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设立“续冬诗歌翻译奖”，延续一个灵魂对世界的敞开

今天（8月22日），是诗人、学者、译者胡续冬离世一周年纪念日。

胡续冬原名胡旭东，江湖人称“胡子”。他被视为中国1970年代出生诗人的代表性人物，出版诗集有《日历之力》《旅行/诗》《白猫脱脱迷失》《片片诗》，随笔集《去他的巴西》《浮生胡言》《胡吃乱想》等；曾获刘丽安诗歌奖、柔刚诗歌奖、明天·额尔古纳诗歌奖、珠江诗歌节十年大奖。从开始写作诗歌起，他亦一直从事外国诗歌及诗论译介，译诗集《心呀，你在等什么？》《花与恶心：安德拉德诗选》等，并对写作与翻译的关联、诗人与译者之辩、译诗对当代汉语诗歌的影响等问题有着深刻洞见，常以译代作。

8月22日，基于胡续冬生前学术志趣以及家属意愿的“续冬诗歌翻译奖”正式创立，并向公众发起第一届征稿。“续冬诗歌翻译奖”由湖北省北京大学校友会募集资金，胡续冬生前的亲友同人共同创办。奖项旨在奖励全国在读高校生（包括本科、硕士、博士阶段）的优秀诗歌翻译成果，包括各语种诗歌（拟每届划定特定语种范围）。

22日上午，胡续冬的太太阿子在朋友圈转发了征稿启事，并附上两个字——“终于”。

“胡子的存在感特别强烈。去年好多朋友，甚至只是知道胡子的陌生人都很担心我和小朋友，然后给我们寄钱。但我觉得，我还是有能力和孩子一起过下去的。我想把这些钱用到一个更好的地方。”阿子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之后一群朋友就来帮助她，和她商量怎么用这笔钱做一件事情，“我说‘终于’，也是因为中间挺波折的，但是大家都给了他特别多特别多的爱。”

胡续冬

“我想他的这一部分能一直持续下去”

在奖项设立最初，大伙也曾想过“诗歌创作奖”。

“但诗歌创作类的奖项其实很多了，胡子自己也拿了不少。而诗歌翻译类的奖项，尤其是针对新人的奖项，我自己是很少看到的。”阿子说，“也因为，诗歌翻译是胡子在学校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他每年基本都会开一门诗歌课，然后带着小朋友们一起读那些世界各地的诗。那门课说实话我从来没去过，他还挺害羞的，不愿意让我去听他上课。我就想他的这一部分能一直持续下去，就有了这个奖。”

对于诗歌翻译，阿子坦言胡子以前从不和她谈论理念，只会和她吐槽哪首哪句翻译起来好难。“诗歌翻译对我来说是比较陌生的，但是他会和我说起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比如有一次说起哪个诗人完全是自己发明了一些用法，玩语言游戏，用汉语咋翻啊，翻出来怎么弄啊，也好玩。”

在电话那头，阿子轻轻说道：“对这样一个奖，他可能会觉得有点囧，因为他不是一个对奖在意的人。但我想如果能帮助到后面的小朋友，他应该会挺高兴的。没准拿奖的人里面，以后会出现一些很厉害的译者，我就这么想的。”

北京大学世界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译者程小牧相信这份奖项的设立能让胡续冬感到欣慰。“他首先是一个诗人，他讲究诗歌实践，讲究对诗的感觉。但他也从事诗歌翻译和外国文学研究，对如何理解和考察一门外语的深层结构和文学性深有心得。更重要的是，他能在两种语言之间捕捉一种创造力，以此回头重新认识自己的母语，以及用母语去阐释另一种文化里的诗意。”

“理想的诗歌翻译应该能同时激活‘诗歌’与‘翻译’，作为译者的胡续冬很多时候都做到了。”北京大学西葡意语系副教授、译者范晔认为，胡续冬的诗歌及诗论翻译是他诗歌“帝国”的“飞地”：可以成为中文读者进入世界文学奇境的津渡，也同时构成一位中国当代诗人创作的旁注，乃至汉语新诗史上一份有待深掘的X档案。

胡续冬

希望大家关注经典之外的或正在涌现的新诗人

2003-2005年在巴西利亚大学客座任教期间，胡续冬开始翻译葡萄牙语诗歌。他曾参加2008年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和2017年西班牙加利西亚圣西蒙岛“国际诗歌翻译工作坊”等活动，与多语种诗人合作译诗，也曾受邀参加西班牙科尔多瓦国际诗歌节、荷兰鹿特丹国际诗歌节、英法诗歌节等，作为诗人交流创作的同时深入世界诗歌的翻译场域。在国内的“珠江诗歌节”“中坤诗歌节”“香港国际诗歌节”及上海民生美术馆举办的“诗歌来到美术馆”等活动中，他也深度参与了诗歌译介。

在胡续冬学生、中山大学国际翻译学院助理教授、译者周星月看来，胡子从中文系到西文系，在世界文学研究所工作，他自己的写作看似本土，其实背后有着很强很广阔的世界诗歌意识，这些都绕不开翻译。

“他从很早开始译诗，比如我印象很深的哈特·克兰的早期版本便是他所译。可能同当年如饥似渴读外国文学一样，翻译既为深度阅读又是与同道交流新兴趣的方式，后来胡子会更有意识地选取译介，动机经常是看所译的诗能给汉语诗歌带来怎样的新感受力或新的诗学意识。他自己还说过，他译诗很多时候也为自己的写作服务，翻译能让人保持语感，等待诗歌灵感的将临。”

周星月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外国诗歌翻译同中文诗歌写作一直生态共生：“在胡子教的世界诗歌课上和研究领域里，诗歌的翻译是一个基础课题。此外，胡子也很有意识翻译了不少国外诗歌评论，从中可以感到他的以译代作，放弃学院评价里的原创性，把一些值得关注的评论家或特别精彩的评论视角直接给予中文读者。他散译的诗文，积累起来应该是一份很厚的档案和一张独到的现代诗版图。”

他的阅读疆域也特别广博。周星月说到，胡子十分希望大家能关注到那些经典之外的或正在涌现的新诗人。“除了带给大家许多巴西葡语诗歌外，他还尤其喜欢选择一些非常小语种或非常当代的诗人，比如斯洛文尼亚语、马其顿语的诗人。”

“如果我们从广义上理解翻译，翻译并不只是文学的传播，它也是文学创作本身。普鲁斯特说过，伟大的作品并不是我们发明创造的，而是作品已经存在于人心，是我们把它们翻译了出来。很多时候，人们对这个世界有着难以描述的情感，有着十分抽象的思考，它们与日常语言相距甚远，但它们可以通过一种诗意的语言‘翻译’出来。”程小牧表示，胡续冬非常看重诗歌的国际交流，他相信诗歌能实现不同文化之间的理解，能带来非常自由和开放的对话，更特别的是，能给年轻人打开一种新的面向世界的精神维度。

左起：胡续冬、某听众、马兹洛夫、金雯、胡桑，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2015年11月14日

他最珍视年轻人与世界的自由交流

范晔特别说到，胡续冬的诗歌创作、翻译与诗歌教学其实是三位一体的。“在他的诗歌课上，年复一年，不同专业、不同背景的年轻人一起读诗，译诗，通过翻译进行深切的细读，为汉语中未知的作家作品赋予‘后起的生命’。”范晔希望，“续冬诗歌翻译奖”能成为胡续冬诗歌课的延长线，成就更多美好的遇合，不断唤起、激发那些“后起的生命”。

程小牧向澎湃新闻记者说起胡续冬开设的《现代主义以来的世界诗歌研究》，这门研究生选修课面向全校学生开放，正是通过让学生们来翻译诗歌进行讲授。“他会以世界文学的眼光来选择各个语种的作品，尤其那些有跨文化身份特征的诗人。这些作品有的只有零星的中文译介，有的还没被译介过，他把它们分配给不同语种的同学，然后大家一起，从翻译一首诗，进入一首诗，理解一首诗。”

每当学期结束，胡续冬还会把同学们的译作印成一本小册子。“里面有些诗歌其实是很难翻的，有几次法语系的同学还跑来问我应该怎么译。我在回答他们时也很受启发。我意识到学生在解决诗歌翻译难题时学到的东西其实是一门语言最核心，最精粹的东西。”程小牧说。

“他的诗歌课上会融入很多他的翻译，每次学生不仅能读到很多风格奇趣的‘小众’诗作，也能读到他新鲜出炉的译本，也被鼓励作一些翻译实践，尤其在研究生课上，规模较小，适宜作各种集体翻译实践和讨论。因为学生中有各语种的人才，课上对一个文本的读解和演变的视角也会非常多面，有时会紧追一个小语种里的晦涩词而发现文化间的洞天，有时胡子甚至也会被学生的强大翻译而激励，自己也再去译一篇。”周星月回忆道，“胡子的国际交流经验丰厚，写过他在国外诗歌翻译工作坊是如何与他人合作翻译一首作品，如何被翻译，也参加过很特别的集结各语种诗人以葡语为中间语来合作翻译各自诗作的作坊。关于这些翻译的话题，他能侃上好多天。”

而胡续冬与学生们的诗歌翻译交流并不局限于课堂。在北大的三十年间，他还参与了五四文学社、未名诗歌节、《偏移》诗刊、“北大新青年网站”等诗歌平台的缔造。想到这里，程小牧不由感慨：“这么多年，他在诗歌推动中做的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以诗歌守护年轻人的精神领地。”他最珍视年轻人与世界的自由交流。

“胡子翻译的王红公《诗人作为译者》里讲到，诗歌翻译是一种高层次的‘诗艺操练’和‘同情心操练’，他本人对此非常认同。”周星月说，翻译是一种诗艺、也体现了一种伦理，更是永远在路上的实践，是那还未变得老练和功利的年轻心智的求知若渴和随物共情。“我想组织奖项的他的各位亲友不约而同地从这个方向理解了他。如果非要延续一点什么，他可能希望是对世界诗歌的阅读，对异质世界的敞开，好奇新知、发现乐趣、沟通现实与想象力、他者与自我的能力。”

2017年胡续冬在加利西亚参加国际诗歌翻译工作坊的照片，与其他几位来自不同语种的诗人以葡语为中间语，合作互译。 供图：诗人Francesca Cricelli

附：第一届“续冬诗歌翻译奖”征稿要求

“续冬诗歌翻译奖”计划两年举办一届，每届拟设获奖者3-5人，获奖者将获颁证书及奖金2000-3000元人民币。第一届“续冬诗歌翻译奖”以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诗歌的中文译文为本届诗歌翻译奖的征稿范围，以纪念胡续冬本人在该领域诗歌译介方面的杰出贡献。自即日起开始第一届“续冬诗歌翻译奖”征稿工作，征稿截止时间为2022年10月30日24:00。

参赛作品要求：每位参赛者提交1首或多首原文为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的诗歌的中文译文（无须首译），所译诗歌原文总长度80-100行。请附诗歌原文，若原诗已有英译，请一并附上。鼓励参赛者直接从原文翻译，允许从其他语言转译（附上其他语言译本）。鼓励参赛者发掘此前未有中译的诗人诗作。

参赛者资格：参赛者必须是高校在校学生（包括本科、硕士、博士阶段），需在邮件和稿件开头均注明姓名（如使用笔名，必须另写明真实姓名）、所在学校、院系、年级和联系方式。不符合参赛条件者请勿投稿，以上资料缺失或造假的稿件不予受理。

投稿细则：请将稿件以附件形式发送至收稿邮箱xdhuprize@126.com，征稿截止时间为10月30日24:00。邮件主题格式为“作者姓名_第一届续冬诗歌翻译奖”。附件中，参赛译诗文件命名格式为“作者姓名_诗歌原文名_诗歌译名”，该诗的英译版本文件命名格式为“作者姓名_诗歌原文名_诗歌英译名”。必须使用word文档，五号字，标题加粗，单倍行距。

原创性要求：严禁抄袭和剽窃任何已有的正式出版或网络发表的译文，违者一经查实，取消参赛资格。

胡续冬诗集：《日历之力》《旅行/诗》《片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