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雅斯贝尔斯：书写出最独特的世界哲学史

雅斯贝尔斯认为，哲学的流传对我们来讲就好像海洋一般，其规模和深度都是从未测量过并且也是无法测量的。（在人类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像今天一样，人们会像百科全书一样知道如此之多。……还没有过这么多关于所思之事的报道……这些令人钦佩的成就，是对每一个实实在在从事哲学史研究的人来说不可或缺的。但这些却不能使哲学回到活生生的当下。更可能出现相互并列和先后并列的多样化的让人迷惑的知识，或者用实用的方法将之简化为容易让人误导的概要形式。

而长期以来对哲学史的编纂的方式，正是雅斯贝尔斯生存哲学中所反对的那样，用一种单一的视角或预设好的方式进行。所以他希望提出一种全新的世界哲学史的框架，综合多重视角，能够对辉煌的人类文明做出一个更全面的梳理。

对此，雅斯贝尔斯提出了至少六个不同的维度：

1、从历史编年学的角度看，哲学由哲学家带入世界之中，每个哲学家都有自己生活的时代和文化空间，哲学史作为一个整体，就成了一部关于文化空间、时代和时期的历史。

2、从问题的角度看，每个哲学家都在思考内涵，他的思考中包含一个问题，这样，哲学史就成了一部问题史、内涵史，是提出问题和解答问题的历史。

3、从人的角度看，每一个哲学家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是在表达自己的人，于是，哲学史在整体上就成了一个思想家的共和国。

4、从发生学的角度看，每一个思想家都在一定程度上依赖语言、宗教和艺术，这个角度下的哲学史就成了哲学从语言、神话、宗教、诗歌和艺术中发源的历史和在其中产生回响的历史。

5、从实用的角度看，每一个哲学家都在通过思想实现他的哲学，并通过哲学来影响世界，这样看，哲学史就成了哲学的实现史和影响史。

6、从动力学的角度看，每一个哲学家都与其他思想家联系在一起，他会接受、吸收或反对其他人的思想，哲学史就成了哲学论战史、接受史和思想上的交流史。

在这几个维度的基础上，雅斯贝尔斯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进行构架和整理素材，最终留下来的也仅仅是一个框架和些许文本。

雅斯贝尔斯的世界哲学史，导论的成书是一本单行本（《论历史的起源与目的》），它阐述了历史是什么以及雅斯贝尔斯想要把历史看成什么。作为第二部书的第一部分，一本内涵史没有收入；第二部分（哲学和科学间关系史）以及第三部分（哲学回归史）仅是概要性的。第三部分的第一卷（《大哲学家》）已经出版；其余两卷只是拟订的单独的篇章，仅仅是概略地论述而已。第四部书（哲学跟语言、宗教以及艺术关系史）以及第五部书（哲学的实现）只有非常丰富的札记，尚未在结构上有清楚的秩序。结束卷（权力与斗争）已经通篇构思好了，但是没有完成。

所以除了导论之外，目前仅能够看到第三部分的第一卷《大哲学家》以及其余两卷的规划。在这里，雅斯贝尔斯将哲学家们分成了三大组：

收集在第一大组里的人物是通过他们的此在和人类存在的本质来确定历史的，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像他们一样。这些人被证明千余年来一直不断地在发挥着影响，直到今天，他们是苏格拉底、佛陀、孔子、耶稣。

雅斯贝尔斯认为，我们不可能再举出第五个人的名字，没有谁能有跟他们相同的历史影响力，也没有谁有像他们那样的高度。……他称他们四人为思想范式的创造者。他们鹤立于所有其他的哲学家之前和之外，因为哲学家一词乃是普通意义上的所指。

在第二大组收入了伟大的思想家的名字，一致称他们为哲学家。他们被分成四个小组。

第一小组乃是那些通过他们的创造继续求证的思想家。他们的思想不是封闭的，而是以他们的著作为根源提供无止境的思维的可能性。雅斯贝尔斯认为只有三位思想家，他们的著作是历史性的，并且他们的思想对我们来说是那么特别的，他们是柏拉图、奥古斯丁和康德。

第二小组的哲学家预示思想的幻景，也就是说他们原本是走向宁静以及带来宁静的根源性形而上学家——巴门尼德、赫拉克利特、柏罗定、安瑟尔谟、库莎鲁斯、斯宾诺莎、老子和龙树；

其次是世界虔信者——色诺芬、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戈拉、德谟克利特、波塞冬和布鲁诺；再就是诺斯替教派的真正的和疯狂的空想家——奥里根、伯麦和谢林；最后是具有构建性的人物——霍布斯、莱布尼茨和费希特。

第三小组的哲学家是轻松活泼的，尽管其中也有穷追不舍的否定派——阿伯拉尔、笛卡尔、休谟和极端的信仰复兴主义者——帕斯卡、莱辛、克尔凯郭尔和尼采。

最后的第四小组，他们创造性地维系了哲学大厦的秩序——亚里士多德、托马斯、黑格尔、商羯罗、朱子。在他们那，哲学系统经过长期的发展达到了光辉的顶峰。

第三大组里包括诗歌、研究、文献、生活时间和哲学理论领域的哲学思想。

据此分组，雅斯贝尔斯规划了三卷的内容，其中：

第一卷

思想范式的创造者：苏格拉底、佛陀、孔子、耶稣

思辨的集大成者：柏拉图、奥古斯丁、康德

原创性形而上学家：阿那克西曼德、赫拉克利特、巴门尼德、柏罗定、安瑟尔谟、库莎鲁斯、斯宾诺莎、老子和龙树；

第二卷

设计蓝图的形而上学家

世界的虔信者：色诺芬、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戈拉、德谟克利特、波塞冬和布鲁诺。

诺斯替教派的真正的和疯狂的空想家——奥里根、伯麦和谢林。

具有构建性的人物——霍布斯、莱布尼茨和费希特。

轻松活泼的哲学家

穷追不舍的否定派：阿伯拉尔、笛卡尔、休谟。

伟大的信仰复兴主义者——帕斯卡、莱辛、克尔凯郭尔、尼采。

创造性地维系了哲学大厦的秩序者：亚里士多德、托马斯、黑格尔

第三卷

哲学家

1、在文学创作之中：希腊的悲剧作家、但丁、莎士比亚、歌德、赫尔德林、陀思妥耶夫斯基。

2、在研究之中

自然科学研究者：开普勒、伽利略、达尔文、冯·贝尔、爱因斯坦。

历史学家：兰克、布尔克哈特、马克斯·韦伯。

3、在政治思想中：马基雅维利、摩鲁斯、洛克、孟德斯鸠、伯克、托克维尔。

在政治批判中作为无批判的乌托邦的基础：卢梭、马克思。

4、在教育意志和文学批评中

人文主义者：西塞罗、伊拉斯谟、伏尔泰。

从根源而来的教育意志：舍夫茨别利、维科、哈曼。

德意志人文主义思想：赫德尔、席勒、洪堡。

批评家：培根、培尔、叔本华、海涅。

5、在生活智慧中

超验的安全性：埃皮克、波蒂乌斯。

智慧之中的文学家：塞涅卡、庄子。

无超验的宁静：伊壁鸠鲁、卢克茨。

持怀疑态度的独立性：蒙田。

6、在实践之中

政治家：艾奇那同、阿育王、马克·奥雷尔、腓特烈大帝。

僧侣：阿西西的弗兰茨。

各种职业：希波克拉底、巴拉赛尔苏斯。

7、在神学中：墨翟、孟子；保罗、德尔图良；马勒伯朗、贝克莱。

8、在哲学理论中：普罗克洛、苏吐斯··艾利乌根拿、沃尔夫、埃德曼。

可惜的是，最终雅斯贝尔斯只将第一卷以《大哲学家》的名字出版。虽然在哲学家及其思想的选择上，雅斯贝尔斯依然还是带有一种西方滤镜，也可能是限于东方思想翻译成西方文字的总量不多，不过在当时已经算是突破了西方惯有的视角，在世界范围内去综合人类的思想发展。

虽然哲学史是关于哲学的历史描述，但哲学的特殊性使得哲学史也同时是人类思想的发展历史，对哲学史的了解，就等同于跟千余年先哲们穿越时空，在当今的思想空间中交谈，这无疑是令人兴奋且具有特殊意义的体验。

雅斯贝尔斯的尝试，使得人们可以用一种突破惯有的哲学思想史的体验方式来去触碰到曾经体验过真实人生并得到独特反思的那些生动瞬间，相较于罗素《西方哲学史》这种较为正统同时代有西方视角的编纂规则，雅斯贝尔斯无疑进入到了一个更宏大的世界视角，也因此在人类文明的长卷中留下自己独特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