

引得宋徽宗微服私访

为其与名妓李师师的风流韵事

埋下伏笔

(请横屏观看,《宋太祖蹴鞠图》,藏于上海博物馆,图片来源@中华珍宝馆)

温柔富贵的东京街市

让帝王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也吸引天下的百姓来此定居

东京城的人口自建都以来便不断增长

直至突破150万

而鼎盛时期的唐长安城

与明清北京城的人口

分别约为100与120万

北宋东京城

又成为中国历代古都之中

居民数量最多的

“超级都会”

(北宋东京城各厢坊数、户数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日益膨胀的人口

带来密集的建筑组群

如若起火

后果不堪设想

由此政府委派军兵

设立了巡防火灾的“巡铺”

这是中国乃至世界

最早的城市消防队

纷繁拥挤的城市

还不断提高着

空间的利用效率

譬如水井垒砌呈“田”字形

可供4个人同时打水

(《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政府机构为节省空间

往往一个建筑承载多重功用

譬如东京的同文馆

可以接待高丽使节

可以举行朝廷典礼

可以暂居进京的臣僚及家属

可以安置王安石变法所设的新机构

官员们也被迫“流窜作业”

譬如举行国家级人才选拔的考场

即礼部贡院

经历了尚书省(朱温故居)、武成王庙

尚书省(孟昶故居)、开宝寺

太学、辟雍等多次地点变迁

甚至帝王们

渴望拓展的皇家园林

也由于同百姓争地

而被迫分散在城市各处

(北宋东京城宫殿、皇家园林、官署用地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譬如后苑的北侧城墙之外

工匠叠石为山、凿池为海

扩建出的延福宫

(延福宫平面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还有

与延福宫一街之隔的

艮岳

其位于内城的东北方向

为八卦中的艮位

“山在国之艮,故名曰艮岳”

(艮岳平面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后苑、延福宫与艮岳

三座皇家园林虽然相邻

但是又为城墙与城市干道所割裂

受到旧城规划的制约

相对舒朗、规模较大的御苑

大多建设在东京城周围

譬如并称“四园苑”的

玉津园、瑞圣园、琼林苑与宜春苑

分别坐落在城市的东南西北

(“四园苑”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城南的玉津园

饲养着诸多珍禽异兽

如天竺(印度)送来的猿猴

交趾(越南)进贡的大象

以及孔雀等等

好似帝王专属的“动物园”

城西的琼林苑

拥有东京城最为宽阔的水面

即“金明池”

其最初是因训练水军而开凿的人工湖

随着承平日久而逐渐演变为

君民同乐的“水上公园”

(《金明池争标图》,北宋张择端所绘制,藏于天津博物馆,摄影师@柳叶氘)

池沼中央

是供帝王观看水上表演的

水心五殿

殿阁通往池岸的拱桥

谓之“骆驼虹”

池沼北岸

正对水心五殿的船坞

名为“奥屋”

其比欧洲最早的船坞

领先约400年

(《金明池争标图》局部,摄影师@柳叶氘,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池岸外围

每到向公众开放的“开池日”

则设有临时的彩棚

供百姓观看表演

金明池附近的街道

还建起临时的勾栏瓦舍、茶棚酒肆

甚至水心五殿四周的回廊

也允许商贩摆摊、艺人杂耍

场面热闹非凡

(《金明池争标图》局部,摄影师@柳叶氘,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帝王每每出游

车驾都要穿过民间闹市

十分不便

由此在宋徽宗时期

城市又升级出“立体交通”

譬如

在一街之隔的延福宫与艮岳之间

架起“过街天桥”

即“景龙门复道”

(复道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而相距甚远

但以水体为主的皇家园林

为河网所贯通

在天波门和景龙门等

流水交叉之处

上建桥梁、下凿涵洞

御用的水道与百姓的陆路

立体叠加而互不影响

(北宋东京城“立体交通”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宋徽宗经常顺水而下

探望出嫁后的女儿

民谣称之

“万乘官家(皇帝)渠底串”

活水打破了都城的死板

商业消解了市坊的高墙

皇家园林定期对公众开放

市民阶层的力量

更是极大地重塑了城市面貌

挖掘出城市空间的潜力

而北宋东京城

也由此迎来了

它帝都生涯的巅峰

04

巅峰

它是国家的行政中心

北宋初定天下之时

后蜀的孟昶、南唐的李煜

北汉的刘继元、南汉的刘鋹

吴越的钱俶等等亡国之君

以及“七国之雄军,诸侯之陪臣”

通通都被俘虏至东京

其中的南唐后主李煜

思念故国的雕栏玉砌

常常emo得夜不能寐

他望着月照流水的庭院哀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吴越王钱俶宅示意,南唐后主李煜的待遇同吴越王钱俶,相差无几,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它是国家的贸易中心

正所谓

(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

“京城资产百万者至多,十万而上,比比皆是 ”

西夏的宝剑、异域的舞姬

汝窑、官窑、钧窑等

五大名窑中最精美的瓷器

装点着东京的荣华

(宋代瓷器,摄影师@柳叶氘、苏李欢、动脉影,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京城往来的生意人

不乏以骆驼载物的境外客商

譬如大食、古逻、闍[dū]婆、占城

勃泥、麻逸、三佛齐等地的藩商

仅大食(今阿拉伯)的商人

就有26次进京的记载

(上文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下图为《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它是国家的产业中心

宋廷动用了强大的政治力量

将全国的能工巧匠

调集至京城

譬如平定后蜀之时

将200多位蜀地的锦工

迁至京城的“绫锦院”

东京由此成为织物的中心产地之一

同理

医药、笔墨纸张的

国内第一大产地均在东京

(宋代男子锦袍,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它是国家的技术中心

中国四大发明中的三项

即指南针、火药、印刷术

在北宋真正得到普及与应用

这一时期

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

指南针开始导引航船驰骋海上

火药开始大规模投入战场

东京开设巨型火药作坊

持续推动火药的研究与改进

建筑学家李诫

在东京主持开封府衙

龙德宫、太庙等重要工程之后

编写出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

建筑学专著《营造法式》

天文学家苏颂、韩公廉等人

集前人之大成

在东京建成了

“水运仪象台”

(水运仪象台,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其结构分为三层

顶层用于观测星空

专门设计了可拆卸的屋面

(水运仪象台之浑天仪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中层用于显示星象

底层为动力及报时装置

162个制作精巧的小木人

安放在轮盘之上

向人们报时

(水运仪象台之昼夜机轮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这三层结构

以水力驱动

以传动装置环环相扣

与天体的运行同步

其机械传动装置

与现代钟表类似

英国科学家李约瑟认为

“(它)很可能是欧洲中世纪天文钟的直接祖先”

北宋的天文、数学、医药

农学、建筑等各个领域的成就

不仅超越前代

更引领着世界科技的进步

(水运仪象台之擒纵装置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它是国家的宗教中心

京城规模最大

地位最高的佛寺

便是大相国寺

其位于城市核心地段

负责管理、委派全国寺院的住持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就发生在大相国寺的菜园里

(大相国寺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皇室还在京城东北处

兴建开宝寺塔

因其外层的琉璃砖颜色如铁

又称“铁塔”

幸存至今

成为中国最早、最高的琉璃塔

(开封铁塔,摄影师@岳科锋)

民间则集资在京城东南处

兴建天清寺塔

因其坐落在名为繁台的高地上

又称“繁[pó]塔”

7000余块镶嵌佛像的雕砖

覆盖塔身内外、蔚为壮观

(繁塔,摄影师@焦潇翔,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它是国家的艺术中心

东京城内专门设置了

翰林御书院和翰林图画院

网罗天下的书画人才

黄庭坚、米芾、蔡襄

等书法名家长居京城

全国220多位顶级画家涌入东京

《千里江山图》也在此诞生

而身为帝王的宋徽宗

不仅绘画功力不俗

书法更是自成一派

谓之“瘦金体”

其在位之时

中国书画迎来了一个新的高峰

(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它是国家的文教中心

中央最高级别的学府

即“太学”

坐落东京城中

唐代太学的入学资格为

“五品以上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曾孙”

而在北宋时期则为

“庶人之俊异者,均可入之学习”

于是天下英才齐聚东京

(欧阳修的《灼艾提帖》,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摄影师@柳叶氘)

东京的“开封府”里

包公升堂断案

东京的“垂拱殿”中

司马光、王安石上朝奏事

欧阳修曾担任

礼部贡院的主考官

录取了苏轼、苏辙、曾巩等人

落榜的柳永则一吐少年豪气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还有

晏殊、晏几道、周邦彦等文学大家

在东京留下诗词名篇

正所谓

(出自明代徐有贞《重建文正书院记》)

“宋有天下三百载,视汉唐疆域之广不及,而人才之盛过之”

(明拓苏轼书醉翁亭记,摄影师@柳叶氘,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它是北宋的中心

天下的中心

北宋东京城

比之大唐的长安与洛阳

更加革旧图新

以人为本

其开放程度

甚至可能超越了

日后的元大都和明清北京城

在中国历代古都中

空前绝后

(请横屏观看,《清明上河图》,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可惜

舞榭歌台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金兵南下、占领东京之后

频繁摆荡、泛滥的黄河

裹挟着巨量的泥沙

逐渐将东京城掩盖、填平

后人一代代筑城

洪流一次次来袭

黄河的泥沙量之大

竟将此后的金代开封城、明清开封城

完整地埋藏

(开封历代文化层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将近2500年的岁月

从战国魏都大梁城到隋唐汴州城

从五代东京开封府到北宋东京城

再到金代开封城、明清开封城

全球罕见的“城摞城”“城上城”

在开封横空出世

换言之

当代开封城自一开始

便立于五层古城之上

立于文明的地基之上

从这个角度而言

这座城市“出道即是巅峰”

(开封“城摞城”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今日之开封

铁塔高耸依旧

开封府风骨依旧

大相国寺钟声依旧

宏大的清明上河园

拔地而起

众多游人看客慕名而来

只为一睹北宋东京城的吉光片羽

(请横屏观看,开封清明上河园,摄影师@岳科锋)

也许

这就是北宋东京城的魅力

它令无数人仰望、无数人向往、无数人追寻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巅峰

这种巅峰

存在于浩若烟海的

史书古籍里

(出自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

这种巅峰

也存在于普天之下的

悠悠人心里

(出自贾冬婷《我们为什么爱宋朝》)

“描绘北宋都城汴京清明时节繁盛的市井风俗画······去年(2016年)······引发了史无前例的观看热潮”

这种巅峰

还存在于汴河逝水、华胥一梦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正所谓

(出自柴宗庆《句》)

“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东京)总是村”

本文创作团队

撰文 | 灵均

图片 | 徐鹰

地图 | 陈景逸

设计 | 罗梓涵、汉青、杜睿

审校 | 明天会更好、贾兴舟、吴昕恬

专家审校

河南大学土木建筑学院 李合群教授

开封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陈潇

【参考文献】

[1]河南博物院编. 东京梦华:宋金元时期[M]. 北京: 科学出版社, 2017

[2]张劲. 两宋开封临安皇城宫苑研究[M]. 济南:齐鲁书社, 2008

[3]邓烨. 北宋东京城市空间形态研究[D],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 2004

[4]刘春迎. 考古开封[M]. 北京:科学出版社, 2019

[5]梁建国. 北宋东京的人口分布与空间利用[J]. 中国经济史研究, 2016(6)

[6]李合群. 北宋东京城营造与布局研究[M].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17

原标题:《开封,被低估的古都?》

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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