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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调研手记:行走在烈火村的暖风中
原创 走南闯北的社长 行业研习
和烈火村相遇在一个雨雾迷蒙的午后。我心里充满期待,乡村是什么样的?综合性调研是什么样的?团队的小伙伴会是怎么样的?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第一次”的体验。
从“城市”走向“乡村”
我打小在城市长大,我的“底色”甚至有一些逃避乡村。逃避是因为恐惧,鸡,最让我恐惧的生物,熟悉我的人都知道,只要一看到这个小动物,我绝对会立马吓哭。到烈火之前,我每晚睡不着,搜索引擎里全是“如何克服对鸡的恐惧”、“跺脚真的能吓走鸡吗”,不得不说,我还是掌握了许多方法的。等到了烈火村,我才发现,对鸡群的恐惧,终会被对乡村的一分分喜爱所消解。
到达当天,天空还下着小雨,我们几个人撑着伞就到村子里晃悠了。我记得我们穿过几条巷子,透过老房子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亮着光的老式电视,走到道路尽头,朦胧的雨雾里有一片树林,竟然有一栋房子伫立其中,房子的主体已经被爬山虎和树木侵占了,远处有鸟叫和蝉鸣。乡村很宁静,这大概是我对村子的初印象吧。
后来,我们走到了“张氏祖祠”,祠堂门口坐着几个妇女,老师开始用方言和村民们沟通着。原来,烈火村的人大多姓张,村里还散落着五个张氏的宗祠,每逢红白喜事等,都会在祠堂里宴请宾客。每个自然村里,还有一栋围楼,鼎盛的时候,它能容纳100、200人,但现在已经鲜有人居住了。
80年代后,越来越多的人外出打工,乡村日益的空心化,户籍5000人的村庄,留下来的不到一半,赚了钱的年轻人,也会盖起新房。很难想象在曾经的围楼里,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又是怎样的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呢?
我们每天都会花1个小时左右在村庄漫步。白天访谈对象说到的村落,“世居楼”、“祖厝”、“顶楼”等等,会在夜晚散步时惊奇地偶遇。当然,还会偶遇一棵棵黄皮和荔枝树,那是我们最惊喜和快乐的时刻了,沿途偷偷摸摸摘下来的两颗荔枝,却是那么甜蜜。
直到有一次,村干部邀请我们去他家的果园里吃荔枝、黄皮,我们看着满山的荔枝树,不禁感慨,哇,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吃荔枝了!在我采摘的时候,农户使劲压低了树的枝桠,他迟迟没有松手,掂着双脚,让我多采一些,我当时一方面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又十分温暖。走的时候,他见我的手里空了一个塑料袋(只是因为我们袋子带多了),他就把准备带回家自己吃的荔枝全都塞在了我的袋子里。潮汕人民呀,真的很热情。
从“公路”走向“田埂”
有一天,我们从公路走到了田埂。那天,我们无意识,又或是有意识地,离主干的道路越来越远了。原本只是想采摘一点荔枝,却发现面前无路可走了。这时,我们刚好碰到了一位打药的农户,他给我们指了方向,要走出去,就必须要穿过一片风景树和稻田。
风景树是第一道难关,树木紧密地挨在一起,仅仅是傍晚六七点,林子里却密不透光,我拉着师姐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我们彼此提醒,“小心、小心”,心里又紧张,又有一点小激动,我和队友们说,今天我们的友谊有质的飞跃,我们是“过命的”兄弟了。
好不容易走出风景树,我们又走到了稻田里,田地是湿润的、黏糊糊的,鞋上沾满了泥,踩下去就很难拔出来。但眼前的风景却是那么开阔,晚霞是橙色的,鸟儿在低空飞舞着,我们牵着手缓慢前行,此刻,小时候学过的那首《乡间小路》,活灵活现地铺开在我面前,我才第一次领略到它的美丽和悠扬。
“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从“乡村”走向“村民”
想要了解乡村,不能光靠在乡村漫步,我们调研的主要任务和重头戏是访谈村干部、村民。我们关注乡村,也关注乡村中每一个可敬的人。
我们把村两委的班子成员访谈了个遍。有的干部比较温和,说话慢慢的,有的则比较强势,有两个大哥脖子上带着大金项链,抽着烟,一副社会上混过的样子,起初看到他们,我都害怕,心里咯噔一下,但是随着访谈的深入,他们提到,自己在村里组织各种公益事业,组织修路灯、修监控,自己在社会上的“哥弟”比较多,影响力很大,改变了市场、村庄里的乱象,我心想,“刚性”汉子也有“柔性”的一面啊。
我们访谈个体,也通过个体了解到整个乡村。村民的生命史,就是乡村的变迁史。我们每天访谈两个人,每人访谈3至4小时,在这几个小时里,我们就好像匆匆地走过了他生命里那些重要的片段,生产小队、分田到户、外出务工、务工返乡,结婚、生子、养老,而这些片段,又无不打上了时代的烙印。
从“瓶颈”走向“突破”
晚上,我们坐在会议室里,总结白天的访谈资料,讨论各自提炼的信息。对我而言,这个过程是最痛苦的。我在调研的20天里,一度陷入瓶颈之中。一方面,我受到这些材料、案例的启发,我隐隐约约觉得它很重要,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自己的眼界、学识都很受限,已经快“弹尽粮绝”了,不足以支撑我形成好的归纳、输出。
除此以外,我最担心的就是大组讨论。在30个同学、老师面前说出自己的见解,让菜菜的我特别忐忑、焦虑,每逢大组讨论前一天,我的睡眠质量就非常糟糕。为了更好地准备,睡眠时间相当有限,总是一两点才睡,六七点又爬起来继续准备。但是,我还是感慨自己做得不足够。
如何把一个问题说清楚?把一个观点说清楚?这是我在这次调研中感受得最深的,无论是平时还是大组讨论,看着老师、师兄师姐们把一个问题、现象描述得特别生动、特别清晰,而且能启发到他人,我很佩服这种能力。我后面想,要想把事情“讲清楚”,还是得先把事情“想清楚”,如果自己都无法捋清逻辑,别人又怎么可能理解你说的东西呢。
我认为在烈火村调研的过程,是一个我在“不断发现自己”的过程。我记得有一次我汇报自己的观点,本以为那是有意思、有深度的总结,结果当我讲完抬起头,每个小伙伴都是疑惑、不解的看着我,认为我的建构性太强,每个声音都在我的玻璃心上反复摩擦,我还因为绷不住,在会议室哭了。
回了广州,我细细想这个事,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玻璃心,那么抗拒不同的声音,我和师姐说,一点点的“针尖对麦芒”也让我不舒服。好在,有人不停地提醒我,“要想提高,那就是所有人对你好的意见,你都要吸收,不要排斥”。我也相信,认识到这一点,我能更加地拥抱压力,从坐井观天的世界里迈出来一小步。从“陌生”变成“我们”
最后的最后,还是得写到我的小伙伴们,离开他们已经一周,真的很想他们。
一开始,他们只是成员名单上一些陌生的“名字”,后来,这些“名字”逐渐变成绰号、外号。初印象严肃、甚至有些凶凶的邓师兄,其实是拥有冰袖、水牙线、起泡器等N件套的精致boy,我们一度怀疑他有没有化妆包。自从“厕所事件”后变身“搞笑男”的胖叔,通过wink、“邪魅一笑”等动作,在各种录像、拍照中给自己加戏。从一首《莉莉安》一炮而红的小镇文艺青年,奕玮师弟,总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小孩。熟练掌握各种英文概念的徐老师,离别的前一天还给我们送了好吃的。从阳西开始,就一直同居的两个舍友,憨姐和欣茹师姐,她们真的非常贴心,在快下雨的时候帮我收衣服,在乡间小路拉着我的手,每次我困得不行的时候给我分好吃的。每天晚上结束已经近一点,我们还要夜聊一小时,感慨真是精神太好了,不,是友谊太铁了。
最后才说到林老师,当我萌生想读博士的念头时,第一个支持我的人就是林老师,还记得抵达烈火村的第一天,我们开了一个小会,我和老师说,我曾经就有想读博士的理想,老师说,你心里一直都有这样的种子,何不给理想的种子一个生根发芽的机会呢。这个机会又何尝不是老师给的呢?又何尝不是受到小伙伴们的鼓励呢?
从“乡村”走回“城市”
那几个每天在乡镇四处游走、拿着音响大声放歌的青年已经离开,烈火村的故事却还在继续,小炒店的小哥还在颠着勺,凉茶铺的阿姨也还在熬着药,干部们也还在为了村里大小事奔波着,村民们也一定还在勤劳地生活着,荔枝和黄皮树还在生长,功夫茶的茶香还在环绕。
我们的生活也还在继续,写作、调研、读书,但是那段在烈火村度过的时光却始终定格在我的心里,每一张面孔都历历在目,每一首音乐、每一张照片都在对我说:曾经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热烈的岁月。
行业研习社
•本期作者:刘沛璇,华南理工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本期编辑:卷心菜
•图片拍摄:刘沛璇
•关于我们:我们是来自高校和科研院所的老师、博士生,以及从事具体行业的业余研究者,拥有不同的学科背景和知识背景,有丰富的田野调研或行业经验,希望通过这个平台,和大家一起绘制中国行业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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