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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丁乙:喜马拉雅的感悟与当代艺术的幻化
“智灯已灭余空烬,犹自光明照十方。”
2022年夏季,知名艺术家丁乙的首次西藏个展“十方:丁乙在西藏”在拉萨吉本岗艺术中心和喜德林寺院举行。展览名“十方”取自唐代诗人韩偓的《僧影》,在两处带着宗教意味的保护建筑中呈现,分别展出艺术家以西藏为主题创作的新作,以及上世纪80年代至今的代表作,梳理“十示”系列作品的发展历程和藏区风物对于艺术家的启示。
丁乙在西藏
展览“十方”缘起于2021年冬季,丁乙应“醍醐艺术”的邀请,赴藏进行了为期十天的考察访问。这是他继1980年代、2019年后的第三次入藏。此次入藏以拉萨为起点,探访了白居寺、夏鲁寺、萨迦寺和贡嘎曲德寺等西藏壁画,并抵达珠峰大本营。
喜马拉雅地区的精神和自然无疑赋予了丁乙巨大的生命感悟与创作启迪,回沪后首次尝试以蓝色作为绘画的主色调,并引入藏纸、矿物颜料等藏地绘画材料展开材料实验及实践。静谧深邃的蓝天、古老神秘的壁画、夜幕降临的珠峰,这些切身体验皆幻化为作品中的视觉意象与景观。
此次展览借助双展场的互文形式,“吉本岗艺术中心”是拉萨现存唯一的立体坛城式古建筑,也是西藏首座古建筑保护性改造而成的公共文化空间;“喜德林空间”的前身则是西藏摄政府邸,经历了近代历史的沧桑变迁,现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穿过拉萨古城的人流和叫卖声,走入“吉本岗艺术中心”像是进入了一片寂静之所,从入口向内望,一重重门装饰着西藏建筑的纹饰和壁画,尽头是一件丁乙的作品。
“十方:丁乙在西藏”吉本岗艺术中心展览现场,一重重门的尽头是一件丁乙作品。吉本岗艺术中心 供图
“吉崩岗”(藏语意为十万宗喀巴圣所)之名,源于此地曾伫立的五层巨塔,内有十万枚持寿宗喀巴大师擦擦(藏式脱模泥塑)。据考证,16世纪,这里曾设立寺院,抵御拉萨夏季的洪水;18世纪,这里建造佛塔,风铃声传遍四方。19世纪下半叶,为抵御英、俄等帝国主义势力威胁,西藏地方政府以古典建筑理论中的“坛城”思想为指导,建造了这座形制庄严的“完美坛城”(三层立体坛城,一层,共有外廊、内殿、中心神殿三层,四周等长,完全正方),期望以宗教之力抵御英军武装入侵。
吉本岗拉康曾是拉萨古城地标,休·理查德森摄于1940年代
但到了20世纪初,它一度承载起城市变电站的角色,在动荡年代又成为古城粮仓。还曾一度消失在所有记录中,直至拉萨市城关区政府对其重新发现,并进行了初步修缮。2018年,委托“醍醐团队”介入,将吉崩岗改造为一座当代公共文化空间,“吉本岗艺术中心”由此诞生。
参观者拿着艺术中心特制的灯,细观壁画
除了建筑本身外,建筑内布满了壁画。东西南北四门分别绘有广目天王等四天王(右侧),以及春夏秋冬四位女神;另绘有唐东杰布、度母二十一尊等诸神和“香巴拉具种王率兵消灭蛮人”的图像。虽然经历了历史的沧桑,部分画面已有破损,却依旧难掩其神韵。
“吉本岗艺术中心”外廊壁画局部。
艺术家丁乙的最新作品便置于幽暗的壁画和古建构件之外,虽然依旧延续着“十示”的结构,但此时的“十示”更多是将藏地文化融入当代作品之中。藏纸的运用、唐卡的色彩、壁画的元素、坛城的结构、喜马拉雅的云与月……
“十方:丁乙在西藏”吉本岗艺术中心展览现场。吉本岗艺术中心 供图
“十方”的另一展场,喜德林寺位于一个民居大院的中心地带,藏人称这座小庙为“喜德甘丹桑丹林寺”。该寺始建于公元9世纪初的吐蕃王朝,多次被焚毁几近废墟,是拉萨最重要的寺院之一,现建筑为废墟上重建。
在这栋古老的建筑中,梳理了1988年以来“十示”的创作,以作品直接讲述丁乙如何将脱胎于工业印刷标尺符号的“十”字及变体“×”转变为创作词汇,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艺术体系。在此可以看到,根据艺术家身处的时代变迁、心境转换,经历了“平视”“俯视”“仰视”三个阶段,并逐渐离开架上绘画的平面领域,拓展至雕塑、空间装置及建筑等多元世界的过程。
“十方:丁乙在西藏”另一展场,喜德林寺。吉本岗艺术中心 供图
穿行于两座神殿之间,看到的是西藏建筑、民俗和鲜活的生活,在神殿中看当代艺术作品,看两种不同语境的对话、看到无数个绘画最小单位的“十字”将不断迭代变幻,有冲突、也有相融。
“十方:丁乙在西藏”喜德林寺展场。 吉本岗艺术中心 供图
“十示”与藏地
丁乙的“十”来自印刷符号,“示”有观看之意。
藏族地区传统木雕、家具、藏毯等装饰图案中也常运用“十”字纹或“十”字变体纹样。在藏地最原始的宗教——苯教文化中对“十”字形赋予了至高的功能。在苯教观念中,气流运动结成交叉形“十”字,其上承接金轮,下承接山河大地,有了生灵万物。所以交叉状“十”字符号和轮形符号神秘莫测,庄严无比。
两种“十”字重合是一种视觉语言上的巧合,两种同样注重精神性和神秘性的符号,也成为了藏民族与抽象艺术之间的符号交流,由此延伸出与信仰的对话。
吉本岗艺术中心展厅入口的两件作品,《十示 2021-B11》《十示 2021-B12》。
“吉本岗艺术中心”的展览以《十示 2021-B11》等四件纸本丙烯、铅笔作品为始,这是艺术家受藏地文化启发所创作的最早的一批作品,也是他首次使用藏纸进行绘画。从前两件铅笔与白色丙烯的单纯,到后两件融入藏地的色彩,以及唐卡和坛城中曲线元素的影响,由此可见藏地元素如何一点点进入艺术家的作品。
《十示 2021-B11》、《十示 2021-B12》、《十示 2021-B15》、《十示 2021-B16》
到了《十示 2021-B17》和《十示 2021-B18》,画中两个菱形的交叉符号是宗教法器金刚杵的抽象表达,更多的作品中,艺术家则在金刚杵意向中赋上了藏地的色彩。
展览现场,丁乙《十示 2021-B18》,菱形的交叉符号是宗教法器金刚杵的抽象表达。
吉本岗艺术中心壁画中的金刚杵。
作品的变化,源于2021年底,丁乙在西藏走访了贡嘎曲德寺、江孜白居寺等,在曲德寺艺术家感受到青孜画派(15世纪中期以后流行于山南和后藏地区,尤其擅长表现具有阳刚之美的怒相神与坛城绘制)以大量的红蓝对比,表现藏传佛教忿怒尊的绘画。绳带飘飞、手足柔美、金刚须眉、火焰背景……在展览作品中可以看到这些微妙的线索,更多红绿、蓝橙的运用,也是艺术家与西藏壁画的对话。
吉本岗艺术中心展厅,丁乙作品和墙上的壁画构成一种对话。
然而,当代作品与西藏壁画更直接的对话发生在展厅本身。吉本岗艺术中心并非白盒子美术馆的概念,它曾是一处宗教空间,其外廊、内殿、中心神殿满壁绘画。当目光在作品与壁画之间游走,能感受到传统给予当代的滋养。
《十示2022-10》在中心神殿中。
在坛城“回”字神殿的中心,陈列了《十示2022-10》,这便是此前在门口内望时所见之作品。在沿着展线走至中心神殿、看到这件五色作品时,观众大多已经明白了此时的丁乙试图用十字构成了一座坛城。这是一件结合了木刻和绘画的作品,其颜色环环相依,在平面上创造出一种类似空间的递进,即吸取宗教中五方佛的配色,也似乎象征着 “五蕴”的转化。再环顾四周墙面上灰暗的壁画,壁画似乎没有边际,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太阳余晖将尽、长夜即将笼罩的珠峰是何模样?“此时此刻不知道身在何处、站在什么样土地上。感觉脚步是轻盈的、感受是清澈的、视觉是明亮的。”在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丁乙看到了“无限层次的白”。“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山,它是有结构的。”他将其转化到画面上,珠峰作为王者,露出一个小小的山尖,喜马拉雅群山成为一道白光。
丁乙,《十示 2022-4》
丁乙,《十示 2022-9》
也许在躁动的城市,这种感觉是无法重复的,但在夜深人静之时,珠峰带来的震动不断被回溯。在上海按下暂停键期间,丁乙在家中书房展开的册页,回忆起那天在珠峰所见“无限层次的白”——那道贯穿宇宙的白光仍存在于艺术家的心中和纸上。一件上海疫情期间所作、成为了展览额外的作品。2022年8月,拉萨突遇疫情,城市趋于静默,但那道珠峰的白光如希望依旧照进人的内心。
2022年4月,丁乙在上海居家期间所作。
除在西藏的山河之间,8月13日,丁乙大型个展“流动的无限”在青岛海边的西海美术馆开幕。展览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张子康表示:“‘丁乙如何成为丁乙’是一个艺术家的成长史,也是其背后的社会发展史,这也将为未来的艺术家提供参照意义。”
青岛西海美术馆,“丁乙:流动的无限”展览现场。 摄影:王闻龙
在青岛,艺术家亦有一批新作与海洋、星辰对话,在十字“流动的无限”中构筑起的浩瀚之境。从高原到海洋,艺术在不同时空、不同的历史阶段中、有一种相同之处。“这种相通也许是一种偶然,也许在揭示艺术的本质。”丁乙说。
丁乙正在创作中
注:拉萨吉本岗艺术中心“十方:丁乙在西藏”将持续至2022年10月;青岛TAG·西海美术馆“丁乙:流动的无限”展期为2022年8月13日至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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