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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明汝窑窑址第一人叶喆民辞世,曾在医院走道接受治疗引关注
2017年11月底,知名古陶瓷研究大家叶喆民先生蜷缩在某医院走道病床上接受治疗的消息引发关注,其后在多方关心下终于获得病房安置,叶喆民被认为是指明汝窑窑址的第一人。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今天从叶喆民先生的学生处获悉,这位知名古陶瓷研究学者2018年的第二天因病在北京辞世,享年94岁。
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知名学者杭间说:“优秀的学者总是通过无私的学术奉献,而超越基因与生俱来的自私。”
叶喆民先生(1924-2018)叶喆民先生生于1924年,曾受聘担任故宫博物院客座研究员、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特聘教授、中国硅酸盐学会古陶瓷委员会顾问、中国古陶瓷学会顾问、北京中国书画研究社顾问等职务。
听闻叶先生辞世的消息,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知名学者杭间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回忆说:“叶先生是我国陶瓷史和书法史的著名学者,老先生与著名科技史家李约瑟有很深的交往,因而可见这一代学者的宏观视野。按理说陶瓷史的研究,在古代文化研究领域是‘显学’,但在中国却是‘偏门’,这次先生去世,首先积极发声悼念的是‘收藏界’,这不能不引起深思。古物文化的研究,现在已经有越来越理论化倾向,这其实不是好状态,任何缺乏实证的古代文化研究,都容易沦为图解的工具。叶喆民先生是我大学本科陶瓷史任课老师,可惜当年少不更事,也没有好好听课,后来担任系主任时,叶老师亲笔题写送我新版的‘陶瓷史’‘书法史’,着实让后学汗颜。”
原扬州博物馆馆长顾风回忆说:“叶喆民先生于上世纪80年代前期,多次来‘’国家文物局扬州培训中心‘’为古陶瓷鉴定班授课。先生擅长章草,师从罗复堪先生,有出蓝之誉。先生生性刚直,卓尔不群,然对普通劳动者,悦色和颜,有求必应。”
在古陶瓷研究界,叶喆民先生一直享有盛誉。他在1977至2000年曾四下河南寻找和考察汝窑窑址,1985年10月,在河南郑州举行的中国古陶瓷研究会年会上,叶喆民撰文首次提出宝丰清凉寺“未必不是寻觅汝窑窑址的一条重要线索”,成为指明汝窑窑址的第一人,对清凉寺遗址的发现做出了重要贡献。
对于汝窑窑址的发现,由于汝窑传世品稀有难得,历来就有“纵有家产万贯,不如汝瓷一件”之说,寻访汝窑遗址及烧造技术,成为古陶瓷研究者和考古工作者的一大夙愿。第一代寻找窑址的是我国老一代专家陈万里、付振伦、孙瀛洲等古陶研究界的泰斗,他们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开始寻找汝窑。1985年,叶喆民教授在中国古陶瓷研究会郑州年会上提供的论文中披露了1977年他与我国著名古陶瓷专家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研究员冯先铭先生再次同去河南考察窑址时,曾在宝丰青龙寺(即清凉寺)堆积瓷片、窑具如丘的河沟两岸,得到一片宋代天青釉瓷片,认为宝丰清凉寺窑址有可能是为北宋宫廷烧制御用汝瓷的窑口,从此引起了陶瓷界的广泛关注。后经中国科学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郭演仪先生化验,结果与周仁先生20年前化验北京故宫所藏汝窑盘的成份基本一致。
叶喆民先生在家读报旧影叶喆民自幼随父叶麟趾教授学习陶瓷,后在故宫博物院从陈万里、孙瀛洲二位先生,赴全国各大窑址考察,鉴定博物馆藏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兼在北京大学、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讲授“中国陶瓷史”、“中国书法史”课,并赴日、英、美、意、印尼、中国香港等地十所著名大学讲学,同时考察所藏中国古陶瓷、书画藏品。
叶喆民早年毕业于北大文学院,曾从徐悲鸿、罗复堪、溥心畲三位大师学习书画,在碑帖、书法史、古诗词等方面造诣极深。在故宫博物院的十六年间,他得到陈万里、孙瀛洲等名师亲自指导,并和陈万里、冯先铭等诸位先生一同走遍全国各地名窑进行探访,深入各地博物馆进行考察。
宋代天青陶瓷片叶先生1978年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担任中国陶瓷史和中国书法史教席;在北京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等国内外高等学府、全国各地文物博物馆系统内开设讲坛。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兼在北京大学、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讲授“中国陶瓷史”、“中国书法史”课,并赴日、英、美、意、印尼、香港等地十所著名大学讲学,同时考察所藏中国古陶瓷、书画藏品。
多年来,除在校培育中外学生外,还多次为国家文物局培训中心、文博单位及社会培育了大批古陶瓷与书画研究人才。八十岁后仍主编《中国磁州窑》(2009年由河北美术出版社出版,翌年荣获第三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奖);负责《中华大典·艺术典》副主编工作,并为美术院校研究生及中、青年学者们举办专题讲座,敬业乐群,老而弥笃。
2017年11月底,叶喆民先生的再传弟子,一位北京的文博学者听闻叶先生住院,遂去医院看望,结果发现叶先生躺在医院走道。
2017年11月底,叶喆民躺在某医院走道接受治疗的照片这位文博界人士后来感言说:“悲凉到了极致。这位蜚声中外的古陶瓷研究学者蜷缩在医院的走道上,如同今天冬季的枯叶一般。这种医疗待遇与他的学术地位、学术影响是极不相称的。我揪心地想到了王鲁湘曾经讲述宗白华先生的遭遇——宗先生当年求医竟因职称未上副教授而被北医三院拒收……这个世界有很多聪明又有智慧的人,他们既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也取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巨大成就,他们的人品、道德和学问为业内交口称赞。但时代价值风向的转移,当下社会,让这些本应载入史册的专家学者陷入困境,甚至可以说命运乖舛也毫不为过。学术的尊严何在?这位94岁高龄老人的尊严何在?今天很多人不了解叶喆民先生的成就。但是搞古陶瓷研究的人是绕不开叶氏家族的。叶喆民先生的父亲叶麟趾首先发现了定窑,他的《古今中外陶瓷汇编》让日本著名的古陶瓷研究学者小山富士夫如晴天霹雳般地震惊。叶喆民先生本人也继承家学,取得了里程碑式的成就,他的《中国陶瓷史》是继康有为先生《广艺舟双楫》之后唯一一部日本自觉全文翻译成日文广泛发行的著作。他还是最早指出宝丰清凉寺是宋代汝官窑址的人。宋代五大名窑的发现,叶老父子贡献了两个。这位纳兰性德的后人,虽为贵族出身,但在严于律己,鼓励后学上是孜孜不倦,老而弥笃的。在生活与教育上,先生对身边的朋友、学生都是直言不讳,一针见血。我翻了翻叶老留给我的片纸只字,可以说是至今支撑我留京求索在学术道路,追求理想的航灯。对于师祖的鼓励之言,我将其视如零金碎玉一般,珍爱保藏至今。”
据介绍,其后,在相关人士的关心下,叶喆民先生终于转住病房。
然而,叶喆民先生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时,已经西去了。
叶喆民一生著作极多,自1960年始著有《中国古陶瓷科学浅说》、《中国陶瓷史纲要》、《中国古陶瓷文献备考》、《寻瓷访古漫记》、《汝窑聚珍》、《隋唐宋元陶瓷通论》、《中国书法史通论》、《饮流斋说瓷译注》、《中国陶瓷史》(增订版)等十余部专著及论文百余篇。
叶喆民著作《中国陶瓷史》【相关链接】叶喆民先生谈汝窑瓷器
(原文刊载于《文物天地》,作者马怡运)
宋代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中曾写道:“故都时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南宋叶寘《坦斋笔衡》也说:“本朝以定州磁器有芒不堪用,遂令汝州造青窑器,故河北唐、邓、耀州悉有之,汝窑为魁。”明代画家徐渭在其《墨芍药》画中题诗说:“花是杨州种,瓶是汝州窑,注以江东水,春风锁二乔”。
自宋以降,历代赞美汝窑瓷器的文献举不胜举,从这些记载中我们不难看出汝窑青瓷在人们心目中珍同拱璧的历史地位。在宋代,除了那历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柴窑外,汝窑是当时最美、最名贵的瓷器。时至今日,汝窑依然还是原来的汝窑,而且存世文物稀少,但是能够欣赏它的“知音”寥寥,颇有“赏者不知何处去,汝瓷依旧笑春风”的苍凉之感。
叶喆民教授致力汝窑研究多年,曾于1977-1985年首先发现并认定汝窑窑址,著有《中国古陶瓷科学浅说》、《中国陶瓷史纲要》、《中国古陶瓷文献备考》、《寻瓷仿古漫游记(上篇)》、《汝窑聚珍》、《隋唐宋元陶瓷通论》、《中国书法史通论》、《饮流斋说瓷译注》、《中国陶瓷史》等名著。
近日,《文物天地》记者就汝窑器鉴赏等问题采访了叶喆民先生。
文物天地:请您先给我们介绍一下汝窑窑址发现的过程?
叶喆民:汝窑窑址历来文献都说是在河南临汝县(今汝州市),但一向未能找见。1951年陈万里在撰《汝窑之我见》发其嚆矢,曾做调查。1964-1977年我与故宫冯先铭先生又做过两次考察,偶然在其邻县宝丰的清凉寺(有称青龙寺)窑址附近寻得一片典型的天青釉汝窑瓷片,经上海硅骏盐研究所专家郭演仪先生化验其成分,得知与故宫所藏汝窑盘基本相同。但因组内领导们的看法不一,拖延数载,直到我调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任教后,终于1985年始得在“中国古陶瓷研究会郑州年会”上公开著文发表,首先指明宝丰清凉寺应是汝窑窑址的重要线索。当年窑址出土瓷片及窑具堆积在附近的河沟两岸,高约3米余,断断续续长约300至500米,实为定窑窑址外平生所仅见的最壮观场景。陈老在《汝窑的我见》中也曾形容说:“宝丰之青龙寺(即清凉寺)、鲁山段店两处,就现在散步碎片的面积来看,在当时实是一个极大的烧瓷山场。”
清凉寺汝窑窑址出土的宋代瓷片我1977年所拍窑址和标本照片,至今观之记忆犹深。总计1977年所得不下二十余种,以白釉、青釉、赭釉居多,其次为白地绿彩、白地绘黑花、白地刻划花(其中以白地划水波纹与柳斗纹者较为特殊)、珍珠地划花、黑釉、黑釉凸白线、黑釉剔花、黑釉白口边、黑釉印柳斗纹、青釉印花、青釉刻花蛋青釉、绿釉、褐釉、宋三彩以及最初得到的那件典型汝窑天青釉一片。(这些标本仍保存在故宫博物院“古陶瓷研究中心”,有的正在展陈。)
1986年有个当地瓷厂会计王君自称根据这一线索向农民征得一件青瓷盘,来京请我鉴定,确为汝窑制品。以后又于“中国古陶瓷研究会西安年会”上请专家们同观,因此上海博物馆又根据此盘去宝丰找到一些汝瓷片,河南省文物研究所据此于1988年作了小规模的试掘,又获得一些比较完整的器物。两者后来均已出版了“发现汝窑”的精美图录,前者还召开了国际学术讨论会和发布会,因而汝窑的真面目遂得轰动一时。然而由于有人倒果为因,自称“发现汝窑”而混淆视听,以致宣传失实,难免引起当时海内外学者们的疑惑和质询。为此,我于1987年再去考察,又获得大量瓷片,并且核实地方文献和民间传闻,最终得到证实:由于河南宝丰大营镇(原名青岭镇,曾属临汝县管辖)清凉寺的汝窑窑址,即是昔日文献中多年求之不得的所谓“临汝窑窑址”,并且提出其附近的韩庄及段店(鲁山县属)窑址出土残片中也有少量酷似汝窑典型的天青釉瓷片,仍有待做进一步探讨。因而在中国硅酸盐学会主编的《中国陶瓷史》1997年“重印说明”内,为此澄清事实说:“汝窑窑址于1985年至1988年间在河南说宝丰县大营镇清凉寺陆续发现,并在文献上找到了宝丰县大营镇过去曾隶属与临汝县的根据,因而揭开了长久以来汝窑窑址之谜。”
文物天地:请您给我们大体讲一下汝窑瓷器最基本的特点,以及与钧窑的区别。
叶喆民:对于汝窑的胎釉特征,宋、元、明、清历代学者多有记叙。如陆游《老学庵笔记》、叶寘《坦斋笔衡》等不胜枚举。其中以《坦斋笔衡》与曹昭《格古要论》、高濂《遵生八笺》所述比较翔实可信。今日所见汝窑器型主要是盘、碗、奁、洗、瓶、盏托之类,最近窑址还出土有香炉、莲瓣与狮子构件及雕塑的龙等。
典型的汝窑器物釉似天青,荧光含蓄宛如美玉,有开片(通称蟹爪纹)与无纹之分。因此,曹昭形容说:“有蟹爪纹者真,无纹者尤好”。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也重申此说。而其制作上的最大特点是所谓“裹足支烧”,即底足不露胎而用釉包裹,支钉烧造。高濂形容此种做法留下的支烧痕迹是“底有芝麻细小挣针”(“针”字有的书内亦作“钉”字,因二者痕迹大小不通同)。但是在宝丰与临汝窑址内也产一种底部满釉支烧留有支钉痕迹,同时圈足又露胎即“支烧而不裹足”的青釉盘、洗之类,釉色闪绿或发灰,釉光较强。汝窑的另一,特征是如用10倍放大镜观察即可看到釉中气泡稀疏有如晨星一般寥寥无几,故此一向使用“寥若晨星”来形容它的美质和特证。这些现都已成为鉴定工作中的主要依据。
过去文物界就有“钧汝不分”之说。这是因为在地理位置上这两地窑址接近,禹县、临汝、宝市三县毗邻接壤,所产瓷器成分相近,工艺也互相影响,甚至有些非常近似而不易区分。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对比,临汝或宝丰所出宋代天青釉器物,底足内外多挂满釉,而且在露胎或釉薄处很少出现芝麻酱色(褐黄色)。禹县钧窑所出典型的钧釉器物,则以芝琳酱色的底足为其主要特征之一。此外,钧窑盘、碗、尊、洗、枕之类的边缘釉薄处往往出现一圈褐黄色边线,而汝窑制品则极少见有此种现象。
文物天地:纵观现在的艺术品市场,尤其是在瓷器这一门类中,最受藏家追捧的是清三代的粉彩、斗彩等彩瓷,现代人似乎很难欣赏汝窑这类朴素含蓄的瓷器了。
叶喆民:怎样欣赏美的东西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的,这也不能强求一致。个人的审美水平是与自身的文化修养、理解能力相关的。尤具在在艺术品市场中,很多人就是认为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就是美的。这就好比清人包世臣《艺舟双揖》里讲的“矮人观场”的故事。那时候逛庙会围一圈看表演,有的矮人挤不进去,以能站在外圈,可是他又不够高,里面演什么他都看不见,最后大家叫好,他也跟着叫,大家笑,他也跟着笑,人家表演得怎么好,他也不知道,又怕旁人笑话他不懂,所以随声附和。我看现在文物市场有很多这种情况。这又好比看字帖,有人能看进去,能够体会书法的魅力,越看越爱不释手,但也有人就根本看不懂,或者以丑怪为古拙,以媚俗为秀美,甚至认为价钱高就是上乘的书法。瓷器的欣赏也同样如此。可以说一件真、善、美的艺术作品,本身的价值,特别是永久的历史价值和在文化传承上的作用,不会因为一时的价格高低或个人的欣赏程度而改变应有的位置。恐怕有些收藏者随同深入学习、不断提高鉴赏能力的同时,也会逐渐改变其爱好的。在这方面的认识和体会,我自己是有不少经验和见闻的。
汝窑窑址文物天地:您刚才也谈到曾经想写一个关于如何欣赏汝窑的文章,由于时间、体力的原因一直没有动笔,那您现在借着这个机会给我们讲一讲吧,汝窑这个宋代最美的瓷器,我们现代人应该如何欣赏?
叶喆民:关于汝窑的美和珍贵程度,在《河南汝州直隶州历代统属考》内督学孙景曾经作诗称赞道:“官哥配汝非汝俦,声价当时压定州”。历史上各类文献记载中,都对汝窑推崇备至。汝窑制作工艺繁复、烧造时期短,因此存世量非常稀少。南宋周辉《清波杂志》记载说:“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为釉,唯供御捡退方许出买,近尤难得。”现在全世界上汝窑存世数不足百件,因此弥足珍贵。
汝窑的美体现在很多地方。先说它的器形,现在存世的汝窑瓷器,五论是盘、碗、奁、瓶、枕,还是盏托或香薰之类,造型都是非常讲究的,尤其是它没有繁复的花纹,更能让观者注意其空间造型的美感,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一种朴实无华与雅致高尚的体现。
另外,汝窑瓷器的光泽度是非常含蓄、内敛的,它的光译像丝绸一样柔和。这与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讲究为人谦逊含蓄的观念是相符的。我喜欢汝窑等宋瓷乃至明清所谓“一道釉”(通体一色)的瓷器一样,感觉它积淀深厚、耐人寻味。虽不能说彩瓷不好看,但是看上去就没有汝窑那么舒服,使人一眼望穿、日久生厌。况且我不喜欢很亮的瓷器,就是我们俗称有“贼光”有“浮光”的瓷器,我喜欢汝窑瓷器那样具有《陶雅》和《说瓷》中所谓“宝光”或现代所谓“莹光”的柔和,纯净而有内涵。
其次,汝窑的制作工艺非同一般,要想做到刚才说的那种不刺目的光泽,无论是从原料还是火候上都比光泽强烈的要难做。汝瓷釉中的气泡特别稀少,所谓“寥若晨星”,做到这点尤其困难。早期的青瓷比较透亮,多有浮光,而后期的青瓷就变得柔和了。想要让瓷器的光泽做到含蓄而不刺目是不容易的,要把釉加厚才能实现。精美的瓷器如龙泉窑的梅子青那种名贵釉,也包括官窑的一些瓷器,挂的釉都非常厚,特别是“梅子青釉”,你看那磁片的断面,跟夹心饼干一样,内壁的釉、中间的胎骨、外壁的釉三层一样厚。之所以能挂上厚釉和当时科学水平的提高也有很大关系。只有在钙质釉料里加上碱金属才能够厚挂,而早先的石灰釉,一挂厚就流淌,很难达到如此的效果。所以说“石灰碱”釉的发明是龙泉青瓷的一大贡献。而汝窑青釉并不是很厚,也不用“石灰碱”釉,同样做到美似天青,光泽内敛。并且气泡稀疏,而不似龙泉青瓷那样釉泡有如聚沫攒珠一般的效果,这在青瓷的烧制工艺与用料上更加难能可贵。除了釉层要厚挂之外,还有一点也不该忽视。以前我引南宋人周辉的《清波杂志》时,有这样一句:“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为釉”。虽然这里的“玛瑙为釉”可能用的是边脚料,但也足见古代制瓷之人千方百计、精益求精的良苦用心。
再有,汝窑瓷器的颜色极为谈雅。除了天青、天蓝,其他颜色都不是主流。有人可能认为它的颜色太单调,觉得彩瓷好看,显得十分华丽。我觉得这跟穿衣服似的,有人喜欢花衣服,有人就喜欢朴素的。看瓷器也是这佯,汝窑具有朴素无华的美,纯净无暇,十分高雅。二者正好像那浑金璞不事雕琢的自然美,与那涂脂抹粉、刻意打扮的人工美相比,究觉孰高孰低,恐怕也只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
文物天地:每个时代所喜好的瓷器,是不是也与当时社会上的审美观念有很大的联系?汝窑也应该体现了当时社会的审美偏好吧?
叶喆民:当然会有很大的关联。我打个比方,这就像我们穿衣服、听音乐一样,大部分人喜欢穿什么是有一个潮流的。我喜欢听京剧,唱京剧,但是现在年轻人多喜欢流行歌曲。我举这个例子就是说,社会上的审美观念跟时代风尚有很大关系。当然,时代是进步的。在我看来既不能厚古薄今,也不能薄古厚今,更不可一概而论。每个十大都有每个时代的特点。诗歌、戏剧、书法、绘画也是如此。
现在不少人欣赏不了汝窑这种清新淡雅的美,只知“物稀为贵”而不知“难能可贵”,换言之就是只注意它的经济价格而忽视它的学术价值。所以我常想写一些文章简略谈谈自己的看法,但是现在年迈体衰并且血压不稳,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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