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推荐丨缪钺《奇气灵光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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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缪先生之钦仰，盖始于30余年前初读其著作《诗词散论》之时。我当时所最为赏爱的评赏诗词的著作有两种，一种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另一种即是先生的《诗词散论》。我以为这两本书颇有一些共同的特色，那就是他们均不只是诉之于人之头脑，而且也是诉之于人之心灵的作品。在他们的著作中，都是既充满了熟读深思的体会，也充满了灵心锐感的兴发。

——叶嘉莹

▲ 缪钺、叶嘉莹在探讨学术

新书推荐

《奇气灵光之境》

缪钺 著 缪元朗 编选、景蜀慧 导读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

内容简介

缪钺先生学宗王国维、陈寅恪，是著名历史学家、文学史家、教育家，更是20世纪享有盛誉的诗人、词学家。

本书精选其三十余篇诗词论文、随笔，论析了诗体流变、诗词特性，以及曹植、杜牧、李商隐、姜夔、汪元量、元好问、王国维等诗人词人的创作特色与成就等。

这些文章写作跨度长达六十年，集中展现了作者深广厚重的学养、博通敏锐的眼光，在史学与文学间游弋、融通的治学之道，是普通民众走近诗词、提升诗词素养的上乘读物。

作者简介

缪钺（1904—1995）

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家、历史学家、诗词作家，字彦威。江苏溧阳人，生于直隶（今河北）迁安县。

1924年北京大学文预科肄业后，在保定多所中学任国文教员，其间曾任河南大学中文系、广州学海书院教授。1938年10月起，任浙江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教授。1946年8月起，任华西协合大学中文系教授兼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同时兼任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1952年11月后，专任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1981年，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为首批博士生导师。兼任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成员、顾问，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中国唐史学会、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中华诗词学会顾问等。著有《诗词散论》《杜牧年谱》《读史存稿》《冰茧庵丛稿》《冰茧庵论学书札》等专著，另有诗词集《冰茧庵诗词稿》行世。

编选者简介

缪元朗，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著有《缪钺先生编年事辑》等，并主编《缪钺先生学记》。

导读者简介

景蜀慧，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师从缪钺先生。著有《魏晋诗人与政治》《魏晋文史寻微》等，主持修订点校本二十四史之《南齐书》《梁书》《陈书》。

书影展示

名人推荐

读大作七律四首，敬佩之至，知公于此道深矣。尊著文学论曾于此间书肆见之，亦拜读一过，非精于文、诗、词如公者不能作也。

——陈寅恪

当代文艺批评家之中，朱自清、王了一、周作人虽是此中权威，却也后者难诬。后起的钱锺书（他著有《谈艺录》）、缪钺（著有《诗词散论》），他们的见解以及贯通中外古今的融通之处，每每超越了王国维、鲁迅和周作人。

——曹聚仁

缪钺先生一直是诗词并重、古今贯通的。他遍读历代大家的作品，博采诸家之长，使他的诗词创作深得唐诗宋词之神韵，不但格律上得心应手，而且在意境上直追古人。他能够将创作、研究、评论融为一体，到他晚年分析古人的作品才能够言他人所不能言，达到他人不能达到的深度和广度。他的论著文字典雅，文笔庄重，兼取白话、文言之长，加上他的大家见识，深入而浅出。

——李世琦

我对缪先生之钦仰，盖始于30余年前初读其著作《诗词散论》之时。我当时所最为赏爱的评赏诗词的著作有两种，一种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另一种即是先生的《诗词散论》。我以为这两本书颇有一些共同的特色，那就是他们均不只是诉之于人之头脑，而且也是诉之于人之心灵的作品。在他们的著作中，都是既充满了熟读深思的体会，也充满了灵心锐感的兴发。

——叶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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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导读.......景蜀慧 1

曹植与五言诗体.......28

六朝五言诗之流变.......38

杜牧诗简论...... 43

论李义山诗......55

论宋诗........65

《花间》词平议......80

陈师道词论与词作述评.......95

论李易安词.......105

论陈与义词.......110

论岳飞词.........117

论张元幹词........122

论张孝祥词.......127

论姜夔词.......... 135

论史达祖词....... 149

论汪元量词....... 159

论王清惠《满江红》词及其同时人的和作....... 174

论张炎词.........183

论金初词人吴激....... 204

论元好问词... ...215

论张惠言《水调歌头》五首及其相关诸问题.... 246

常州派词论家“以无厚入有间”说诠释...... 259

黄仲则逝世百五十年纪念 ..... 267

读郑珍《巢经巢诗》....... 271

王国维诗词述评.......278

我所收藏的马一浮先生诗词.......298

《云巢诗存》序.......302

钱宝琮《骈枝集》序.......305

评叶麐《轻梦词》....... 310

读《吴宓诗集》题辞.......313

《迦陵论诗丛稿》题记.......317

施议对博士论文《词与音乐关系研究》的评审意见.......329

诠诗.......333

论词.......345

精彩文摘

论王清惠《满江红》词及其同时人的和作

文丨缪钺

南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即是元世祖至元十三年）春正月，元兵前锋至临安，宋帝奉表请降。三月，恭帝、太皇太后谢氏、皇太后全氏以及诸宫妃等，都被俘北去，王昭仪清惠亦在其中。当她路过汴京夷山驿时，赋《满江红》词，寄托其亡国之痛与身世之悲，哀怨凄凉，一时传诵。当时有高度民族气节之士人，如文天祥、邓光荐、汪元量等，均有和作。从这几首唱和词中，我们可以看出，南宋初亡之时，不同身份的人感叹亡国的悲痛心情，值得讨论一下。

周密《浩然斋雅谈》（卷下）载王清惠作《满江红》词事云：

宋谢太后北觐，有王夫人题一词于汴京夷山驿中云：

“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颦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问妲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

（《文山先生集》卷十四及陶宗仪《辍耕录》均载此词，字句微异）

所谓“王夫人”，即指王清惠，她曾受封为隆国夫人。《宋史•后妃传》中无有王清惠的传，其生平事迹，文献资料记载很少。王国维《书宋旧宫人诗词湖山类稿水云集后》一文（载《观堂集林》卷二十一）曾论述之云：

周密《浩然斋雅谈》载南宋王夫人所作《满江红》词及文文山、邓中甫和作，其词人人能道之，独不详夫人为何如人。案世传《宋旧宫人诗词》一卷云，昭仪王清惠，字冲华。汪大有《水云集》及《湖山类稿》，多与昭仪酬唱之作。其人《宋史•后妃传》失载，惟《江万里传》云：“帝在讲筵，每问经史疑义及古人姓名，贾似道不能对。万里从旁代对。时王夫人颇知书，帝常语夫人以为笑。”则夫人乃度宗嫔御。陈世崇《随隐漫录》云：“会宁郡夫人昭仪王秋儿、顺安俞修容、新兴胡美人、资阳朱春儿、高安朱夏儿、南平朱端儿、东阳周冬儿（原注：中略），皆上所幸也。初在东宫，以春夏秋冬四夫人直书阁，为最亲；王能属文，为尤亲。虽鹤骨癯貌，但上即位后，批答画闻，式克钦承，皆出其手，然则王非以色事主，度皇亦悦德者也。”是夫人在度宗朝已主批答，及少帝嗣位，谢后临朝，老病不能视事，夫人与闻国政，亦可想见。故入元之后，元人待遇有加。《水云集•湖州歌》云：“万里修途似梦中，天家赐予意无穷。昭仪别馆香云暖，手把诗书授国公。”礼遇之隆，亚于谢、全二后。厥后全太后为尼，昭仪亦为女道士，亦以其与宋室至亲故也。

根据上文所引王国维之文，可见王清惠以知书能文深得宋度宗的宠幸，“批答画闻，式克钦承，皆出其手”。度宗逝世，恭帝幼冲，谢后临朝，老病不能视事，王清惠可能与闻国政，则其对于宋室关系之深切，非一般嫔妃可比。据汪元量《湖山类稿》，宋恭帝赵被俘北去之后，王清惠仍负教养之责，授以诗书；赵被遣送至上都居延，王清惠亦随行，及至全太后为尼，王清惠亦为女道士，可谓与宋室相终始者。王清惠卒年难以确考，大约于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1286）卒于大都。按汪元量有《女道士王昭仪仙游词》，见孔凡礼辑校《增订湖山类稿》卷三，诗云：“吴国生如梦，幽州死未寒。金闺诗卷在，玉案道书闲。苦雾蒙丹旐，酸风射素棺。人间无葬地，海上有仙山。”孔氏“编年”谓：“据原书编次，此诗当作于至元二十四年。”孔氏推论，王昭仪大概卒于至元二十三年，故次年汪元量作诗挽之。（按，至元二十三年，汪元量奉命出祀五岳诸山，不在大都，故挽诗作于次年。）“此处以女道士相称，是王昭仪自内地回大都即为女道士。”（《汪元量事迹纪年》）孔氏之说可信。汪氏挽诗末二句尤为沉痛，因为当时全国已无一片宋朝国土，所以说，“此身无葬地，海上有仙山”。只好魂归海上仙山而已。

▲ 缪钺中年时期

王清惠对于宋室的关系既然非常密切。一旦宋朝沦亡，自己亦由宫妃而降为俘虏，她心中自然非常伤痛，所以在北行途中经过北宋故都汴京附近之夷山驿时，发抒悲愤，写了这首《满江红》词。这首词开头“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隐喻宋朝的灭亡。汉武帝建章宫中有太液池，这里借指宋室皇家苑囿。不明说宋朝灭亡，而说宫廷苑囿的芙蓉已不似旧时颜色了，这是作词时惯用的比兴艺术手法。“曾记得”至“晕潮莲脸君王侧”数句，追忆亡国前自己在“玉楼金阙”的宫廷中得到度宗的宠幸，用些绚丽之辞，是词中设色之处。“忽一声”二句说到骤然间元兵降临，宋朝沦灭，用笔顿折，沉着有力。“鼙鼓”，暗用白居易《长恨歌》“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句意。下片痛伤亡国，声情激越。“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二句，描写北行途中凄苦情况，形象鲜明，是篇中警句，末二句说出自己今后的想法。国家破灭，沦落北地，只好希望与月中的姮娥一样，同其圆缺，清洁自守而已。因为表达得比较委婉含蓄，所以曾一度引起文天祥的误解，待下文详说。

王清惠传世的词作只此一首，但是从这一首词中也可以看出她的文学才华与素养，足以在宋代女词人中占一席地位。陈廷焯《词则•放歌集》卷二选录了这首词，并评论说：“凄凉怨慕，和者虽多，无出其右。”可谓推许备至。陈氏又云：“《东园友闻》谓此词或传昭仪以下张璚英所赋，然当时诸公和作，俱属昭仪，谅不误也。”

下边将论述文天祥、邓光荐、汪元量诸人和王清惠《满江红》的词作。

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春，元兵破临安后，文天祥间关泛海至福建，尊奉宋帝昰、帝昺，举义兵抗元，转战于闽、广、赣诸地。宋帝昺祥兴元年（1278）十二月，文天祥兵败被俘，次年（1279），遣赴大都，六月十二日至建康（今南京），拘禁于馆驿中；八月二十四日，天祥北行（《文山先生集》卷十九元刘岳申《文丞相传》，参看《文山先生集》卷十七《文山先生记年录》）。文天祥拘留于建康时，读到传抄的王清惠《满江红》词，认为“惜末句少商量”（《文山先生集》卷十四《指南后录》卷一之下）。他的意思大概觉得“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这两句语气委婉，似有随遇而安之意，立场还不够坚决鲜明。其实，王清惠这两句词的意思是说，愿与姮娥一样，同其圆缺，清洁自守。后来王清惠到大都后，始终随侍宋故主赵，及至全太后为尼，她自请为女道士，可见她还是有民族气节的。不过，文天祥举兵抗元，身经百战，战败被俘之后，仍不忘恢复，与元朝誓不两立，他在建康囚禁后北行时，作《酹江月》词别驿中友人，还说：“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可见他的民族立场极为鲜明而坚定。因此他觉得，作词时在这些关键地方应当表现得更为坚决些。所以他作了一首和词，题序是：“和王夫人《满江红》韵，以庶几后山《妾薄命》之意。”其词云：

燕子楼中，又捱过、几番秋色。

相思处、青年如梦，乘鸾仙阙。

肌玉暗销衣带缓，泪珠斜透花钿侧。

最无端、蕉影上窗纱。

青灯歇。

曲池合，高台灭。

人间事，何堪说。

向南阳阡上，满襟清血。

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

笑乐昌、一段好风流，菱花缺。

（《文山先生集•指南录》）

按题序中“庶几后山《妾薄命》之意”，指的是这样一件事。陈后山（师道）受到曾南丰（巩）的特殊知赏，曾死后，陈后山作《妾薄命二首》，自注曰：“为曾南丰作。”第一首云：“主家十二楼，一身当三千。古来妾薄命，事主不尽年。起舞为君寿，相送南阳阡。忍着主衣裳，为人作春妍，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死者恐无知，妾身长自怜。”第二首又有“死者如有知，杀身以相从”之语。陈后山此诗表现了对其师曾南丰的无限忠诚，誓不改从他师。文天祥此词，即是借用王夫人的口气，表示他自己对于故国的坚贞气节，所以说：“庶几后山《妾薄命》之意。”譬如“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就是这一信念的誓辞。后来文天祥在大都被囚禁三年，不顾元朝统治者之威胁利诱，百般折磨，而始终坚贞不屈，最后尽节柴市，大义凛然，实现了他的庄严诺言。

文天祥又作了一首《满江红•代王夫人作》词（亦见《指南后录》卷一之下），其词云：

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

最苦是，姚黄一朵，移根仙阙。

王母欢阑璚宴罢，仙人泪满金盘侧。

听行宫、半夜雨淋铃，声声歇。

彩云散，香尘灭。

铜驼恨，那堪说。

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

回首昭阳离落日，伤心铜雀迎新月。

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

这首词是“代王夫人作”，所以都是拟用王清惠的口吻发抒情思。末尾两句“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正是文天祥认为王清惠应当表述的坚定鲜明的民族立场。

▲ 缪钺在讲课

与文天祥同时拘留在建康的宋臣邓光荐也有和作。《指南后录》载其词，题序云：“广斋谓柳和王昭仪《满江红》韵，惜未见之，为赋一阕。”（按，此题序，《全宋词》作“广斋谓柳山和王夫人《满江红》韵，惜未见之，为赋一阕。”并注云：“题从《永乐大典》卷三千零零四人字韵补。”）其词云：

王母仙桃，亲曾醉、九重春色。

谁信道、鹿衔花去，浪翻鳌阙。

眉锁娇娥山宛转，髻梳堕马云欹侧。

恨风沙、吹透汉宫衣，馀香歇。

霓裳散，庭花灭。

斜阳燕，应难说。

想春深铜雀，梦啼残血。

空有琵琶传出塞，更无环佩鸣归月。

又争知、有客夜悲歌，壶敲缺。

邓光荐名剡，庐陵人，也是抗元志士。宋帝昺祥兴时，官礼部侍郎。厓山兵溃，为元兵所获，与文天祥一起遣送至建康，拘留于天庆观，他们二人时常唱和。文天祥北行时所作《酹江月•驿中言别友人》这一名篇，即是给邓光荐的。邓光荐和王清惠的这首《满江红》词，也是痛伤南宋之灭亡，哀念王清惠被俘北去。词的风格是哀怨苍凉，而其艺术特点则是善于用典衬托，避免直说的浅露。“霓裳散，庭花灭”喻南宋灭亡。“霓裳羽衣舞”与“玉树后庭花”都是供帝王宫廷中（唐与陈）欣赏的歌舞，现在已经散、灭，就是国家灭亡了。“斜阳燕，应难说”是借用刘禹锡《乌衣巷》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表示朝代更替的兴亡之慨。邓光荐这时正在建康，更容易联想及此。“空有琵琶传出塞，更无环佩鸣归月”二句是以王昭君比王清惠，言其出塞之后，难以如杜甫咏昭君诗所谓“环佩空归月夜魂”。结尾“又争知、有客夜悲歌，壶敲缺”，跌落到自己，用王敦打缺唾壶事，表示对于亡国的悲愤。（《世说新语•豪爽》：“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

上文所引述的文天祥、邓光荐和王清惠的《满江红》词，曾载于《文山先生集•指南后录》及《浩然斋雅谈》中，是众所周知的。此外，汪元量还作了一首和词，也是佳作，却很少有人注意。汪元量《湖山类稿》卷五有《满江红•和王昭仪韵》一首，词云：

天上人家，醉王母、蟠桃春色。

被午夜、漏声催箭，晓光侵阙。

花覆千官鸾阁外，香浮九鼎龙楼侧。

恨黑风、吹雨湿霓裳。

歌声歇。

人去后，书应绝。

肠断处，心难说。

更那堪杜宇，满山啼血。

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

有谁知、海上泣婵娟，菱花缺。

汪元量字大有，号水云，钱塘人。他善鼓琴，宋度宗时，曾入宫禁，“以琴事谢后及王昭仪”（赵文《书汪水云诗后》），可见他与王清惠在南宋宫廷中早就是熟识的。元兵入临安，俘宋帝、后等北去，汪元量亦随行。王清惠途经汴京夷山驿作《满江红》词，汪元量当时即可能见到，也触发了他的亡国之痛，所以立即和了一首。这首词上片写南宋宫廷的荣华情况，即是自己与王昭仪在宋宫时所亲历者。“恨西风”两句忽然点出元兵破临安，南宋覆灭，用笔沉着。下片写亡国后凄惨情况及自己的伤痛心情。“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二句是全篇警策，不但对偶工整，而且托意深远。上句借汴水东流，去不复返，隐喻北宋之覆灭；下句借怀念西湖而伤感南宋之沦亡。将宋朝两度灭亡联系在一起，弥见沉痛。结句联系到王清惠，以“海上泣婵娟”比喻其孤苦的身世。后来到至元二十三年（1286），汪元量奉命南岳降香，途经汴京，又作了《夷山醉歌》二首，其中有句云：“麦青青，黍离离，万年枝上鸦乱啼。二龙北狩不复返，六龙南飞无还期。”又云：“东南地陷妖氛黑，双凤高飞海南陌。吴山落日天沉沉，母子同行向天北。”又是因为路过夷山驿而引起了他对于北宋、南宋两度覆灭的沉哀隐痛。

汪元量与王清惠随从宋帝、谢后、全后等到了大都以后，仍然随侍故主赵，曾跟随他到上都、居延等地，汪元量与王清惠时有唱和之作。王国维称道汪元量忠于宋室，“侍三宫于燕邸，从幼主于龙荒”。（《书宋旧宫人诗词湖山类稿水云集后》）其实王清惠也是如此。王清惠自居延归大都后，即为女道士，至元二十三年（1286）卒，距元兵破临安已十年矣。次年，汪元量作《女道士王昭仪仙游词》以挽之，上文已引。实践证明，王清惠是始终保持民族气节的。她的词中“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二句，虽曾因措辞委婉而引起文天祥一时的误解，但后世观之，可以心知其意矣。

1988年3月写定

（原载《四川大学学报》1989年第3期）

本文内容节选自《奇气灵光之境》

缪钺 著 缪元朗 编选、景蜀慧 导读

原标题：《新书推荐丨缪钺《奇气灵光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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