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网售明星“小药”灰产：有人引流有人分销，代购漫天要价

近日，“近视神药”阿托品滴眼液被叫停，让医院自制药再度成为公众热议话题。

每天，北京各大三甲医院门诊人头攒动，这其中，不少人都是奔着医院自己配制的明星“小药”而来。儿研所的肤乐霜、北京中医医院的除湿丸、北京西苑医院的复方酸枣仁膏……这些医院自制药名声大噪，广受追捧，并在网络平台上催生出了分工明确、数量庞大的代购大军。他们“潜伏”在社交平台上，寻找有代购需求的消费者，再以超出官方售价数倍的高价售卖，赚取暴利。

社交平台热捧医院“小药”

“入秋了润肤霜都是必不可少的神器，痤疮颗粒去内调粉刺比啥都强”“大家少走弯路，抗痤霜对油脂分泌过多及炎症后色素沉着效果明显、可以配合润肤霜，严重的话三种药一起上”“搽剂抗菌消炎，用于寻常性及脓疮性痤疮”……最近，市民年女士在小红书首页上发现了“祛痘神药”的博主推荐，并在评论区找到了购买途径——去医院挂号开药或找人代买。

一瓶痤疮搽剂，一包痤疮颗粒、一管抗痤霜，博主晒出的三款药，瓶身简单，显示有“京药制字H”字样，是只有北京空军总医院皮肤科医生才能开具的医院自制药，有“空总三件套”的别称。

医院自制药，又称医疗机构制剂，是特殊年代下的产物。新中国成立之初，由于由于我国制药工业落后，药品的生产和供应无法满足社会需求，国家鼓励各医院根据临床需求，自行研发调制医院内部使用的药物，以填补市场空缺。北京很多医院的制剂就在这一时期形成。

儿研所的肤乐霜、北京中医医院的除湿丸、北京西苑医院的复方酸枣仁膏、北京空军总医院的痤疮搽剂……因为价格实惠、疗效好，各大医药的自制药备受追捧，拥趸者更是给了它们一个亲昵的别称——“小药”。

被代购漫天要价的医院自制药

受湿疹困扰的市民陈女士，就特别热衷于搜罗各个医院皮肤科研制自制药信息。她给记者展示的收藏清单中，就覆盖了北京医院的复方甘油止痒乳、儿研所的二甲硅油乳膏、北京协和医院的硼锌糊等近10种自制药。“基本都是在社交平台上被‘种的草’，有的还是大V推荐的呢。”陈女士说。

社交平台，正成为这些明星“小药”的集中展示地。8月23日，记者在小红书上以“医院自制药”“院内制剂”等关键词进行检索，看到了大量与此有关的“攻略贴”：有博主用视频整理了北京11家三甲医院较为知名的自制药，涉及自制药种类达近百种；有博主详细介绍了儿研所的各种自制药并附上了针对症状，称赞其“中药成分效果好、无副作用”；有博主甚至给出了各种自制药的推荐组合，比如“儿研所湿疹套装”、“空总祛痘三件套等”。部分笔记的收藏量和点赞量接近2000次，而在笔记下方的评论区，不少用户留言询问“怎么出？”“还有吗？”“我要”，求购相关药物。

“这种分享笔记特别受欢迎，几乎每篇都有人‘求代购’，且多数时候都能得到回复。”陈女士说。

代购随意提价一盒药丸加价13.3倍

“求购儿研所‘三件套’，麻烦救急！”8月18日，孩子起疹子的宝妈心急如焚地在小红书上求救。不多久，评论区便出现了30多条回复，其中不少是职业代购留言。

根据规定，医院自制药的包装上均印有“本制剂仅限本医疗机构使用”字样，只能在研制的医疗机构内凭处方购买和使用。但市面上巨大的需求，催生出一条线上售卖的代购链条，微博、小红书则成为了代购者“潜伏”、揽客的重要渠道。记者随机点进三名博主的主页，他们的大部分笔记均是北京各种医院自制药的推荐，并在评论区面对求购的用户积极回复称：“可代购”、“可以找别人代开”、“明天过去，有需要带的吗？”

实惠的医院自制药，在代购市场上又是什么价格？记者以求购人的身份，通过小红书找到了四名代购。每当记者报出一款药品，这四名代购几乎能立即回复相关药品的报价、照片、用法用量乃至处方笺，并承诺北京市内各个医院的自制药均能买到。“这些药物都是我自己去医院挂号开出来的，绝对保真。”一名代购对记者表示。

在药品价格上，四名代购的报价均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都比医院官方售价高出不少。以北京西苑医院的复方酸枣仁膏为例，在治疗失眠方面名气颇大，医院售价为每瓶97.86元。但四位代购给出的价格分别是每瓶299元、380元、325元和360元，相当于医院售价的3.05倍、3.88倍、3.32倍、3.68倍。

代购向记者出示的代开药“病历”

这还不是最高的。在小红书上，记者看到，一名代购给出的复方酸枣仁膏价格为每瓶560元，相当于医院售价的5.72倍。

同样被爆炒的，还有北京中医医院的除湿丸。该药上过《养生堂》等电视节目，不少市民将其追捧为祛湿解毒的“保健品”。记者对比发现，北京中医医院的院内售价为每盒27.9元，医保分担后个人只需支付8.37元。但代购们的普遍报价却在每盒200元至300元之间，甚至有代购报价399元，相当于医院售价的14.3倍，加价13.3倍。

同样的药品，为何代购报价比官方贵出那么多？多名代购解释称，其手上的药品都是自己去挂号开出来的正规药品，得在原价基础上加上挂号费、跑腿费等。“像复方酸枣仁膏、除湿丸之类药，医院都是限购的，一个身份证一周只能开一盒，我得一趟一趟跑，有时你去了大夫还不一定给开。”

小红书截图

为求销量边卖药边找下线

在询药过程中，记者注意到，无论市面上多么“一盒难求”的医院自制药，代购都能不限量供应。比如，当记者提出想一次性购买30瓶复方酸枣仁膏时，一名代购立即一口答应，并表示能当日顺丰发货。他们从哪儿囤积这么大的量？经过调查，记者发现，医院自制药的代购生意已形成一条产业链，有人负责引流，有人负责分销，也有人负责发展下线。

在暗访中，一名代购就发出邀约，劝说记者加入代购队伍。他表示，北京市内医院的自制药均有货源，可以给到记者批发价并“一件代发”，只需要提供客户的相应地址就行。同时，如果单一药品的月销量超过300件，还有20%左右的提成。“对外的报价你自己控制，代购都是‘千人千价’，能卖出去就行。”随后，他出示了一份新的报价单，每瓶复方酸枣仁膏的价格也从零售价380元降到了批发价295元。

当记者表示自己在售药方面毫无经验时，该名代购爽快地表示“不用担心，每天我发啥信息你就发啥信息”，并给出了自己的微商相册。在该相册里，北京各大医院的自制药信息一应俱全，包括实物照片、医院实景、媒体报道截图、使用说明等，部分药品还附有挂号条、处方笺照片。记者对比发现，其中好几款药物的实物图片及挂号条、处方笺照片，与此前声称“现场挂号开药”的代购发给记者的完全一致。

当一名下线能挣多少钱？该代购也以儿研所的肤乐霜为例，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我这边的批发价是每支90元，你至少可以卖到每支125元，卖出300支后每支再返给你20元。发货后我会给你单号，你直接复制给她就行。”在他的描述中，记者无需操心进货、发货，只需要在社交平台上找到买家，一支肤乐霜，简单的“一买一卖”，就可以挣到35元至55元的利润，而该药物的医院售价仅42.86元。

以往的执法记录也显示了自制药代购的“团伙化”。2020年8月，北京市公安局环境食品药品和旅游安全保卫总队会同海淀分局，一举端掉8个在网上大量销售北京市各大医院的自制药品的涉案团伙，刑拘33人，捣毁12处药品存放窝点，现场查获涉及全市30家医院的320余种医疗制剂1.5万余盒。

提醒：未经面诊盲目用药风险大

随意购买使用院内制剂，真的安全吗？“跟风找代购花了160元买了原价61元的润肤霜和抗痤霜，没想到踩了‘雷’。”网友甜甜圈就现身说法，表示自己使用一段时间后，因为药膏过于油腻厚重，使得痘痘更加红肿。

“我们皮肤科医生在见不到患者的情况，不能全面诊断，开药存在安全风险。一旦药不对症的话，就可能危及患者的健康。”北京空军总医院的接诊医生表示，如果患者看到自己身上起了疹子或者痘痘，就擅自涂抹他人推荐的“神药”，很可能会延误甚至加重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