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告别｜昔日生意红火的尿不湿店主，把目光投向了元宇宙

聚散离合终有时。

2022年盛夏，上海成片二级旧里以下房屋改造收官，越来越多藏在市井烟火中的古老街区，与世人暂时道别。

顺昌路、永年路、梦花街……它们从旧时光走来，承载乡愁与遥远的记忆；它们也在不断追赶时代脚步，以改造提升实现城市更新。

风华不再，旧梦重拾。即日起，澎湃新闻推出“盛夏的告别”系列，记录老街坊、小弄堂和沿街商铺搬迁前最后的夏天。

老城厢或以新面貌归来，烟火人家却各奔东西。有限的相聚时光，赋予离别应有的仪式。

郁斐 设计

随着上海最后一个成片旧改项目——建国东路68街坊及67街坊东块项目的正式生效，顺昌路再一次回到大众的聚光灯下。

在大众眼中，它是富有烟火气的美食街，也是上海老城厢的代名词之一。不过已鲜少有人提起，它还曾是上海最大的尿不湿市场。如今走进顺昌路，作为昔日最大尿不湿市场的痕迹仍随处可见。

顺昌路街景 本文图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李菁 摄

顺昌路上的尿不湿店

随着旧改工作的进行，街边店铺逐步关张，但仍有几家尿不湿店还开着，小小的门面里堆叠着各式尿不湿，以至于一些纸箱需要放在门外；而即使是已经关门的尿不湿店，高挂的店铺招牌也仍然诉说着往日“尿不湿市场”的繁荣。

夏咸莲的尿不湿店便在其中。

夏咸莲的店铺

夏咸莲今年37岁。2008年，她在顺昌路租下一间店面，和丈夫一同经营尿不湿生意至今。开店之前，她在浦东三林开过小饭店。彼时还没有外卖的概念，但夏咸莲已经开始“跑客饭”。回忆这段经历，她表示“还蛮有意思的”，为了推销自家的盒饭，“工厂、4S店、售楼处……我都跑的，去做营销一样，去谈给什么价格或者送什么水果。”

夏咸莲说，当时饭店附近有许多工厂，因此生意不差，但利润十分微薄，“你要想当初的话，一个蛋炒饭才两块五毛钱，炒一锅才多少钱？”不过，通过连日的辛苦忙碌，夫妻俩还是赚到了“第一桶金”。

“当时小年轻嘛，感觉还是蛮喜欢折腾的。”因为饭店生意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为了长远考虑，夏咸莲决定转行做其他生意。同时，做卸货生意的公公也看到了商机，“我公公说，他们（顺昌路尿不湿）店铺生意还蛮好的，有的时候一天营业额能有几万块钱。”

顺昌路上的尿不湿店

夏咸莲便来到顺昌路，在一家尿不湿店里打工，也逐渐摸清了这一行的门路。过了两年，夏咸莲的孩子出生，为了方便带孩子，夫妻俩决定自己开店。因为本就租住在顺昌路，听到楼下的房产中介说起附近有一个店面退租，便接手了这个店面，开始做起尿不湿生意。

之前的老板知道后，和夏咸莲闹得不开心。而夏咸莲也很坦然，“我不可能给你打工一辈子，人一辈子不能做一样事情，总要在不断的选择当中（去发展）。”

同行之间存在竞争，先前的老板也给夏咸莲使了绊子。“他跟很多厂家说，不给我们货，但是进来（这一行）总有办法，你不给我们货，我们拿其他的货。”夏咸莲便去发掘和联络新的工厂，首先解决了货源问题。

新店开张缺少客源，夏咸莲便把价格降低，“就是相同产品比价格，我可以倒贴卖给你，我进来二十块钱（的货），可以十几块钱卖给你。”同时，因为发掘了新品牌的货源，她通过稍微拉高新品牌的价格来填补老品牌的亏损。

“总是要想办法去营销，那时候没办法，只能靠这样来生存。”夏咸莲说。磕磕碰碰中，夫妻俩不断地“想办法”、跑工厂、寻客源，生意总算稳定下来。

夏咸莲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此前，顺昌路是全国有名的尿不湿一条街。上世纪90年代之后，这里的尿不湿店和母婴店相对较多，渐渐成了气候，“都是前一辈的功劳”。在刚刚兴起小孩尿不湿的年代，许多人通过医院、护工和其他顾客口耳相传，就知道买尿不湿要去顺昌路。

夏咸莲说，当年的尿不湿需求量很大，甚至供不应求，每天都有全国各地的人前来购买，“马路上经常看到有人大包小包地拎着。”此外，还有大批的货直接从店铺的仓库发出，薄利但多销。

“前一批捡的是大鱼大虾，我们这一批捡了小鱼小虾。”她这样形容在顺昌路上做尿不湿生意的人们，据她回忆，顺昌路上最多的时候有40多家尿不湿店。

顺昌路上的尿不湿店

顺昌路上的尿不湿店

顺昌路上的尿不湿店

澎湃新闻记者查阅卢湾区志获悉，20世纪90年代初，顺昌路上开始有人陆续经营婴儿“尿不湿”。当时上海很少有人用，即使有人用，也是从日本邮寄或带回来的。随着改革开放的形势发展，市民开始认识、接受并使用婴儿“尿不湿”，顺昌路上经营“尿不湿”的商店也有所增加。1998年，上海鸿强贸易有限公司向光明服装厂租赁1000平方米的闲置厂房，开办上海首家“顺昌路尿布市场”。进场经营的有个体户，也有生产厂家。经营以批发为主，兼顾零售，服务对象为敬老院、医院和个人。彼时，市场以经营婴儿“尿不湿”为主，成人用品为辅。

据卢湾区志记载，进入21世纪后，由于上海开始进入老龄化社会，成人用“尿不湿”的销售份额开始逐年增大，市场转而以经营成人用“尿不湿”为主。2003年，顺昌路尿布市场“尿不湿”的销售数量占沪上总数量的80％。

然而，顺昌路繁荣的尿不湿市场最终受到了互联网的冲击，随着网购盛兴，线下购物不再不可或缺，实体店的生意也不复从前。夏咸莲记得，自己在2017、2018年明显感受到了变化。

后来，夏咸莲也开了网店，同时仍在维护本地养老院的客源。诸如上海的老龄化程度、养老院数量一类的数据，都是她平日关心的内容。

盛夏午后，记者采访的间隙，夏咸莲的丈夫回到店里，打包了一大袋尿不湿，又开着电瓶车出去送货，黝黑的皮肤上写满劳动的痕迹。

随着顺昌路旧改工作推进，夫妻俩经营了十几年的门店也将面临关张。不过，“这个生意基本上是不会丢的。”夏咸莲告诉记者，夫妻俩在黄浦区租有一个仓库，以后的货直接从仓库发货，“等于少了一个窗口”。

如今，夏咸莲的两个孩子在江苏盐城老家念初中。而夏咸莲仍然为了积累财富而打拼着。“现在我也在转型到互联网。”她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也在想，尿不湿的生意哪一天不做了我怎么办呢？我也要考虑到以后的生存。”

为此，她研究过短视频，还参股了一家元宇宙公司，对她而言，“尿不湿生意是现在时，元宇宙是未来时。”

将近40℃的室外高温下，店门口的电风扇不遗余力地吹着风，夏咸莲也不断翻阅着手机里的信息，“总归是关注社会所需要什么，在往哪个方向去发展。”她说。

顺昌路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