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治｜中期选举：民主党输定了吗（上）

撕裂美国的2020年大选还历历在目，今年11月美国人又要迎来另一场选举。中期选举虽然不像总统大选那么引人关注，但分析人士普遍认为今年这一场非同小可，有人甚至断言它将是本世纪最重要的中期选举，其结果很可能影响美国内政外交的长期走向，乃至美国民主制度的命运。

拜登的滑铁卢？

目前看来，拜登和他的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将遭遇滑铁卢，似乎已经是不成文的共识。甚至民主党内部许多人也对选举前景表示悲观——《纽约时报》最近采访了近50位民主党官员、议员和选民，他们普遍信心不足，对拜登率领民主党与共和党“决一死战”的能力表示怀疑。

从历史规律看，中期选举也不利于执政党。根据美国选举专家的研究，从1974年以来，控制白宫的党在中期选举中平均丢失23个众议员席位；如果从二战以后算起，执政党在中期选举中平均减少26个众议员席位、4个参议员席位。

当然，任何政治规律都有例外。近期的两次例外：一是1998年中期选举，得益于经济景气，当时执政的民主党克林顿政府在国会的席位不失反增；二是2002年中期选举，美国在前一年遭遇“9·11”恐袭，“团结在国旗周围”的爱国主义情绪依然高涨，选民愿意继续支持执政的共和党小布什政府。不过，这次似乎没有迹象表明拜登会有这样的幸运。

观察中期选举的一个风向标是民意调查体现的总统支持率。一般认为，如果中期选举年，在任总统的支持率能维持在50%以上，那么对执政党来说会是利好；如果支持率低于50%，就不太妙；低于50% 越多，则总统所属政党在中期选举中的表现就会越差。拜登执政前半年，民众对他的支持率超过50%，但是好景不长，其支持率从去年8月开始就一路下滑，目前已跌至40%以下，比特朗普的同期民调还差。现在距中期选举只有不到四个月，虽说理论上拜登的民调支持率仍有反弹的可能，但从历史数据看，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总统支持率出现大转变的几率不高。

更为严重的是，美国民众认为这个国家的发展方向不对。当然这不全是拜登的错，更多是其前任特朗普造成的——去年1月拜登上台时，就只有21%的美国认为国家前进的方向是对的，73%认为错了。拜登执政三个月后这种情况有所改观，认为国家发展方向正确的受访者比例上升到36%，认为方向错误的比例跌至56%。但是很快，美国人又变得悲观起来。去年10月以来，便只有四分之一的美国人认为国家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而最新的民调发现这个数字已经下降到14%，高达85%的受访者认为美国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这样的数字确实令人震惊。

美国人为什么不满？

拜登支持率惨淡，当然与美国面临的一系列内政外交难题有关。

新冠疫情之后，尽管美国经济出现了报复性增长，失业率也降至历史新低，但是从去年秋季开始，不断加剧的通货膨胀基本抵消了增长带来的正面效应。而且普通民众对增长数据无感，对他们来说，经济好不好最直接的感受来自日常开销的变化——近来汽油价格不断攀升，美国人的痛苦指数也随之上升；今年3月以来，美国还出现了全国性的婴儿奶粉短缺，这个问题至今也没有完全解决，令许多受影响的家庭感到幻灭。不但民众怨声载道，美国商界对拜登的经济政策也日益不满，担心40年来最高的通货膨胀会让美国经济万劫不复。再加上依然挥之不去的疫情、频繁发生的恶性枪击事件，以及败走阿富汗导致的国际信誉危机，说拜登团队处于内外交困之中一点都不为过。

让美国民众感到不满的，还有拜登的形象和能力。对很多选民来说，作为一个总统,拜登有点太老了,在媒体镜头前反应迟钝，在外交和公众场合下时常失言，以致团队不得不多次出来圆场缓颊。这难免让人对他处理危机和问题的能力产生怀疑。在上述《纽约时报》的采访中，所有民主党人士都对拜登的年龄问题表示担忧。不少人认为，拜登上任后还是做了不少事的，之所以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与他老迈的形象有关。

与其形象相关的，是人们对拜登领导风格的评价。不少人认为，他优柔寡断，决策拖沓，非但与共和党斗争不够坚决，连自己党内的派系也搞不定，以至于竞选时承诺的一些重大法案无法在国会通过。所以有分析人士总结说，“软弱”（weakness）是拜登最大的敌人。

中期选举通常被认为是对在任总统政绩的一次公民投票——中期选举，顾名思义，是在总统任期的中间举行的选举，选民们没法通过选票把总统赶下台，但他们可以惩罚总统所在政党的国会议员。从这个角度看，中期选举对民主党来说确实前景不妙。

在参院“软着陆”？

共和党那边已经开始渲染民主党即将到来的“灾难性” 惨败，前众议院议长金里奇甚至预测民主党将失去众院70个议席。这样的兵败如山倒在近三十年的美国选举史上并不稀奇——1994年中期选举，克林顿总统的民主党在众院丢了54席；2010年奥巴马任内，民主党在众议院输掉63个席位；2018年中期选举，特朗普的共和党也在众议院丢了42席。

眼下民进党在众院的多数非常微弱，中期选举只要有5席易手，他们就会失去在众院的控制权。从目前的情况看——还有不少州的预选要到下个月底才揭晓，共和党有把握拿下或选民倾向于共和党的有215席，而摇摆席（即两党都有可能获胜）多达30席以上。也就是说，共和党只要拿下摇摆席中的1/10，就可以获得半数议席（218席），夺得众院控制权。

这也是为什么分析普遍认为民主党在众院选举中凶多吉少。不过，美国政治常有出人意料的发展，民主党是否会像金里奇预测的那样不堪也不好说：一来通过总统的支持率并不能准确换算出两党在众院议席的得失；二来选民对拜登不满不等于他们对共和党领导人感到满意——拜登的民调支持好歹还有40%，众院共和党领袖麦卡锡的支持率只有28%，参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就更惨不忍睹，只有26%。

说白了，美国人的不满不只是针对拜登，而是对华盛顿的所有政客——就算他们不支持拜登，也不见得他们就会一边倒地支持共和党。事实上，在回答希望由哪个党来控制国会的问题时，民调受访者的答案几乎是对半分——48%支持民主党，47%支持共和党。

在众院，民主党或许在劫难逃；在参院，情况要复杂微妙得多。目前，两党在参院平分议席（50 对50），民主党要靠议长，也就是副总统的一票来打破僵局，通过法案。换句话说，只要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多拿1席，就能变成多数党，但事情远远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共和党的这1席并不好拿。

按照选举规则，美国参议院每两年重选三分之一，今年有35个席位要改选——其中14个是民主党的席位，都不在特朗普2020年赢得选举的州内；21席是共和党的席位，其中有两席是在2020年拜登获胜的州内。也就是说，民主党的“保席” 压力要比共和党小。

另外，参院的选举和众院也不太一样。一般而言，选民对众议员候选人个人的了解相对较少，投票倾向更多地受到全国性政治氛围的影响；而参议员候选人的知名度较高，竞选资金也比较雄厚，可以通过广告等方式形成自己的政治小气候，不完全受全国性议题的左右。目前共和党整体的气势很盛，但历史上把一手好牌打烂的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也不乏其人。

有分析指出，只要亚利桑那、佐治亚、内华达和新罕布什尔四个州现任的民主党参议员成功连任，民主党就能保住参院多数。这几个州大选时都是拜登的囊中之物。即使不能在这四个州全赢，民主党如能在威斯康星、宾夕法尼亚和北卡罗莱纳三个州从共和党那里横刀夺爱，也能成事——其中威州和宾州也是2020年大选中的蓝州。

因此，对一些民主党战略家来说，参议院的选举地图看上去没那么糟糕。他们认为，民主党不仅可以保持50对50的现状，甚至增加1席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所以，要说今年中期选举民主党气数已尽也许还为时过早，至少在参议院，民主党还可以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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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伟，系澳门大学政府与行政学系教授。 林至敏，系美国瓦尔波莱索大学政治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