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书店，为什么屹立不倒？

许多人的童年记忆里都有一家新华书店。

放学后闲来无事，总爱跑去免费看书，每次看得入迷时都会忘记时间。父母有时工作繁忙，会把我们“寄存”在新华书店，等下班后再接回……

在那时的我们眼中，新华书店是乐园般的存在。

近十年，新式书店崛起。新华书店在公众视野里的热度似乎降温不少。有人担心，新华书店会消失吗？有人好奇，新华书店，为什么屹立不倒？

| 调查：新华书店与新式书店平分秋色？

如今，具备网红特征的新式书店，凭借高颜值频频在社交媒体上“出圈”。

一般认为，它们具有独具一格的装修设计，别出心裁的书籍陈列，还能喝咖啡、品甜点……无论是耳熟能详的老牌“网红”诚品书店、西西弗，还是常年位居城市景点榜单前列的言几又、钟书阁、三联等，几乎都被每个爱阅读的青年“种草”过。它们甚至成为了许多街区的文创地标，迎接一波又一波的打卡热潮。

不少商业购物中心看中了新式书店自带话题与流量的属性，纷纷给出了减免房租等优惠。此外，图书、咖啡、文创等相结合的经营模式也吸引了资本的青睐。多重利好下，新式书店疯狂扩张。

面对新式书店在资本市场上掀起的波澜，人们去书店便有了两种选择：新华书店或新式书店。然而，我们调查发现，“吵”、“服务态度差”、“过气”、“年代感”等，是不少年轻一代给新华书店贴上的标签。

“小时候，我特别爱去新华书店，既能免费看书又能蹭空调。”就读于扬州大学的吴彤回忆道，“但是现在就不怎么去了，我更喜欢到比较小众的高颜值书店打卡参观。”

在他们看来，新华书店离年轻人的日常越来越远了。但事实是否如此？

我们的调查显示：当被问及休闲时间选择去哪家书店时，依然有接近半数（46%）的受访者选择了新华书店。品牌信誉较高是人们选择新华书店的重要原因。江丽红认为，新华书店里的书籍“质量更有保障”，而“不用担心盗版的问题”。

此外，新华书店书籍种类丰富、线下门店数量多，这也是其能收获忠实顾客的两大优势。“在我居住的城市里，基本上每个镇上都有一家，到店很方便。”朱华说道。

可见，新华书店在不少人心中仍占据一席之地。

但也有人表示，新华书店卖书模式过于单一，部分门店装修设计的欠缺也带来了公共阅读空间不足的问题。 

| 疫情蔓延，书店难熬

新华书店在新一代人群中似乎少了些声量。然而，新式书店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电子书、听书平台等新兴平台兴起，人们的阅读选择愈发多元，不管是新华书店还是快速崛起的新式书店，其盈利渠道都备受冲击。加上疫情蔓延，书店的日子普遍有点难熬。

例如，截至7月，言几又在北京的门店全部闭店。今年4月，“网红书店”言几又位于厦门的一家店铺宣布关店。这是近一年内，言几又在厦门关闭的第四家门店，也是其在厦门的最后一家门店。至此，言几又书店彻底退出厦门市场。

这已经不是言几又第一次关店。

此前，言几又已关停了上海、成都、广州的部分门店。天眼查资料显示，四川言几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截至2022年七次被列入“被执行人”。上海言几又品牌管理有限公司、广东言几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等多家关联企业已有多条限制消费令。从融资2.4亿元到又欠薪欠租，疫情至今，言几又已经关闭了50多家门店。

从言几又的困境中，不难看出实体书店行业面临的艰难挑战。2020年2月，单向书店发文《走出孤岛 保卫书店丨坚持了15年的单向求众筹续命》，向社会求救；2020年底诚品生活深圳店闭门谢客，大陆仅剩苏州一家门店营业；2021年8月钟书阁上海静安店黯然退场……

看着部分品牌连锁书店的“挣扎生存”现状，人们自然而然将担忧的目光转向了书店“元老”新华书店——在线上，相较于经常打折促销的当当网、亚马逊、京东等网购平台，它毫无价格优势；在线下，它又不如精致网红书店那么吸引人。

书店行业面临着整体衰落的大趋势。随着求职理念的转变，人们更多注重的是平台、机会和自我价值的实现。国有书店相对稳定、按部就班的工作模式，很难满足这些需求。老员工离职，新员工难招，直接导致了近几年新华书店从业人数的不断减少。

| 面临挑战，但新华书店的业绩依旧突出

品牌老化、行业整体走衰，新华书店身上的挑战不少。但时至今日，我们依旧能在城市某个拐角处，望见新华书店红底白字的经典招牌。

新华书店从未消失，甚至发展得颇为迅速。

长期以来，由于国企属性，新华书店一直拥有重要出版物优先/独家发行的基本盘。数据显示，新华书店的营业收入稳居我国图书市场的榜首。

根据新华文轩集团的公开财报，2020年疫情对图书出版发行业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教材教辅的出版和发行业务收入却呈现惊人的逆势增长，收入占比达到60.7%，毛利率超过了40%。疫情期间，“停课”不停学，教材教辅用书便是教学活动的一大刚需。

由此可见，教材教辅在新华书店主营业务中占比显著，且书店的利润也大部分来自于此。

同时，结合我国教材教辅市场需求来看，我国义务教育人口覆盖率为100%，初中的净入学率官方数据是102.5%。面对这么多学生的用书供应需求，新华书店仅此一方面的收入，远超很多品牌书店一整年的营业利润。

国企身份之外，新华书店还有另外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身份——中国最具规模的商业性地产业主之一。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全中国的新华书店都开在交通便捷的繁华地段。

事实上，不同于其他品牌连锁书店需要租赁店面，新华书店的门店通常自有产权，属于公共基础设施建设，除去自身业务所需要的铺面和办公场所外，还有大量的空余空间可用于出租。

新华书店具有的先天优势，使它长期稳坐业内的第一把交椅。但在运营策略上，新华书店并没有固步自封。

面对着同行网红书店的竞争和新的消费浪潮，新华书店有尝试跳出“舒适圈”，踏上转型之路。例如，它也适应了新式书店的运营法，提出了“书店+咖啡/文创”的经营模式。

2016年4月，河北保定推出了以“O2新鲜空气”为主题的新华书店。这栋带有日式氛围的建筑采用温暖质感的木材为书店打造了一个简单宁静、充满禅意的环境，还荣获德国红点设计奖。

图片来源：山东侨报

 图片来源：山东侨报

此外，上海新华书店于2017年底推出的“光的空间”，携手国际建筑大师安藤忠雄合作设计，将书店与美术馆结合，形成一种“视觉+文字”的立体阅读。

新华书店这一波又一波的运营策略转型，令人印象深刻。

 图片来源：携程旅行

| 逐步发展成的“新华书店系统”

那么，为什么我国的官方书店是新华书店？这与它特殊的历史背景息息相关。

新华书店从成立到今天，已经有85岁的高龄了。1937年4月24日，第一家“新华书局”于延安诞生，服务中共中央机关理论刊物《解放》周刊的出版。从那一刻起，新华书店就被烙上了红色基因，它在迈向和平的炮火硝烟中逐步成长。

新华书店总店官方资料显示，1937年10月，“陕西延安县新华书局”正式更名为“新华书店”。1939年9月1日，毛主席亲自题写 “新华书店”店招，后经数次修改，一直沿用直今。

战争年代，它肩负着传播战事实况和革命思想的重要使命。为了担起责任，除了刊物图书外，新华书店还负责印刷“抗币”、“边币”、粮票、邮票、军用地图等重要物资。

到新中国成立前夕，新华书店的分店已经达到了735个，初步形成了覆盖全国的出版发行网络。

1950年12月，新华书店实行改组，人民出版社、新华印刷厂、新华书店总店相继成立，三者分别负责出版、印刷和管理全国分店。全国新华书店的业务经营和人事任免由总店统一安排、统一调配。至此，“新华书店系统”正式运行。

这个系统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开始，国内进行出版发行体制改革。新华书店总店不再统一管理全国分店，各省市的新华书店转为企业经营，成为独立法人，主管单位是各地新闻出版局。

但这样改革带来的弊端是省内分店的业务割裂严重，不利于教材发行工作。随后便将各省的新华书店统一为一个法人，组建了32个省级新华书店发行集团。各集团继续实施企业化经营，归省内新闻出版局管理。

2003年1月6日，中国新华书店协会成立，接受新闻出版总署和国家民政部监管。协会主要负责维护“新华书店”品牌，团结全国新华书店，促使新华书店系统协调运行。

| 当书店不仅是书店

新华书店成立之初，曾说“哪里有革命根据地，哪里就有新华书店。哪里有人民群众，哪里就有新华书店”。如今的新华书店，依然是知识传播的基础设施。

相较于集中在市中心商业圈的新式书店，新华书店在地理位置上来看分布更为均匀，也更为广泛。八十多年以来，它从延安窑洞里一家小小的书局，以星火燎原之势深入全国每一座城市。

与更多关注社科、文艺类书籍的新式书店不同，新华书店可以说是“老百姓的书店”。

社会科学、人文哲学、文学艺术、科学技术、少儿读物、文化教育、生活休闲，甚至还包括了农业科学饲养的书籍与光盘……无论老叟还是幼童，无论白领精英还是普通群众，任何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与自己灵魂契合的那本书。

因此，跟中国邮政一样，作为基础设施的新华书店，已不再年轻，但不可或缺。

在我国一些偏远村镇地区，当地既没有品牌连锁书店，也没有触及电商平台。在这样的情况下，新华书店的文化普及、知识传递的功能，极为重要。

例如，在中国最北边的新华书店，到与之最近的新式书店（以门店相对较多的西西弗书店为例）要走1028公里。同理，最东边要走778公里，最西边要走2963公里，最南边要走271公里。新华书店的覆盖，遍及乡村田野。驻扎之远，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新华书店每年都会派员工背运书本送到那些没有书店的偏远山区，将知识送到每一位百姓手里，成为当地的“流动”图书馆。

而在繁华都市，新华书店也尚能扮演公共交流空间的角色。它人不多，无需预约即可进入，存在即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能收获一方属于自己的书香空间——没有咖啡与轻食，少有桌椅，但如果你想读读书，拿起一本心仪的，蹲下无妨。

的确，上了年岁的新华书店，不那么符合年轻人对于书店的想象，更像是前几代人心中的文化记忆。仅靠宣传和营销老店情怀，很难真正把握住年轻的消费群体。新式书店的创新与活力，是年轻人渴望并喜爱的；“书店+”的经营模式，是新的消费时代下资本与文化共舞的见证，也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书店要走的路。

新华书店坐稳固江山，掌自己的品牌。但江山易守不易拓，手握“教材教辅”的牌，如何翻出新花样，破出“老店旧人”的局，新华书店的路，还很长。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吴彤、江丽红、朱华均为化名） 

本文为上海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数据可视化》课程作品

作者：常君怡 马霄凡 唐一鸣

联系邮箱：0201148032@shisu.edu.cn

指导老师：赵鹿鸣

参考文献：

[1]阎泽川.新华书店的诞生[N].联合日报,2021-07-24(002).

[2]张美娟,胡雪敏,赵文杰.传承红色基因，弘扬新华精神：新华书店历史沿革与未来展望[J].出版发行研究,2021(07):5-12.

[3]刘运和.谈继承和发扬背篓精神的现实意义[J].图书发行研究,1995(02):6-7.

[4]姜丽娟,陈辉.场景时代新华书店公众阅读空间建构与符号传播[J].城市建筑,2020,17(32):69-72.

[5]何安安.(2021).2021中国书店报告：北京新开书店639家，数量居首.网易新闻.[2022-6-27]

https://www.163.com/dy/article/G6CGJ85F0512D3VJ.html

[6]一刻商业.(2022).疫情蔓延，书店难熬.36氪.[2022-6-27]

https://www.36kr.com/p/1724846494414082

[7]木子呈.(2017).基层员工流失严重，新华书店如何留住店员？.出版商务网.[2022-6-27]

http://www.cptoday.cn/news/detail/3687

[8]胡晓琪.(2016).保定的这个新华书店，你还看得出来是个新华书店吗？.好奇心日报.[2022-6-27]

http://www.qdaily.com/articles/35227.html

[9]罗昕,鞠文韬.(2017).安藤忠雄新作新华书店“光的空间”亮相上海，昵称“安藤蛋.澎湃新闻.[2022-6-27]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907111

[10]新华社.(2016).《新华字典》获两项吉尼斯世界纪录.新华网.[2022-6-27]

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6-04/13/c_1118607648.htm

[11]风闻.(2021).从不打折，也没多少人买书，新华书店为什么还没倒闭？这要从延安的红军说起.观察者网.[2022-6-27]

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502890

[12]王秋末.(2014).什么叫新华书店系统？新华书店是怎样运作的？.知乎.[2022-6-27]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19897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