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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让全世界听到了印度女性的悲歌

2022-09-01 18:5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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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觉得,我与我书写的这些人有了一种羁绊。她认为,我在哀悼他们的逝去。但是我所真正哀悼的,是那些永远无法联系到的人。

——苏迦塔·基达拉《象群中的蚂蚁》

拉特纳姆的健康状况不好。她的心脏肥大,脚总是浮肿的。她在做家务活的时候总是由于疲劳和喘不上气来而痛苦。但是她纯粹出于习惯和传统的缘故,还是一直在劳作。她那所谓受过教育的儿子对此漠不关心。普拉巴卡拉·拉奥只会捍卫他母亲对曼殊拉的“权威”。除此之外,他从来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他从来没有为她买过她喜欢吃的东西,从来也没有陪着她去过教堂,从来没有和她多聊几句。但是他会追逐和殴打他老婆以保卫他的母亲。

拉特纳姆让她儿子带着她去泰米尔纳德邦一家有名的基督教医院做一次医疗检查。但是普拉巴卡拉·拉奥害怕因此欠上更多债,于是保持沉默。

曼殊拉没有告诉她的丈夫,悄悄地把普拉巴卡拉·拉奥家在订婚仪式上送给她的项链卖给了他们家对面餐馆的老板。她把钱给了普拉巴卡拉·拉奥。“带着你妈去韦洛尔(Vellore)吧。”医生做了检查,给拉特纳姆开了处方和建议,让她回了家。

在阿纳恩塔普尔,这家人买了药。医生已经说过拉特纳姆得要吃特别的饮食,并且做临床测试。曼殊拉照管了所有这一切事情。

但是,她为她婆婆做这一切事都有着自私的动机。曼殊拉观察到,当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丈夫就是一个可爱的人,但在他母亲面前就会变成一个怪物。她知道,拉特纳姆想要回到卡基纳达的家里去,只是在等待着拿到她想要的医药检查和药品。一旦她拿到了,她就会离开。

曼殊拉带着巴布和她一起走,回了卡兹派特去进行第三次分娩。凯里并没有到车站接她。他在悉多罗摩雅的房子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娶了一个特伦甘纳的女孩,这对新人去了尼尔马尔(Nirmal)探访新娘的母亲。

萨蒂耶姆看到自己的妹妹成了这个样子非常痛心。她形销骨立,苍白瘦弱。如果她想要坐下来,得要靠人帮忙才行。如果她坐着,必须得要有人把手放在她腋窝下才能把她拉起来。

萨蒂耶姆非常忙。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后他就离家前往瓦朗加尔,在黑暗中穿过田野和小山丘以躲避警察。他会与工厂工人、学生、铁路工人和年轻农民会面。他正在组织教师。他完全投入了他的政治活动之中。早上四五点钟回家后,他要去南查拉雅的家里,为了不干扰他朋友的家人,他会睡在他们走廊上光秃秃的地板上,在他们醒来前就离开。有些时候他们起来得比较早,会发现他在那儿。曼殊拉感到很奇怪,他的哥哥在家里时明明就像一个王子,可为了他的理念却能如此辛苦地工作。

有一天夜里2点钟的时候,萨蒂耶姆出去进行他秘密的组织工作,曼殊拉开始宫缩了。玛尼娅姆把她五个正在睡觉的孩子,包括她2岁半的儿子都锁在家里,把曼殊拉送到圣安医院。在护士记下病人信息的时候,玛尼娅姆想起了萨蒂耶姆对她说过的话:“我的妹妹太虚弱了。如果她生第四个孩子,她肯定会死的。”在没有告知曼殊拉的情况下,玛尼娅姆告诉护士在分娩之后安排一次输卵管切除术。为此,这家医院拒绝了曼殊拉。作为天主教徒,他们不赞成进行生育控制。

在那寂静的深夜里,玛尼娅姆又带着曼殊拉去了赫讷姆贡达的政府医院,要坐两小时人力车才能到那地方。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在生产过程中曼殊拉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出血。一个医生告诉玛尼娅姆出去买止血的针剂。那要花上75派沙,而她没有那么多钱。她在雇人力车时已经花光了她们身上所有的钱。而药店几小时之内尚不会开门。一个体贴的护士把本来要给另一个生命并没在危险的病人用的针剂给曼殊拉用了。

在孩子生下来之后,萨蒂耶姆来到医院。医生正在等着他。“她的情况非常不好,”他被告知,“我们强烈建议她要做输卵管切除术。”

曼殊拉很是犹豫。

而萨蒂耶姆则勃然大怒:“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几分钟后,告诉曼殊拉她必须做手术的那个医生又回来了,告诉萨蒂耶姆医院无法为她开刀:“我们需要她丈夫的书面同意。”

但是那个当丈夫的人,在她离开阿纳恩塔普尔后就没有写过一封信来,没有打过电话。为了和他联系上,他们必须得要写封信去。两封信来来回回会花上至少十天,而手术必须在生产后两到三天内进行。

萨蒂耶姆再一次为他的妹妹做了伪造。他装作是她的丈夫,在同意书上签了名。

医生开始为曼殊拉做手术准备。在做完麻醉的时候,外科医生把她留了在手术台上,去签署某些文件。曼殊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马上就回来。”

她接下来感受到的就是极为强烈的痛楚。她的腹部被切开了。医生在曼殊拉的麻醉效果过去之后才回来,在她清醒地躺着的时候进行了手术。

在手术之后,他们也没有给她青霉素,因为她的家人还没有筹到买药的钱。医生只是替她缝合,然后就走了。现代思想成了曼殊拉的诅咒。她知道抗生素的重要性。她很确信她要死了。

第二天早上,曼殊拉尖叫着醒来。一个清洁工,一个粗鲁的帕基妇人过来为她清洁。大概是出于对他们遭受的可怕压迫的心理反应,在公立医院里做清洁工的帕基人经常对穷苦的病人表现得非常残酷。当这个女人发现曼殊拉在太阳升起之后还在睡觉,感觉很恼火:“嘿,你!为什么你整天整夜地睡?给我起来!”她粗暴地拉下曼殊拉的床单。

血从她的伤口朝外冒了几个小时,浸透了床单,而当血干掉的时候,床单和缝线粘在了一起。这个女人把伤口又撕开了。

玛尼娅姆睡在床边,她醒了过来,抓住了那个清洁工的发髻,将她的脖子扯向后方,一拳打到她的嘴巴上。在她们一起上高中的时候,玛尼娅姆是让包括曼殊拉在内所有女生都害怕的女孩。当她发怒的时候,她就如同是怒火女神的化身。

但是那个清洁工不害怕玛尼娅姆。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狂野,在地板上扭打了起来。

玛尼娅姆攻击那个清洁工是为了保护她无助的小姑子。但是一旦开始打架,她就把曼殊拉全忘了。两个斗士被夹在彼此的胳膊下,倒在了曼殊拉身上,撕开了更多缝合线。病房里其他病人的亲戚们一直在看这场好戏,此时介入分开了这两个女人。流着血的曼殊拉被护士拉去重新缝合。

到了下午的时候,清洁工工会发起了一场罢工。他们想要玛尼娅姆道歉。因为她是一个印共(马)领导人的妻子,情况变得很微妙了。党试着要干预,但是工会拒绝让步,最后萨蒂耶姆只好强迫玛尼娅姆去道歉。

生育和手术的严酷折磨在曼殊拉身上产生了一个重要的效果。她已经品尝过死亡的滋味,经历过了它,如今已然知晓它的面目。

她再无恐惧。

▲ 苏迦塔·基达拉 (Sujatha Gidla),生于印度东南部的安得拉邦的一个不可接触者家庭——印度种姓阶级的最底层,被蔑称为“贱民”。曾于瓦朗加尔地区工程学院攻读物理学。现居纽约,是一名地铁随车服务员。图片为Nancy Crampton摄。

一部印度的不可接触者家庭的口述史,一部印度底层种姓的革命史诗。

从一个不可接触者家庭的挣扎与革命中,读懂现代印度。

作品简介:

《象群中的蚂蚁》是作者结合舅舅与母亲的口述,对20世纪印度现代化过程中动荡社会真实的书写,带读者一窥一个不可接触者家族的故事:兄长成为印共领导人;二哥也参与了运动;小妹接受了高等教育,却仍囿于印度女性的宿命……这是一部关于爱、艰困和挣扎的家族史,凝聚了印度社会底层人民向上的心声与愿望,记录了一个底层种姓的普通家庭对不公命运的感知和抗争:以及其为建立一个美好生活、一个更为公平正义之社会的全力付出——这个家庭震荡了整个现代印度。

推荐理由:

《象群中的蚂蚁》是一部引人入胜、影响深远并终会启发人的回忆录。这可能是目前最引人注目的印度非虚构作品,预示着一位令人敬畏的新作家的诞生。

——《经济学人》

苏迦塔·基达拉以平静的、坚定不移的信念写作。她在书中讲述着自己的家庭故事,也书写着古老的偏见如何在当代的印度存续,以及这些偏见是如何受到反抗的。

——《纽约时报》

非同一般的家族史。在这本非虚构文学中,我们能读到真实的人是以怎样的勇气与尊严与真实的残酷做斗争的。

——《华尔街日报》

文字 | 选自《象群中的蚂蚁》,[美]苏迦塔·基达拉 著,杨怡爽 译,楚尘文化 | 大方,2021年09月

图片 | 选自印度电影《双重意识》(1973),马尼·考尔执导

编辑 | 曼旎

原标题:《她让全世界听到了印度女性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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