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故事并未“隐入尘烟”

文 | 棠棠

上映五十余天后，农村题材文艺片《隐入尘烟》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票房奇迹。

伴随影片在8月中上旬上线流媒体网站，二创解说和口碑效应进一步发酵。在刚刚过去的周日，《隐入尘烟》排片增至1.7%，收获票房365.4万元，创下影片首映以来的单日票房纪录。截止发稿，影片已实现连续四天票房在百万元以上，即便今天是工作日。

目前电影累计票房突破3200万，豆瓣评分也从开分的7.8涨到8.5。之后一周，《隐入尘烟》的排片占比均在3%以上。据猫眼专业版消息，电影《隐入尘烟》宣布密钥延期，延期期限为2022年9月13日至2022年9月30日；按此趋势，其最终总票房可能超过5000万元。

所幸，这部难得的片子最终还是没有“隐入尘烟”。

戏里：两个失语者之间的救赎

影片讲述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西北农村，两个被家庭抛弃又安排成婚的人，在日复一日的耕耘中相濡以沫。

男主马有铁（武仁林 饰）是家里的老四，木讷寡言又肯干的老光棍。他的上面分别是已逝的哥哥有金、有银，和总使唤他的三哥有铜，光看名字，老四就不是顺遂有福的命。而海清饰演的曹贵英则从小被虐待、寄居在哥嫂家的窝棚里，因为尿失禁、腿脚不便被同村人取笑孤立。

影片有一条主线，是这个小家庭的经营，比如几次搬家、盖房子、耕种粮食、饲养动物。还有一条线是二人的情感发展。老四笨拙但善良，他会把麻花和馍馍塞给妻子，攒钱买大衣为贵英遮住尿渍；而老四“被威胁”为村霸输血时，心疼他的也只有贵英。

就像导演写的小诗：刚到村口的疯子/充满爱意地看着围向/他的十个孩子/其中九个向他丢来土块/只有一个在他碗里放了馒头。

苦难没有消解浪漫。饲养小鸡时纸盒里透出来的点点星光、用麦粒在手背上种出的花、雨夜抢修土坯跌倒时的相视一笑……都是老四和贵英浪漫的痕迹。两个残缺的人之间，孕育出了健全的爱。

尽管整部片子给人一种“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的感慨，但导演对苦难的呈现还是克制的。以多数观众十分揪心的献血情节来看，影片并没有俗套地让老四因为献血过多而患病或身亡；就连最后贵英的落水去世，也处理地快速、平和。

很多观众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但导演确有别的理解。据南方周末报道，李睿珺认为，有些东西它该来的就会来。本身他俩在一起就是一个意外，所以他俩的结束也是一个意外。但是不在了不代表没有来过这个世界，麦粒长成麦苗，再变成成熟的麦穗，收割后回到麦子的形态，这些也仅仅是生命的不同阶段。

影片中，贵英不小心铲掉了一棵麦子，老四说没关系，反正到了夏天也是要被收割的，把它埋在土里，它变成了其他麦子的肥料，它就还有价值，不一定要抽出麦穗才有价值。

戏外：素人出演、贴近乡土的创作

关于《隐入尘烟》，流传最广的戏外资讯可能是，除海清外，全片没有第二个专业演员。影片取景于导演的老家甘肃张掖花墙子村，饰演老四的是导演的姨夫，一众配角还有父母、妻子、妻子、哥哥、小姨，甚至连化妆师都是小姨家的表妹。

也唯有土生土长的人才能演出那种真实的风霜粗粝感。据上游新闻报道，饰演老四的姨父能到北京参加首映礼，是因为导演母亲提前回去帮他干了十几天的农活，才能把姨父换出来，而且首映礼第二天就回去了，到家把衣服一脱就下地干活。

海清在《隐入尘烟》中的表演有目共睹。开拍之前，她花了三个月体验生活学习方言，并住在导演小姨的家里，与村民同吃同住，接生小羊清扫旱厕。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海清没有接拍其他作品，她做到了自己在FIRST影展闭幕礼上提到的坚持。

很多观众注意到，这部片子里是能看到一年四季的，剧组也真的拍了近一年。据《人物》报道，导演李睿珺表示，整部影片拍了十个月，前期做了非常严密的计划，所有的拍摄都是按照动植物的真实生长周期来的。

在接受毒眸采访时，李睿珺也曾举例，比如他发现每天太阳刚落到彻底黑死之间，差不多有15到20分钟的时间是最美的。要把握住这个天光，就只能带密度地拍，每天拍一点点，一场戏拍个三五天。“农民是靠天吃饭的，我们也是靠天吃饭的，农民等粮食能等一年，我们拍一个电影为什么不能多等两天呢？”

很难说，这种家庭作坊式精耕细作的创作方式和工业化专业化电影制作一定要分个优劣是非。但正如导演所说，“一个电影市场，它应该是各种各样的电影都有才是正常的，一个市场的健康最重要是多元。” 从创作题材上来看，也是一样。

看见不可见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开宝马”

和多数文艺片一样，《隐入尘烟》是带着光环进入公众视野的。

四个月后，影片在国内院线上映，荣誉并未直接转化为爆棚的票房。7月8号首映当日，《隐入尘烟》仅收获36.08万票房，排片占比2.3%。

影片宣传期间，一个意外出圈的话题是海清分享自己拍戏时在农村上旱厕，手机不小心掉进茅坑。由此，《这是哪儿》成为《你是我的神》之后搞笑女海清的又一力作，甚至工作室宣发都要带上#这是哪儿#的标签才能吆喝到更多的人来看电影。

变化发生在影片上线流媒体后，《隐入尘烟》的评分票房不降反升。这某种程度上证明了大众对于农村题材作品的欢迎和珍视。

很难界定具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院线和荧幕上，越来越少看到底层人民。即便有，作品所呈现的农民、穷人形象也颇为刻板、高度雷同，要么是重男轻女、贪得无厌的老家亲戚，要么是一路风雨泥泞的寒门贵子。

很多人感动于影片对苦难的刻画，但同时“消费苦难”、“迎合柏林电影节取向”等也是《隐入尘烟》面临的最大质疑。

对此，导演曾多次在采访和公开发言中表示，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眼前看到的那些。不是所有的人都开着宝马、奔驰，其实还有很多人是骑自行车、摩托车、电动三轮车的。这个阶层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群体，但他们在银幕的空间里是缺失的，那我就去做这件事。

从电影最终的呈现来看，《隐入尘烟》在气质和组合上更接近纪录片，没有怜悯也没有批判。

正如戴锦华在与导演的交谈中所提及的，电影应有的一个社会功能是让我们经由银幕，看见那些不可见的人。看见那些空气一般地存在在我们的周边，却被各种各样的社会因素、社会偏见、社会的结构所遮蔽的人。

电影本该如此。《隐入尘烟》逆跌的票房，就是对创作者、对市场的安慰和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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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农村故事并未“隐入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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