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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映像|从探索故乡东山岛开始理解自己
《负向的旅程》对我来说就是我创作的起点,它帮助我通过对故乡的探索去理解我自己,理解了自己才有可能理解什么对于我的创作是重要的,什么样的照片是我想拍的照片。现在看来,那些照片像是一种对土地的非常自然的反应,可以看到我作为观看者和这个地方的很深的联结。不要忽视自己的经验和直觉,这是这个作品告诉我的。
《负向的旅程》
照片拍摄于我的故乡东山岛,一座位于福建漳州南端的岛屿。现代化的城市发展常让离乡人患上失忆症,使人忘记这里曾经存在过什么。我只能追赶着它的脚步,用图象来“对抗”这些让人措手不及的变化。故乡从我出生起就在影响、塑造着我。就如同书的开始,我身着的是在阿嬷房间中寻找到的一件来自祖辈的衣服。故乡和我就这样互相作用着。我所看到的,也许正是它(故乡)所希望我能看到的。拍摄故乡,仿佛是走上一条通往幽暗的记忆与我们原初内心的负向的旅程。
在作品中,我以“八尺门”“家”“食物、土地、神”“海”作为我重构故乡的线索,将这些收集到的故乡记忆与现实的碎片组合成一本可以翻阅也可以被展示的书。
《百亿新城》
《百亿新城》它来源于我在拍摄《负向的旅程》时的所关注到的故乡的一个面向,与东山岛九十年代的旅游发展历史有关,它更加具有公共性,所以需要我以更加中性的创作方式去呈现,但同时我也不愿摈除我的个人感受,因此它呈现出来可以说是介于私人与公共之间的一种状态。
《百亿新城》到现在我也还没有完成,我希望可以把它作为一种新的创作语言的摸索。这次探索的结果也在后来的瑞士驻地项目与泉州港委任项目中出现了。《百亿新城》里对于地方性与旅游业的探讨,也或多或少延续于这两个项目中。一个具有独特地方性的场景(它可能是我亲眼所见,也可能是我在媒体上所看到的图像)常常容易引起我的强烈兴趣,无论这个地方性是关于历史的、传统的、自然的抑或政治的、经济的,它让我想去了解这个地方。远离中心的都市而选择生活在厦门,也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长期根植于这些地方。
《沉船发掘记》
朱岚清《沉船发掘记》
《沉船发掘记》是由策展人何伊宁邀请的关于泉州港的委任项目,于是我最先开始思考的便是港口指的是什么。当时刚好我在写的一篇论文,涉及了列斐伏尔的空间三元性以及大卫·哈维的关系性空间理论,这让我对于港口的理解有了很大的启发。于是我开始从一个关系性的角度来理解港口,从所有在港口生成、经过、交换、流动的能量与信息,从它背后的社会关系去理解港口。因此在完成这个项目时,我所聚焦的并非港口物质实体本身,而是与港口互相生成、影响的城市、乡村空间与日常生活。
虽然泉州跟我的故乡漳州以及我现在所居住的厦门一样同属闽南文化区,但其实在城市发展历史、社会经济水平、城市与乡村景观等方面上,泉州都有跟这两个地方有着很多的不同。
泉州港曾经作为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起点。同时间,我在和一些泉州本地的朋友的讨论中发现,在谈及泉州港时,它曾经在宋元时期非常辉煌的世界性港口的历史是我们难以忽视的,但作为创作者来说,我并不想简单地去追忆或回溯历史,我希望可以更多地从当代的视角出发。在阅读历史的过程中,其实我也渐渐发现了很多历史在今天所显示出来的一些蛛丝马迹。它又让我好奇现在的泉州港背后的社会结构和形成原因是怎么样的,于是我又开始读了很多研究当代泉州社会的论文文献。
在阅读泉州港历史的过程中,我看到一艘宋末沉船的报道。1973年,泉州后渚港发现了一艘宋末的沉船,这是一艘对于泉州港历史研究有着重要贡献的沉船,它是当时发现的中国历史最早也是体积最大的木船。从淤泥中挖掘出的船体印证了当时高超的造船技术,而船上遗留下的物件,也为我们重现了古代繁荣的当地制造业与对外贸易。沉船意外地为我们保留了一段历史,但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处于现代化与全球化之下的泉州,是否也能为我们保留一段历史呢?
于是我在想,如果我把自己当作古船发掘小组的一员,我希望我的发掘可以是在当代寻找历史的痕迹,或者是寻找当下与历史的连接。这个中介就是这艘沉船。沉船的故事给我的另一个启发是,从后渚港沉船的考古发掘日志中,我发现对于考古小组来说,除了对船体本身的研究,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去了解梳理相关的地方史、世界史,在这些历史和知识中去寻找沉船在历史中所在的位置。例如为了确定沉船的年代,考古小组寻求了当地造船厂的帮助,访问了他们关于当地的造船历史;也是在磁灶镇发现了与沉船上同样的瓷器,从而确定了沉船上陶瓷器具的来源。
因此考古发掘日志的田野调查线索,也成为我的重要拍摄线索,我的照片便是在寻找这种契合点,它可能是地点上的,也可能是历史上的。最终,作品结合照片与考古发掘日志(日志是对于当时古船发掘小组的考古资料与我的拍摄日志这二者的结合),将两次发掘并置。
访谈
澎湃新闻:这么说来,《沉船发掘记》里的考古发掘日志也是你想象着自己是考古发掘队的一员,自己写的?
朱岚清:作品中的考古发掘日志算是我一定程度上的再创造:我使用了当年考古的考古发掘记录的素材,包含文字和图片(当时的文字刚好是手写的,所以你看到的手写体其实是当年的考古日志),结合了我在拍摄过程中的写下的对到访地点描述性的日志,为了区分开来,我自己写的部分其实是使用了印刷体。
澎湃新闻:你喜欢的拍城市的摄影师有哪些?
朱岚清:对我来说我没有特别区分拍城市的摄影师或不拍城市的摄影师。但我喜欢的大部分摄影师都擅长于对空间场景的描绘,比如Stephen Shore,Jeff Wall,米田知子等等。
澎湃新闻:最近接下来的创作是关于什么的?
朱岚清:明年还将继续完成《沉船发掘记》和一个关于九十年代的海滨度假村的项目《百亿新城》。还有两个正要开始着手的摄影项目,一个是关于地方的种植业产业集群,一个是关于非志愿移民群体的生活。两个项目都是围绕两个我很有兴趣的地点展开,都是在我目前生活的福建省。
澎湃新闻:你用于拍摄作品的相机型号是?
朱岚清:Fuji gw670。
澎湃新闻:从拍摄故乡伊始,你就意识到了东山岛也在经历城市化的过程对吗?现在你觉得那里可以被称为城市或城镇了吗?
朱岚清:一直以来,东山岛有城镇的部分,也有乡村的部分。很多地方也许即使很长时间也不会变成城市,但它仍然会被纳入周围城市的发展逻辑中,例如它的房价也跟着厦门在涨,海边的土地被征收开发,建了越来越多的海滨度假别墅、公寓,一些地方为了迎合旅游业的审美也开始不停拆除而去建造新的景观。在最开始拍摄故乡时,可能就是意识到这些无法改变的力量,所以想要去拍些什么吧。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新闻摄影专业学士,台湾天主教辅仁大学应用美术研究所硕士。本文除访谈外,其余内容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木格堂”,经作者授权转载。原文题为《影像 | 朱岚清 理解了自己才有可能理解什么对于我的创作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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