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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往事 | 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重新回到了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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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并文 | 杨海滨
编辑 | 林子尧
一
1999年7月,唐丽娜正式从青南牧区班玛县调到西宁市农行当储蓄员。西宁的工作不像牧区那样悠闲,除本职工作外,每月还有高额储蓄存款任务,完不成直接扣工资,这点让她很烦心。
元旦后的某天,唐丽娜接到以前在班玛县的旧同事马卫东电话,请她参加一个饭局,她那几天处在生理期,本不想去,奈何马卫东请托说,好不容易请个老板存款,你得给老弟捧个场。她深知从牧区调来的人揽储的难处,而且他以前也没少帮自己,就应允了。
去前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这个年龄正是玫瑰花熟透之季,职业装把窈窕的身肢凸显得万种风情,极具蜀人美丽基因的脸蛋让人过目不忘,关键是天生善饮白酒和健谈,让她在不同饭局上游刃有余对付各类人。马卫东正因此才特别请她作陪。
宴请的人叫李光耀,是茫崖汽车修理厂的老板,个子很矮也很瘦,一身名牌,脚上却套着一双白边黑胶底的老布鞋,有点不伦不类,说话还有些结巴。唐丽娜跟他聊天感觉不出老板有应有的水平,从心里就有些小看他。她是酒桌上唯一的女性,无形中把握着话题,引导一桌人说笑,气氛就很活跃,而且今天拳术也出奇地好,数轮下来,李老板开始眼光发直,用半僵的舌头说,我喜欢你这强悍风格,随手就把印有手机号的名片塞给她还反复说,给我打电话呵,然后直盯盯地看着她要她的名片。
我连个手机都没有,要名片干啥?唐丽娜说罢见他一直伸着手,有点不好意思,随手把办公室的电话写在撕了一块菜单纸的背后给他,李老板的手像刚从胶盆抽出,一下就粘牢了她的手,结巴着说银行的人竟然没手机?我不信。他还把头凑在她耳边说,你很像我在云南的初恋情人。唐丽娜故意扭头去和马卫东说话,李光耀仍固执地在她耳边说,我公司缺个懂财务的副总,要不你来任职?
唐丽娜这才扭过头来看他说,那你先给我老弟存三百万,表示真诚再说!李老板挥了下手闭着眼说没问题后,就不由自主伏在桌上抬不起了头。
第二天下午,李光耀果然守信来给马卫东转了一百万存款,办完业务问马卫东,目前唐丽娜是个什么状况。马卫东反问,想泡美女呀?李光耀答,公司缺懂财务的人,我看她很合适。马卫东说,她不仅是个好会计,还是个有故事的老好人。李光耀说,一个女人有啥故事,讲讲。马卫东说,想听故事你得再给我存一百万,然后就给他讲述了唐丽娜在班玛的那些经历来。
二
1981年果洛农行新招干部唐丽娜在州中支培训结业后,被分回班玛支行,支行又把她被分到班前营业所,那是著名的玛尔柯河右岸微型平原上一个不超过十个人,且全是年轻男人居多的班前公社所在地,随着这位如花似玉美女的来到,给原本浓郁着的男人世界增添了一抹玫瑰红的骚动,在众多追求者中,身材粗壮满脸胡须,很有高原男人剽悍气质的兽医祁子良脱颖而出,青春的荷尔蒙发挥出澎湃的激情,参加工作尚且不到一年,唐丽娜就怀了孕。
知道自己怀孕,唐丽娜的心情是极忐忑的,担心自己辜负了父母亲为安排自己的工作所费的周折。两年前果洛州农行招工时,她报名参加了考试,结果却是不第,全靠父亲在县邮局的熟人也是四川老乡蒋局长的周旋,才进了银行。在招待所里举行的酒局上,父亲提出分回班玛时能否不要把她要分到营业所,行长看着蒋局长说,真不能留下,招工简章里就说的很明白,必须到基层。这样,我把她先分配到通公路气候都好的营业所,一年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调回县上。
出现了意外怀孕,别说往县上调,按银行的规定,连转正都成大问题,甚至有可能开除。她和祁子良商量好对策后,晚上独自来到快退休的所主住老马宿舍,哭泣着把情况说明后,马主任说着理解,便给她一个月假期,让她和祁子良骑马到四川壤塘县(这时的高原各县都不通公路),再从那坐班车去成都做人流,避免去西宁路过县上被人知道影响名誉。
一年过后不久,唐丽娜的父亲请来了蒋局长和他在县农行当股长的儿子蒋鸣雷叫到招待所喝酒,再次请他们活动一下把唐丽娜调回来。其实在几年前唐母就看中了蒋鸣雷,觉得两家是老乡、小伙长得也好、工作也好,而蒋局长这时带着玩笑的口吻开口说,我不是给你们帮忙,我是给我没过门的儿媳妇调动,正合唐母心意,忙回到,几年前我就这样想。
不久后,唐丽娜在妈妈说透这层关系每次回县就和蒋鸣雷粘在一起,等回班前上班,蒋鸣雷常半夜跑到单位打电话,一打就是一小时,一段时间交往后,她觉得他更合适自己,正好也要调回县银行,就和祁子良断了来往。
一年后的五一节,唐丽娜和蒋鸣雷结婚,半年后祁子良也从班前公社调回县兽医站,和老家一位土族姑娘结婚,各自成家过日子,岂料婚后祁子良常想起唐丽娜,某次酒后酒劲正酣时就到农行家属院找唐丽娜,到了她家见只有她一人在,便关了门想重温旧梦,唐丽娜怕隔壁邻居听到家里有动静影响不好,便依了他,可祁子良竟来了劲,某天喝了酒又来找她,这次她和蒋鸣雷都在家,祁子良耍洒疯对蒋鸣雷说,唐丽娜本来就是我老婆,现在被你霸占,你得还我!
蒋鸣雷也很生气骂他真是畜生快点给老子滚蛋,但他不知趣继续说,她都为我生过儿子,不信你问她。唐丽娜气得嘴都不停地颤抖着,音高喊,蒋鸣雷你还是个男人的话,就给我往死里打。蒋早跳过去一拳把他打得满嘴流血爬在地上,又骑到他身上一顿猛揍,这动静让那排房子里的年轻人都出来了,谁也不拦,都骂他真是个畜生!打!往死里打!
蒋鸣雷因此在派出所里关了两天,出来后又直径去了县兽医站祁子良家。祁子良在前几天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没恢复过来,又被猛打得住了几天医院,连鼻子都打塌了,蒋鸣雷又被带回了县公安局。
不久两人便离了婚。通过这场婚姻,唐丽娜认识到所谓爱情都是幻觉,连婚姻这样沉重的东西都能被一阵风吹跑了,怀疑起自己经历的是爱情还是一场梦。
三
两年后冬天某日,支行派唐丽娜去西宁省农分行参加年度储蓄会议,但班玛不通班车,同事帮她找了辆拉货的便车,在翻越巴颜喀拉大雪山一处冰凌路面时,被滑翻在路基下的半山坡困在驾驶室,危难之际恰好马卫东坐着卡车从西宁返回班玛路过这,赶紧和司机史英明撬开已扭曲了的车门救出了血肉模糊的唐丽娜,把她和那辆车的司机抬到卡车上,一路把她送到西宁就医,两人一起照顾了几天,救了她一命。
当她康复回到班玛后,才知道救她的司机史英明也是因为离婚从大武调到班玛民贸公司当司机,而马卫东的父亲就是民贸公司的经理,为表达感谢他的救命之举,请他来她家吃过两次饭,一来二去俩人成了朋友,史英明只要出差回来,总想法给她带来在班玛缺少的蔬菜巧克力之类的东西,不出差就在家做饭给她送过来,后来二人在马卫东撮合下结了婚,都很珍惜这次婚姻,日子过得很踏实,原以为日子会天长地久,不料两年后,史英明在又一个冬天翻越巴颜喀拉大雪山时车毁人亡。
第二次婚姻沉重打击了她对生活的信心,平稳的生活随时可能遭遇毁灭,又有人说,她的婚姻总失败,是因她长得太妖娆克夫。唐丽娜便思忖既然这样,今后不再害人了,想着余生就独身了,一个人也能把生活过得很好。
一晃又是几年,果洛农行对各县支行长轮换,新来的行长同情她,通过省分行人事处的关系,把她调到西宁市农行。在那场酒局上,唐丽娜认识了李光耀,她的生活就是从此开始失控的。
四
我和唐丽娜早在80年代中后期在班玛县农行时就是同事,两家父母住了几年隔壁,她从小叫我哥,当年她和蒋鸣雷离婚、第二任丈夫去世,我都以农行人事股长的身份参与调解和处理,关系较亲近。
在她调西宁后的第二年,我也调回了郑州,于是和她失去了联系,直到2016年五一前,郑州的朋友知道我在青海生活过多年,约我在自驾游中给他们当向导,路过西宁休整时,我给马卫东打了个电话,他立即把我到西宁的消息告诉了唐丽娜,须臾,一个浓妆绿衣,头戴一顶软塌塌的牦牛绒的大红色帽子,背着一个硕大而又夸张的牛皮软包,完全一副职业模特打扮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喊我海滨哥,又说我是丽娜,我才恍然惊觉这是分别多年、已五十余岁的唐丽娜。
她说,马卫东说你住这,这里条件太差,我已在西宁宾馆给你开了间房,不等我说话拽着我下楼退了这个小宾馆,坐上她的“奔驶越野”车来到西宁宾馆五号楼333房间。
俟坐定,她从大号挎包里拿出一盒斯里兰卡红茶说,这是目前世界顶级红茶,西宁茶楼都没货,专门带给你喝的。然后看着窗外幽静的环境说,本想去茶楼,可那里乱哄哄的不如这安静,也没人打扰,咱俩也好聊聊。
我们边品茗边聊她调到西宁后的往事,尤其说到李光耀那年在天峻和另一个女人的事以及当众打她的事时,问李光耀是谁,她才把和李光耀的关系以及之间发生的事全讲了一遍。
她见我惊诧,呷了口茶继续说,我从小都把你当哥,把我的私秘事都告诉了你,我是想让你看出我的生活自和李光耀接上头就已失控像泥石流中的一块滚石。现在你看我化浓妆穿艳服,挣了那么多钱就得消费呵,自己不花留给谁花,我连个儿子都没有。
我不知如何就此话题再聊下去,转而问她现在过得咋样?她说2014年李光耀把在茫崖开的那个汽车修理厂扩大了规模,还弄了个专卖奔驶4S店,那带的人大多都是干石油的,买车修车生意都很好,他在死前把它赠送给了我,一年下来有个十来万的收入。
她停顿了一下忧心忡忡地说,我真后悔,不该调来西宁,我人生最舒心的几年都在班玛,如果留在班玛肯定比现在舒心,尽管在那出了两回事,但我仍觉得班玛是个福地。
这时,马卫东来了,我们三人出了西宁宾馆来到饭店包间,不觉中又聊到了她的往事。马卫东回忆说,当时李光耀听完了她的故事。意味深长地说,经历过风浪的人才懂得珍惜,他要去她当财务副总。
唐丽娜那天下午正在上班,就接到李光耀打来的电话。她不等他开口就先说,昨晚喝酒你没事吧?我还担心喝醉了的人出事呢。李光耀说你好酒量呀,佩服得很!她开玩笑地说,李老板打电话不是专门表扬我的酒量吧,是不是要给我存款呀。没问题!李光耀说,明天我就给你存五十万。那太好了,哪天我请你吃饭。唐丽娜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不料李光耀却追问哪天?唐丽娜脸上就有了表情变化,略一迟疑说,那就周六晚上吧,还是马卫东请客的那家饭店。
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变成了请李光耀吃饭,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工资并不高,有时完不成任务还要扣工资,但是为了完成揽储任务也得请。到了周五下午李光耀突然打来电话说,周六上午和几个朋友要去天峻县考察项目,下午你下班后来五四大街“小城故事”饭店见面。
两人见了面,李光耀呶呶不休聊起他如何从青海民院毕业,在省民委当副主任姑夫的关照下,先是在格尔木西台吉乃尔矿区弄了个镁锂盐小矿,利用姑夫日本朋友名声,搞了个中日合资企业,实际哪有鬼子,都是他和另两个朋友在干,那时正赶上国家西部大开发,而这种矿很紧俏,倒腾了几年的镁锂盐挣了钱后,姑夫让他激流勇退,转移到有他姑夫朋友关照的茫崖地区,开个汽车修理厂,每年也能挣不少的钱。
等他晒完发家史,话题一转说,现在有两个问题,一是我公司缺个懂财务的副总,想让你来;二是我和几个朋友到天峻县木里去过几趟,准备在那弄个小煤矿,你该知道,木里的煤是中国战略储备煤,以前国家是禁止开采的,现在正值柴达木经济循环圈大开发,来钱最快,我是看在你银行日子过得并不理想,连个手机都没有的份上,才真诚邀你跟我一起投资赚钱。
唐丽娜在西宁又通过几个朋友了解到木里煤的销路情况后,确信是个机会,在某次与李光耀吃饭时他再次说你懂财务,会做报表,社交能力又强,来当财务主管时反问,你是真心邀我入伙吗?
他说,要是别人绝不可能,冲着你太像我的初恋才邀的。唐丽娜知道这理由太简单,也不点破同意加入,孤注一掷把自己存的十万和父母的二十万,全投到开采的小煤矿上,此后不断和李光耀几个股东去木里看掘煤进程。
五
掘金的路途上总有凶险。有次她在西宁就有点感冒,没介意直接上了4500米海拔的木里,这在高海拔的地方是致命的。李光耀也知道这个病的厉害,忙留下那几个股东继续考察,他开着车单独拉着她返回天峻,结果吉普车在江仓乡过一条看似很浅很平稳河时(草原上大部分河流没有桥梁)一下河陷入齐轮深,类似沼泽的河水中间进退不得,只一会功夫眼看着河水和车轮冰冻成了一体,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等来救援,得救时唐丽娜接近昏迷,李光耀一路疯跑到了天峻县医院,医院一看情况危急,立即派救护车送往西宁,她才逃脱一死。
木里那个隐蔽的山沟小煤矿一出煤,便被在西宁等待着的煤老板收购一空,钱像流水进了帐。但天峻县某局一直在县城周围查黑煤矿的运输车辆,这天他们五辆卡车被天峻县某局执法队在天棚乡的公路边给扣了,当消息传到西宁李光耀那时,急得给正好在天峻县办事的唐丽娜打了好几个电话,要她想法解决,她放下电话后,守在县某大楼下,直到下班看到主管的那个人,和随她一起来的女伴连搂带拉把他推进轿车,在珠穆朗玛饭店包间,酒酣耳热时撒娇般地伏在那人身上,用涂着红色口红的嘴唇在他半边脸上的耳朵说,我一个寡妇干点小事多不容易,半路上被你的人给扣了,想挣点钱给我那个傻儿子娶个媳妇也挣不到。实际上她哪有儿子,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在生活,只是随口胡诌。
那人瞪着眼看着她故作惊讶地说,你们胆子也太大,五证没一证就开始运煤了?不扣你扣谁?唐丽娜说谁说没证,都有,在州上正办呢。
不一会领导起身上卫生间,她拿着早备好的一个厚信封跟着站在男卫生间门口,等他出来后直接塞进他的口袋里说了番求情的话,待回酒桌却把话岔开说,您没喝多少呢,咱得继续喝。她一手搭在领导肩上,另一手端着酒杯,歪着头撒娇般地说,你以后就是我哥,我得让你记住我,然后啪地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再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干,还把杯口朝下让他看。
喝完酒,她陪着他坐车翻过关角山到都兰县请他泡澡,她就坐在大厅里喝着茶和服务员聊天,直等到后半夜才回到天峻珠穆朗玛酒店。这时李光耀怕唐丽娜解决不了扣车的问题,从西宁刚赶到天峻,没想到领导已放了车队,放心地躺在她的床上睡到第二天早上,唐丽娜笑着有意无意地边上妆边对李光耀说,我俩结婚吧。李光耀哼哼哈哈地把话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不过从此后,只要她跟李光耀出差,从不回避像夫妻一样住在一起。
从此,凡在天峻县或是木里煤矿有困难,李光耀就让她出面解决。她处理的方式一是用感情化解,认为自己虽已半老徐娘,可风韵不减,只要拉下脸面来,搞定对方挣到钱就是目的,至于别人把她的感情当不当一回事,均与她无关。二是用钱砸人,虽简单粗暴,却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这边生意场上的事顺利多了,可在西宁农行方面却出现了麻烦,三天两头的请假,让储蓄所长常无法安排工作,因心不在焉有时还发生差错,所长就向城北行长多次反应,要求把她调离本所。她也知道自己顾此失彼,时常拿着礼物去行长家套近乎,请他们吃饭以保住公职,可还是在这天下午,人事科长打电话叫她到支行,说在职人员是不能做第二职业的,你既然要做,就不能影响正常工作,现在行里有内退指标,我们决定把这个指标给你,你可专心做你的事了。
唐丽娜本想给行长打个电话挽救一下留在单位的名额,又一想既然人事科长都正式通知她了,说明行长也早同意了,只好无奈接受了内退。
内退不久后的某天,李光耀唐丽娜几个股东,某天早上开着车从西宁出发去天峻,准备在那吃过午饭后上木里看掘煤进度,结果吃到一半时李光耀接了一个电话,对唐丽娜和几个股东说,你们先去木里,某某下午从州上来天峻找我谈事,大家一听那个名字就知道是个重要人物,就开车去了木里,他则自己在珠穆朗玛酒店开了房间等人到来。
不巧去木里的路被一场惨烈车祸堵截,几人只能原路返回天峻。到了酒店,唐丽娜按习惯去李光耀的房间,在门口听到有女人的说笑声,她非常生气地大叫李光耀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出来!她这一喊里头安静了下来,好一会门开后便看见一年轻女子坐在椅上,她怒气冲天地进去和那女人打起架来。李光耀急忙拦架,还狠搧了她一耳光,把她推倒在地说,狗日的耍泼哩?差不多就行了!还真打呀!再说老子找谁还要你管?
唐丽娜眼泪就下来了,哆嗦着不会说话嘴巴,爬起身来出了宾馆去天峻县汽车站买了张回西宁的车票,因离发夜班车还有段时间,坐在臭哄哄候车室的长椅上想了好一会,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怀着拢络更广泛的关系才和他在一起的,说的直接点是生意合伙人,说点隐晦点就是他的一个小伙伴,根本没资格约束他私生活,一起挣钱才是正事,不该动这么大的气毁了财运,想到这便起身退了票,再回到宾馆开了间房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像啥事没发生地跟着大家去木里。
周六马卫东给唐丽娜打电话说,班玛的老同事们聚会,你得来呵。这样的老朋友聚会她是一定要参加的,当然是和老朋友们联络感情的机会,结果去的早了点,马卫东突然问你和李光耀处的咋样?
她立刻流出眼泪说,李光耀是个没情意的狗东西。就把天峻发生的事说了,马卫东说,知道他是啥德行就行,你和他根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以后就不要再来往了。她说我也这样想的。可几天后的下午,接到李光耀要她去“小城故事”吃饭的电话,又屁颠着就去了,亲密无间含情脉脉,她知道自己是个心口不一的人,也讨厌自己的虚伪,可又觉得这样的方式比较安全,能保护自己。
六
内退后的唐丽娜,把全部精力全投到木里煤矿上,在天峻一住就是二十天一个月,和负责他们煤矿的那些负责人都处得很融洽,这完全得益于她的女性身份和能说会道的口才,和他们一起喝酒打麻将、和主管眉来眼去,她打麻将几乎没赢过,那些人也都看得出来她在“喂钱”——这对唐丽娜来说就是工作手段而已。2010年前后的这几年,正是煤炭生意火红价格创历史最高,她也算是赶上了好机会,连续几年分了不少钱,具体挣了多少钱,单从她一年两换奔驶轿车可窥见大概。
2010年玉树发生大地震时,她正好在木里煤矿,那儿是高原,虽有感觉但并不明显,等她回到西宁时,才知道地震造成的重大灾难,同时看到全国人民都在支援灾区,深受感动,把前不久才从几个亲戚那筹到要投入煤矿的十万现金,拿到市民政局捐款。登记的是位年轻姑娘,看她拿这么多钱就说,捐这么多呀?眼里满是羡慕。她就有了自豪感,说你要把我的名字记清楚,我叫唐丽娜,捐现金十万,地址是什么路多少号几单元。实际上她有自己的盘算,想通过捐款为自己争取些社会荣誉。后来市民政局给她发了一个红色硬皮的小本子,在后来去天峻县见到管理煤矿的公职人员后,拿出来给他们看,给自己做宣传,那些人也就对她客气起来,许多事也就好办了许多。
后来唐丽娜约上在美容院认识的另一位女老板,一起走了几个省去看风景,觉得不是山就是河,城市的高楼几乎都一样,特没意思,就不再去旅游。又和另一个女老板去钓鱼,连着钓好几天,晚上不睡、蹲在河边。钓鱼让她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方式。但她自己从来不吃鱼,她总觉得鱼们就是死了也瞪着眼在看她,会报仇。
有天她和马卫东正在饭店吃饭,李光耀的女儿找到她,给她看李留下的遗书,原来是在李光耀死前把茫崖奔驰宝马4S店产权给了女儿。她才明白早先接收的是管理权,当时还以为李光耀看在这些年感情的份上留给她最后礼物,没想到他竟留了一手,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李光耀女儿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想耍赖拒绝,就说你若不还,咱们就打官司。
唐丽娜原本就有心脏病,听了这话更是一口气没喘出来,像被太阳晒化了的冰块瘫在地上。这次又是马卫东叫了救护车救了她。等她身体恢复正常,他还劝她,凡身外之物的东西,放手越彻底人越轻松,别跟自己较劲,再说你的钱还不够你生活?
出院之后,本就纤瘦的唐丽娜更是有骨瘦如柴之感,但精神状态却不错,因为她在病床上终于彻底想明白。她主动找到李光耀的女儿和老婆,一起去茫崖把4S店移交给了她们。
在回西宁路过数百公里的戈壁时,她像看到了自己内心的荒凉,车里播着一首歌:“什么时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人潮的拥挤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沉默的大地在静静的夜晚默默地哭泣,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她想到该回到高原班玛去看看了,恰好马卫东打来了电话,说老班玛的这几个人,准备组团回班玛,你去不去?她不加思索地说,去!我正想着回班玛去呢!
几天后,她怀着当年离开班玛那种在今天仍能清楚记得的心情,开着车去了800公里外她出生的高原班玛县,被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老家,不知道是否还和当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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