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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法官突发疾病辞世:去哪都带着药罐,有亲戚因其铁面翻脸
何齐,男,汉族,四川南江人,生于1967年9月,1987年8月参加工作,1993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生前系巴中市中级人民法院党组成员、副院长。2017年11月23日,何齐在研究案件过程中突发疾病,经抢救无效不幸逝世,年仅50岁。
“有一种信念,可以统一意志,凝聚力量;有一种追求,可以锻造灵魂,改变历史。”——摘自何齐笔记本扉页
1月10日,何齐走后第49天。一大早,法官杨垚推开了何齐生前所在的办公室,这间被称为“巴中法院最热闹的办公室”,如今静得能听见时钟走过的声音。杨垚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他照例要给老师办公桌擦擦灰,给4株植物浇浇水。
“老师,放心走吧,再也不用被病痛折磨了。”杨垚一边擦桌子,一边低声念叨。恍惚中,他看到桌上显示去向的牌子亮起来,“那一瞬间,我出现了一种错觉,感觉老师只是出趟差,很快就会回来。”
然而,何齐再也回不来了。他在工作中突然倒下,送医后不救辞世,桌上的工作笔记永远停在了2017年11月23日。下午的律师会谈,他缺席了;次日的省高院开会,他缺席了;和女儿约定的旅行、女儿未来的婚礼,他统统都缺席了……
同事把何齐遗像擦得干干净净。最后遗言
“我现在没事了,你们快回去上班”
何齐生前系巴中市中级人民法院党组成员、副院长,2017年11月23日上午9时,他召集几位立案庭的法官研究案子,庭长李晓云也在。
“刚开始不久,就看他脸色不对。”李晓云说,大家赶紧扶着他去楼下诊所输液。也就几分钟,何齐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神儿也不对了。“打120!”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刚打了120,何齐却说:“我现在没事了,你们快回去上班。”这句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何齐反复说了三遍。
12时48分,何齐的心电图上,出现了一条刺眼的直线。急救医生遗憾地宣布:“瞳孔散大,已经走了!”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501办公桌上,何齐当天的工作笔记还写着,当天下午有个和律师的座谈会,次日到省高院参会。
法官们都知道,何齐长期被痛风折磨,但正如他常宽慰别人时说的,“痛风嘛,又不是要死人的事。”而他每年的体检报告,也都显示为健康。发病前,何齐还到他生前的徒弟、青年法官杨垚的办公室倒水服药,“我以为是痛风的老毛病,没想到是心脏方面的问题,及时送医会不会就不一样呢。”杨垚反复问着自己。
老父亲对何齐的离去悲痛不已。药罐不离
被痛风折磨20多年,开会出差都带着药罐
何齐的家,安在巴中市中院家属楼。1月11日,杨垚带着记者走进了何齐的家。墙体斑驳到处鼓着包,破旧的餐桌靠胶带缠着才没有散架。“我笑过他很多次,这哪是一个领导的家嘛,好好弄一下嘛。”杨垚说,何齐每次总是笑一笑说,“还能用得嘛!”
何齐走后,家里已无人居住,只有墙上的挂钟仍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厨房的灶上,有一个药罐格外显眼。“我们法院的人可能都知道这个药罐,这是他专门用来熬药治疗痛风的老毛病。”杨垚说,何齐被痛风折磨了20多年,拳都握不拢,每次到重庆学习、成都开会、下乡调研,他都背着这个药罐,发作了就熬药,喝了就继续工作,劝都劝不听。
有一次开庭,何齐是主审法官,杨垚作为陪审,就坐在他的旁边。庭审开了一上午,中途好几次,杨垚发现老师直冒冷汗,脸色很难看,就低声劝他先休庭,等好点了再说。但何齐摇头拒绝,说:“人家大老远来,推迟就麻烦了。”庭审结束后,何齐瘫坐在审判席上,站都站不起来,“手直发抖,我们架着他出的审判庭。”杨垚说。
铁面无私
拒绝帮忙打招呼,妹夫与他断绝交往
何齐走后几天,亲朋、同事、案件当事人纷纷前来悼念。怔怔地望着四五百个花圈,女儿何佳阳平静地说:“他这辈子什么都没有,花圈最多。”
前来悼念的亲友中,何齐妹夫却迟迟没有出现。“看来他还没原谅我哥。”何齐的弟弟颜河不无遗憾地说。
原来,何齐妹夫一直在打一个民事官司。去年,该案上诉到了巴中市中级人民法院。想着哥哥是法院的领导,他就提前跑到法院找到何齐,请他给主审法官打个招呼。不料,被何齐当场拒绝。后来,妹夫拿到判决书,当场丢下一句“我没有你这样的舅子!”随即转身而去,之后再没有联系。
在何齐那里吃闭门羹的,又何止妹夫一人,何齐的老父亲、大姐颜月生、弟弟颜河都有过类似遭遇。颜月生的儿子在当地上了师范专科学校,之后一直没能找到工作,他好几次找到何齐,都得到同样的回复:“这个要他自己努力考,我帮不上忙。”
久而久之,倒是弟弟跟他有了默契,每次有朋友找到颜河要他哥哥“打招呼”,他都告诉对方,“你自己直接联系就是,我说不上话。”当朋友再次向他抱怨何齐不肯帮忙时,颜河总是笑着回答:“他就是这么个人,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拒绝帮人减刑
工作中不怕得罪人
巴中中院一位法官,是何齐的老部下,她的一个表兄因为挪用公款,被法院判刑后,在巴中监狱服刑。亲人多次让这位法官想想办法,能不能争取假释或者减刑。因不堪纠缠,有一天,这位法官鼓起勇气找到何齐。“对分管这块工作的何副院长来说,还是有可能帮上忙的。”这位法官说,谁知何齐听完后,沉默了一阵,然后委婉地说:“现在都是劳动积分,只有喊他好好表现,我真不能就这么把他刑期给减了。”
见类似的请托有增多的趋势,何齐想了个办法,在法院公开放话:“减刑的不要找我,我把他放了,我就进去了。”之后,再也没人上门找过他帮忙减刑。
“工作中,他都是对事不对人,从来不怕得罪人。”巴中市中院机关党委副书记何小蓉说,她还在案管办的时候,发现巴中各级法院在电子卷宗这块做得不规范,中院比基层法院做得还差一些。“大家平时都要打照面,有些还是熟人。”何小蓉有所顾虑。作为分管这块业务的副院长,何齐知道后,要求何小蓉逗硬执行,全部通报出来,“不要搞灯下黑,有我在,你不用怕”。这次,巴中中院数十名法官被通报批评。
何齐生前走访群众。资料图爱民法官
“老百姓打官司,不能让他们寒心”
在巴中中院,很多年轻法官听过何齐一句话,“有两个地方,是老百姓最不愿去的,医院和法院。最后能鼓起勇气来法院打官司,就应该鼓励,不能寒了老百姓的心。”
何齐接到的案子,基本都是二审案件。“有些案子根本不用开庭,但他几乎件件案子都要亲自开庭审理,而且一审就是半天。”巴中中院民一庭法官袁梅说,她为此曾专门问过何齐。“有些案子不是法理的问题,老百姓来法院就是想说理,如果你听都不听他说,这道坎他肯定过不去。”何齐回答。
“他要求我们审案一定要坚守底线。”审监庭庭长刘伯梅总喜欢到何齐办公室讨论案子,重大的案子让何齐把把关,她才能更放心。
不久前,刘伯梅审理了一起赡养案件,原告杨某与4个子女就赡养义务责任划分出现纠纷,由于有收养和离婚的因素,案情较为复杂,尤其一审判决书释法明理这块儿让刘伯梅更是大伤脑筋。刘伯梅敲开了何齐的办公室,当晚,何齐反复研究了整个案件细节,第二天天一亮,刘伯梅就接到何齐打来的电话,说他昨晚一夜没睡,根据记忆手写了释法明理部分。
何齐在起草的判决书中这样写道:“《父亲》这首歌词写得很好,人们都说养儿能防老。子女小的时候,父母省吃俭用,对子女无微不至地关怀,时刻担心儿女吃不好、穿不暖,日日夜夜盼望着子女快快长大,成家立业。当父母老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无论是从法律规定,还是风尚民俗、道德伦理、人之常情,子女赡养老人都是义不容辞的义务和责任……”
借民间耳熟能详的歌曲,劝告赡养纠纷的子女,最后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判决书下达后,一直闹访的当事人服判息诉,周围的邻里也对法官的判决表示认同和支持。
在何齐30年的法律生涯中,他办理案件近2000件,处理信访案件近100件,接待当事人近3500人次。所办案件从未出错一次、无一例矛盾激化,所审结的案件无一改判和发回重审。
女儿怀念父亲
“我再也无法触碰到他了”
何齐走之前,在北京工作的女儿何佳阳也得到了消息。
一连接到三个电话,她意识到了严重性。用手机订机票的时候,眼泪已不受控制。当她接到第四个电话时,妈妈告诉她,爸爸走了!此时,她正在过安检,突然哭得失控,“安检的小姐姐,示意我走快速通道。”
赶回家的时候,何齐已经躺在冰棺里。“最后一次握他的手是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如今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自此以后,我再也无法触碰到他了。”何佳阳说,与父亲最后的交流,是在前一天晚上,父亲在微信中给她发了个“花一千万都看不到的视频”。何佳阳回复:“你女儿在视频行业,哪有看不到的视频哦。”之前,父女有过约定,等何齐退休了,一起出去旅游。“突然觉得自己坚持的很多东西都没有意义,很多事情自己都没有珍惜。”何佳阳说,爸爸在那边再也没有病痛折磨了。
前不久,巴中下了场雪。何佳阳在一篇纪念父亲的文中写道:“巴中下雪了,山河一层一层,裹上羽毛,用壮美掩饰哀伤,飘落的不是雪,是凋零的花絮,也是来年再生的种子。我知道无论你在哪,你都依然爱我。如同你知道无论我在哪,我都时刻想你。”
(原标题:四川铁面法官突发疾病辞世,开会出差都带着药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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