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枪的高盛”——日本“山口组”简史

说起黑社会，印象里应该是凶狠残暴，非常讲义气。过着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潇洒日子。这些印象大多数是来自于影视作品里。而在日本，现实却极为相反。

一、荒诞的现实与光影

几年前，在日本名古屋，市中心一家商场，警察抓捕了两位神户山口组的帮派成员，他们试图偷窃西瓜、大米、鳗鱼、成品菜等，总共198样东西，价值7万多日元（约人民币4689元）的商品，这两名帮派成员一名52岁，一名59岁。

此次行动由组长亲自带领，抓捕过程中组长逃之夭夭。根据后来警察的询问，其中一名成员交代，帮派实在太穷了，不得不出来偷东西吃。

如果把上面的新闻提取一下关键词：两位老人，黑社会身份，偷取大量食物且难以善后，作为义字当头的日本暴力社团，在追捕过程中竟然抛弃同伴。而且这次行动的性质是偷窃，而不是打家劫舍，原因竟然是因为果腹。

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这似乎是一个极其简练，但又包含极大戏剧冲突和笑料的荒诞电影剧本。

但讽刺的是，这居然是传说中以“任侠”来自我标榜的日本黑帮现状。不得不说，现实比光影之中的演绎更加荒诞。

二、起源与发展

最早的日本的黑社会可以追溯到江户时期。

那时候，一群社会青年精神小伙开设赌场或者在庙会卖点东西，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有争斗，而社会青年的真理永远在拳头上。一如张大帅所言：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人多了自然就有了帮派，就有了规矩。

而日本现代黑帮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山口组的发展史。毕竟这个全球最大登记在册的黑帮几乎贯穿了日本的整个现代史。2014年，日本山口组便以年收入800亿美元，位列全球黑社会团体收入榜第一。在日本企业中排名第八。这不由得让人疑惑，这得打多少家，劫多少舍才能做到如此收入规模。

山口组的经营手段除了黑社会的“传统三大项”外，从50年代开始，就进入了娱乐产业。成立了娱乐公司“神户艺能”。并且将知名艺人加藤和枝等人纳入麾下，营销手段采用了转化率最高的，强行售票方案，因此形成了稳定的收入。到了8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出现，转向做房地产、艺术品投资、股票市场。低价购买，加上黑市运作高价卖出，赚得盆满钵满。到90年代泡沫经济逐渐消失后，山口组则开始大量收购不良资产。每次的出手都恰到好处，如果不知道这是“亚库扎”的话，单凭这公司的运作能力和营收能力，我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进入这个社团来实现自我价值。专门研究日本黑社会的美国记者杰克艾德斯坦，曾将山口组等黑社会组织称为“带枪的高盛”，可见其经营能力。

60年代是日本暴力团人数最多的时期，达到了10多万人，到了2019年底，指定暴力团登记在册的人数下降到了28200人，为什么曾经蒸蒸日上的日本暴力团开始走下坡路了。

三、社会容忍度的下降

这是日本暴力团走向衰败的核心问题。山口组五代目曾经说过，“民众的宽容，就是我们存在的根基。而1992年出台的「暴力团对策法」，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如果一个组织被认定为暴力团，这个暴力团及所有成员都不可以在银行开户，不可以贷款、不可以办电话卡，不可以租房子，不可以泡温泉等等。

暴力团成员也是人，也是需要在社会中生活与交际的。一旦从政府层面特意来区分暴力团成员和普通民众，犹如印度的种姓制度，将人群分级带来的影响将会造成史无前例的波澜。毕竟暴力团里不是所有人都是高管，对于庞大数量的底层团员来说，这些规定将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举个例子：暴力团成员不可以开银行账户，结果孩子拿现金到学校交杂费，这样他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孩子父亲是暴力团成员。由此会遭到很多歧视和非议。

再说个例子：日本常年实行负利率政策，住房贷款长期维持在1%乃至更低的利率，暴力团也要结婚买房的。如此低廉的住房贷款拿不到，反而要全款。在现实的房价面前，这些底层的年轻团员就要面临着房子和中二时的热血誓言之间的选择。我想，除了极个别想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大多都会被社会毒打所低头的。

还有，即便退出了暴力团，五年内也无法开银行账户等，至于什么时候能开？那就看各家银行、电信公司、房产中介的态度了。退出后想找个工作更是难上加难，企业担心退黑成员中饱私囊，威胁员工，甚至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说「暴力团对策法」在经济上极大的约束了暴力团，对于年轻人来说，入会带来的潜在损失几乎大的不可承受，而入会带来的收益，则显得未知且缥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出来混无非是求财求名。年轻人也许热血上头不太聪明，但在未知收益和潜在巨大损失之间，但凡少喝两瓶，恐怕都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四、帮派分裂老龄化

2015年，时值山口组成立100周年。山口组内部产生分裂，并且爆发了激烈的枪战。十三个直系团体脱离山口组本部，成立神户山口组。2017年神户山口组再度分裂，旗下最大直系出走，成立绊会（任侠山口组）。截止2019年底，山口组成员数量8900人，神户山口组3000人，绊会（任侠山口组）仅剩610人。

山口组新报上曾经刊登：比泄露情报更严重的事情，是漏尿。

当全国老龄化的问题开始显现，并且暴力团因为门槛等种种原因，缺少新鲜血液来进行人员补充之时，就注定了衰败。

日本警察厅的数据，2017年全国50岁以上的帮派成员超过了40%。偶尔能听到新闻，七旬老人上街械斗，50多岁枪手当街暗杀。现在的暴力团总部好似老年人活动中心。

二十来岁的暴力团成员上门催收保护费，店家会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地交上保护费。

而如果是六旬老汉也来催收保护费，可能正值壮年的老板一家，估计只会呵呵一笑，并请老人家吃碗拉面后请他出去。这不是段子，这是现实。

五、何去何从？

前些年国内远渡的日本的奶茶项目，掀起日本某种意义上的“万众创业”，这个项目火爆的什么程度呢？

那几年，几乎所有日本移民中介都会推荐这个项目，在宣传口号上直言：三月回本，一年爆赚。在东京街头的奶茶店，凛冽寒风下露着大白腿的姑娘，为了一张奶茶打卡照，动则排出几十米的长队。一年时间，整个日本涌出近万家奶茶店的新闻充斥着社会的眼球。

但还有一个数据没人说，那就是近万家的奶茶店中，有近三成的比例是暴力团伙直营或入股经营的。

一家经营不错的奶茶店，月净利润可以达到100-200万日元。虽然卖水不如卖X利润高，但是风险可小了太多倍。

更令人拍案的是，暴力团在奶茶店兴起的时候大量进驻，抢占市场。而在在泡沫最火热的时候却将店面纷纷高价转让，让一众怀着创业梦想的年轻人接盘。一手“高抛低吸”的操作，实实在在的给年轻人上了一课，告诉大家：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除此之外，疫情卖口罩，从事动漫周边等等正规产业，大爷们用丰富的社会经验和阳谋，让年轻人心甘情愿掏了钱包。

六、黑白世界的分工

其实暴力团在日本社会还扮演着的特殊的角色。警察和黑社会的合作是不是只有电影里出现，通常这种剧情还连带的滔天的阴谋，背后的大人物动则涉及国会乃至更高层面的较量，而现实情况是，在日本坊间。警察确实有不少和暴力团有着光明正大的合作。

日本由于隐私保护原因，很少有摄像头，因此一旦发生交通事故或者刑事案件的时候，破案难度非常大。暴力团往往充当着线人的角色，他们更容易拿到真实的一手情报，与警察在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利益交换，极大的提高了日本警方的破案速度。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滔天阴谋。只有警民鱼水一家亲。调侃归调侃，但光明和黑暗本身伴生而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自然有用武之地。

说在最后

综合判断，除非政策的再度收缩，日本暴力团这种社会组织，不会彻底消失。暴力团如今更像家族化企业的存在，有规模化的产业、有公关、有法务。同样有大哥还有小弟，有长老也有新人。他们的财富积累不再像往日地取之于民，更多是从资本和企业手里进行财富获取。在帮派斗争的时候，会提前贴出告示，避免误伤平民。日本暴力团会逐渐在政策压力和自身良性运转的中间找到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