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治︱中期选举：民主党输定了吗（下）

民主党能否在11月的中期选举中“软着陆”，关键看它能否激发起其基本盘的选举热情，并争取到一部分独立选民和温和共和党人的支持。

一般来说，美国中期选举的投票率远远低于总统选举。2020年拜登胜选，与民主党选民创纪录的高投票率有关，女性、年轻人和少数族裔的支持尤其功不可没。而在中期选举中，黑人和年轻人的投票率都会显著降低。而研究也表明，共和党选民在中期选举中的投票率要高于民主党的支持者。

如何提高基本盘的投票率，是未来几个月民主党面临的主要挑战。

机会窗口

应该说，美国政治、经济近期的一些发展为民主党提供了宝贵的“机会窗口”。

保守派在堕胎、控枪等一系列问题上的倒行逆施，引起了民主党选民的强烈反弹。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1973年的“罗伊诉韦德案”，将堕胎的立法权交还各州，意味着堕胎不再是一项宪法权利。此举激起了妇女权益支持者的巨大愤怒，他们发起弹劾最高法院保守派代表托马斯大法官的运动，目前签名者已经超过100万人。

近期的民调显示，60%的美国人认为堕胎是一项宪法权利，63%反对推翻确认这一权利的罗伊案；52%的选民表示不太会把票投给支持推翻罗伊案的候选人，只有26%的选民说他们会选这样的候选人。

郊区选民，尤其是女性选民，是受最高法院判决意见影响最大的群体之一。这部分选民也是民主党2020年制胜的关键，他们中的大部分（54%）在大选中投了拜登的票，而2016年只有45%投了希拉里的票。 最高法院的判决意见无疑会刺激这部分选民的政治诉求，从而有利于民主党。

民调显示，随着堕胎、控枪等议题成为焦点，民主党选民对中期选举的兴趣也在提高——已经从3月的50% 增加到现在的61%。而民主党就这些议题展开的攻势，也已经让共和党候选人颇为被动。例如佐治亚州的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赫薛·沃克（Herschel Walker），他是一个极端的反堕胎者，反对终止哪怕是强奸、乱伦导致的怀孕，甚至是威胁女性生命的怀孕。堕胎议题成为风暴眼后，他在选战中日益处于不利的地位。

而更值得玩味的是特朗普因素，有分析认为，这位前总统可能是推高民主党选民投票率的最佳人选。6月9日，美国国会开始就去年初的国会山骚乱事件举行公开听证会，前司法部长巴尔、特朗普女儿伊万卡、前白宫办公厅主任助理哈钦森等明星证人先后出场。听证会爆出大量猛料，概括起来就是——时任总统的特朗普为推翻大选结果，擅用国家力量，煽动民众冲击国会，事实上发动了一场“未遂政变”。至少两千万美国人在黄金时段观看了听证会的转播。

对拜登和民主党来说，这可能是在中期选举前争取摇摆选民的最好机会了。特朗普在共和党内仍有巨大影响，许多共和党候选人都渴望他的“加持”；听证会削弱了特朗普在选民中的号召力，就等于是削弱了那些打着特朗普旗号的共和党候选人的势头。

许多共和党候选人在预选时指责2020年大选舞弊，以此获得特朗普铁杆支持者青睐。而事实证明，这样做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在非深红选区甚至会适得其反。例如威斯康星州的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罗恩·约翰逊，他主张取消“奥巴马医疗保险”，不承认拜登是合法总统，不仅疏远了民主党选民，也失去了一部分独立选民和温和共和党人的支持。据报道，不少共和党候选人预选胜利后，立刻转变口风，避而不谈所谓“选举舞弊案”。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在正式选举时，光靠特朗普光环是不够的。

最后，也许是最值得关注的是，通货膨胀的走势。目前从几个关键指标看，美国通胀6月可能已达峰，接下来的三个月会有所回落。原油价格跌幅明显，较6月初已经跌了20%左右；汽油价格虽然跌幅小一些，平均约9%，但普通民众在加油时还是能感受得到。据一些经济学家的乐观预测，原油价格年底前会跌至每桶65美元。加上几种主要原材料平均价格和海运成本大幅下滑，美联储连续大幅提高利率，这些都有助于缓解通胀压力。

总之，民调显示美国选民目前最关注两个热点：一是高院取消堕胎权，二是物价，尤其是汽油价格的涨落。前者对民主党发动支持者出来投票有所助益，后者则对争取摇摆选民起关键作用。接下来几个月，如果美国经济向好，尤其是选民能够直接感受的部分——通胀压力缓解，就业市场活跃，那么民主党中期选举的前景就有可能改善。

策略调整

针对总体不利的选战形势，拜登团队和民主党精英也在调整策略，制定因应的方案。

前面说到拜登因为年龄、形象等问题，执政后的一些政绩得不到认可。在其主要顾问看来，他恢复疫情后正常生活生产、重振美国经济、推动国会通过经济刺激和基础设施法案，任命最高法院史上第一位黑人女法官等等，堪称政绩斐然。相应地，拜登团队原来努力的方向就是，向选民宣讲拜登政府的成就，竭尽所能扭转他们对国家和总统的悲观和负面看法。

而如今，一些头脑比较清醒的民主党精英已经意识到这样做没意义，因为民众的感受一旦形成，是很难改变的。例如老百姓对自己的经济状况感到不满，如果政治人物硬要说“其实经济很好”，那么只会招致更大的反感。这部分民主党精英认为，拜登和民主党必须改变向公众“传递信息”（messaging）的策略，或者说要改变话术。

首先要表现出对民众痛苦的感同身受。在最近的讲话中，拜登多次对民众的不满和挫败感表示理解，他承认通货膨胀、特别是油价上涨很糟糕，他自己也感到很沮丧。这样一来，就把自己和美国人民放在了同一阵营，而不是对立面。

其次，拜登想向选民传达这样一个信息，即由于共和党在国会阻挠破坏等原因，民主党确实做得不够好，但在中期选举中让共和党重新控制国会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而只会变得更糟。

为了将共和党和代表保守右翼的特朗普主义捆绑在一起，民主党的智囊经过半年的研究，提出了一个新名词，或者说标签——“Ultra-MAGA”。MAGA是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口号的英文缩写，事实上已经成为特朗普主义的代名词；所以Ultra-MAGA按意思可以翻译成“极端特朗普主义”。

近来，拜登开始使用Ultra-MAGA来界定并抨击共和党内所谓的“特朗普极端主义”。共和党全国参院竞选委员会主席、佛罗里达参议员里奇·斯考特（Rich Scott）提出的“拯救美国的11点计划”，便成为了这样一个靶子。“11点计划”提出要让所有美国人交税，对中产阶级家庭和小企业平均增税1000美元以上；还要求每隔五年重新授权社会保险和老人医疗保险，等等。对此拜登大加挞伐，声称美国面临着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分别代表了两种价值观：一条是民主党的道路，即通过提高工人工资、减少工人家庭开支、对大公司和富人阶层增税，以及减少赤字，来控制通货膨胀，拉动经济增长；另一条是以斯科特为代表的“极端特朗普主义”道路，这条道路旨在降低工人工资，提高对工人家庭的税收，不惜损害大众的医疗和养老保险，来给大公司大富豪创造减免税收的空间。

说白了，这套新话术无非还是在动员民主党基本盘出来投票，同时争取独立人士和温和共和党人的支持，以挽回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的颓势。至于能不能奏效，我们还要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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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伟，系澳门大学政府与行政学系教授。 林至敏，系美国瓦尔波莱索大学政治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