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不写作，不画画，做服装设计，也会不错

原创 夜秋池 民国女子

一

张爱玲的祖父张佩纶和祖母李菊耦都在张爱玲父亲还未成年时去世，张爱玲的外祖父黄宗炎去世更早，他去世时，张爱玲之母黄素琼还没出生。

▲少女时的李菊耦与母亲赵小莲

这些祖辈，张爱玲都没见过，但是她对他们的故事很感兴趣，经常向姑姑打听他们。姑姑讲着讲着，忽然笑问张爱玲：

“你为什么这样有兴趣？我们这一代已经这些都撂开了，到了你们更应当往前看了。”

但是张爱玲喜欢他们。

她在《小团圆》中借九莉之口说：

“她爱他们。他们不干涉他，只静静地躺在她血液里，在她死的时候再死一次。”

在《对照记》中，张爱玲又一次说：

“我没赶上看见他们，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仅只是属于彼此，一种沉默的无条件的支持，看似无用，无效，却是我最需要的。他们只是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

比起父母，她更喜欢那些没见过面的祖辈，他们不干涉她，不像她的父母那样打她的耳光，关她的禁闭，讽刺她，甩冷脸子，给她造成精神伤害和心理折磨。

确实，祖上，我们虽然看不见他们，但是他们确实在影响着我们，塑造着我们，我们很多兴趣、爱好、特长，乃至于我们的性格、职业、婚姻、交游，都受着祖辈们的影响。

下面，我们就说说张爱玲哪些兴趣、爱好、特长和生活习惯可能是受上辈的影响。

二

张爱玲记忆力出奇好。

她记得弟弟抓周时的情景，弟弟张子静比张爱玲小一岁，弟弟抓周时，张爱玲刚两岁。

▲童年时的张爱玲与弟弟张子静

不，这还不算最早的记忆，张爱玲还有更早的记忆——她还记得她是个婴儿时，被仆人韩妈抱在站桶里喂饭，这次没有用她常用的带着紫红小花的小瓷勺，而是一个白铜勺。她嫌弃铜勺的金属腥气，头扭来扭去，说什么也不吃。

那时她还不会说话，可她就记住了，细节都记得那么真。就连婴儿的眼睛没有焦点，因而韩妈的脸显得奇大而模糊，她都记住了。

张爱玲超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是怎么来的呢？我觉得这可以从他的祖辈那里去找。

张爱玲的祖父张佩纶祖上是农民，从他的父亲张印塘开始发迹，张印塘是道光乙未科进士，做到杭州知府，安徽按察使，他在张佩纶年幼时离世。张佩纶少年时因父亲早逝而生活清苦，他发愤读书，23岁时以二甲第十九名的佳绩考中进士。张佩纶从小聪慧过人，数千字文章一挥而就。

▲张爱玲祖父张佩纶

无独有偶，张爱玲的曾外祖父李鸿章祖上也是农家，也是从李鸿章之父李文安考中进士才进入仕宦之家。李鸿章24岁考中进士，列二甲第十三名。

▲张爱玲曾外祖父李鸿章

清代，考进士比今天考清华、北大难得多，张爱玲的祖父和曾外祖父都年纪轻轻考中进士，还都名次非常好，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

心理学上，智力的五要素是“观察力、注意力、记忆力、思维力、想象力”，张爱玲超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与她的祖父和曾外祖父遗传给她的高智商有很大关系。

三

张爱玲很早就表现出超常的写作才华。她三岁会背唐诗，七岁开始写小说，当时还有很多字不会写，跑去问厨子怎样写，那时她的母亲还没回国。

张爱玲的第二部小说写的是一个失恋女郎自杀，她写这位女郎从上海坐火车到西湖自溺，这时她的母亲已经回国，批评她这个细节不真实，没有人会为自杀如此大费周折。

▲张爱玲母亲黄素琼

张爱玲说她这时候没有什么课外书读，只有《西游记》和一些童话。但是仅有《西游记》可读已经很让我们震惊，七八岁的孩子能读小说《西游记》已经很不错了。

张爱玲不愿受《西游记》的束缚，她想构思了一部乌托邦小说，题名《快乐村》：

“快乐村人是一好战的高原民族，因征服苗人有功，蒙中国皇帝特许，免征赋税，并予自治权。所以快乐村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大家庭，自耕自织，保存着部落时代的活泼文化。”

张爱玲写这部小说时八岁，她把半打练习簿缝在一起，想写一部洋洋大作，只是写了不久，她就失去兴趣，给她想象中的快乐村画了很多插图，这些插图一直保留到她成年。

虽然这部小说没写完，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了，当时的张爱玲年仅八岁……八岁……八岁……

▲童年时和张爱玲姐弟

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就构思这样宏大的题材，再想想我们八岁时，只会傻乎乎地满街跑，捉虫子，逮蚂蚱，不干正事，真是汗颜……

张爱玲的写作才华应该跟她的祖父和曾外祖父都有关系，考进士，写一笔流利的文章是必须的功课。但是我觉得这跟她的祖父关系更密切一些，她的祖父张佩纶就在少年时表现时惊人的写作能力。

四

张爱玲的小说《快乐村》写的是“一好战的高原民族，因为征服苗人有功，蒙中国皇帝特许，免征赋税，并予自治权。”

在《小团圆》中，张爱玲写母亲从国外寄回来一个蓝白相间的绒毛大圆球玩具，她叫它“老虎蛋”。她跟弟弟经常玩一个游戏，他俩放翻桌椅搭成汽车，开着汽车去“征蛮”，中途埋锅造饭，煮老虎蛋吃。

不论张爱玲写的小说，还是张爱玲与弟弟玩的游戏，都有两个共性，一是与征战有关，二是与苗人或蛮人有关。

苗人是我国一个古老的民族，经常与中原民族冲突，七八岁的张爱玲知识量有限，她对远古战争的构想就是“克苗”或“征蛮”。

我有点怀疑，张爱玲玩征战游戏和小说中写征服情节，可能跟她的外曾祖父黄翼升有关。

张爱玲的外曾祖父黄翼升青年时加入长沙标协，因为勇猛有谋略，允任队长。太平天国初起，他入广西作战，后来曾国藩创办湘军，他成为湘军的一员猛将，与太平军与捻军作战十余年，从普通人家的孩子成为威镇一方的江南水师提督。

太平天国运动初起于广西，当时老百姓称之为“闹长毛”。张爱玲父亲张志沂是北方人，张爱玲姐弟跟随父亲生活，会不会是张爱玲父亲把太平军称为“蛮”，幼年的张爱玲听到心里，以外曾祖父打仗的故事为灵感，创造了这个姐弟俩开着汽车去“征蛮”的游戏？

这个游戏中有个“埋锅造饭”这样的细节，这个细节很真实，不像是从戏台上学来。如果不是她听评书听过埋锅造饭的情节，就是她听过真实的战争故事。

当然这是推测，我们不知道“征蛮”是当时孩子普遍玩的游戏还是张爱玲姐弟独创的游戏，如果是独创，鉴于孩子们不跟外界接触，灵感来源只是来自于本家族。

五

张爱玲经常说自己笨，生活自理能力差，不会削苹果，不会织毛衣，不会补袜子，出门不认路，“在现实的世界里，我等于一个废物”。

但是这个自谦为废物的张爱玲，中英文都学得超级好，是个写作天才，还非常有绘画天赋。她八岁时写小说《快乐村》，虽然半途而废，却画了很多插图，插图中有图书馆、演武厅、巧克力店、屋顶花园、公共餐室是荷花池里一座凉亭。

后来张爱玲写的小说，她也绘了很多插图，这些插图经常是寥寥几笔，却非常传神，如果张爱玲不从事写作事业，专心于绘画，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插图画家。

▲张爱玲给自己的小说绘的插图

▲张爱玲给自己的小说绘的插图

▲张爱玲给自己的散文绘的插图

除此之外，张爱玲在审美上非常有独到之处，她的年轻时的衣着总是不走寻常路，经常敢把别人不敢穿的布料或款式穿上身，她会用从香港乡下淘来的艳俗土布做衣服，也会用姑姑的被面做衣服，也会在旗袍外面套上清式大褂。

▲张爱玲穿旗袍配清式大褂的照片

▲张爱玲穿中式紧身小袄的照片

张爱玲不写作，不画画，做服装设计，也会不错。

▲张爱玲请邝文美帮她订做旗袍棉袄的草图

张爱玲的这项才能，应当是继承是她的母亲黄素琼。

黄素琼当年到欧洲留学，学的就是美术，与画家徐悲鸿等人是好友。黄素琼还喜欢设计，她曾经在东南亚买了一洋铁箱蛇皮，想设计皮鞋皮包，

▲黄素琼设计的梳妆台

但是黄素琼的美术才华来自于谁，我们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张爱玲的外祖父黄宗炎，也可能是张爱玲的的外祖母或者某个更远的先人。

黄家的人不如张家和李家的人名气大，我们对黄家知之不多。

有意思的是，黄素琼喜欢蓝绿色，张爱玲也喜欢蓝绿色，她给自己的书设计的封面和杂志封面非蓝即绿。

▲张爱玲小说传奇封面

▲张爱玲设计的天地月刊封面

张爱玲《对照记》懊恼地说：

“我才听见我姑姑说我母亲从前也喜欢这个颜色，衣服全部是或深或浅的蓝绿色。我记得墙上面也一直挂着我母亲的一幅油画，也是以湖绿色为主。遗传就是这样的神秘飘忽——我就是这些不相干的地方像她，她的长处一点都没有，气死人。”

遗传就是这样“神秘飘忽”，你不知道你的哪项才能来自于谁，你也不知道你的兴趣爱好是不是早就基因里注定。你渴望拥有长辈们的某种特质，偏偏遗传不到，你觉得无关紧要的，偏偏遗传到。

如张爱玲，她渴望像母亲那样美貌、灵巧、风情万种，她偏偏笨手笨脚；母亲对蓝绿色的偏爱，这种无足轻重的东西，她偏偏像母亲，好让她扫兴啊！

▲张爱玲母亲黄逸梵

张爱玲的祖上还有一件东西“躺”在她的血液里，这就是祖上留给她一个庞大复杂的亲戚圈子，这些亲戚们的各种八卦给生活面狭窄的张爱玲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小说创作素材，张爱玲最初的很多小说中，都能见到他们的影子。

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以后说。

作者：夜秋池，于红尘中观看世态万象，在书页中体会百味人生，很高兴我们在文字的桥梁上相逢。

原标题：《《小团圆》阅读记：“他们静静地躺在她血液里”——祖辈哪些因子“躺”在了张爱玲的血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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