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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圣诞快乐”:全世界最美的冰瀑就在中国
2016年的圣诞节,一张朋友圈里疯传的圣诞树造型的冰瀑照片,让何川、刘洋、裂缝(张允平)这三个身处中国不同城市的岩友,有了再次聚首的理由。40天后,也就是2017年1月31日,何川、刘洋以交替领攀的方式登上这座梦幻程度堪称全球第一的冰瀑,而裂缝则在地面使用无人机和手持跟拍器材记录下此次挑战的全过程,一部名为《寻找圣诞树》的15分钟纪录短片就此诞生。
这是一个关于寻冰、攀冰的故事,也一个关于攀登者本身,如何借助攀登这件事,逃逸于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在超越自我的道路上更进一步的故事。
2017年1月31日,何川、刘洋在隶属林州太行大峡谷的仙霞谷内找到了“圣诞树”,首攀成功后,他们将这条线路命名为“圣诞快乐”,难度等级定为WI6。裂缝 图
1.
上个月,《寻找圣诞树》作为首部入围班夫山地电影节的中国纪录片,在加拿大面向公众展映。影片主人公,中国民间攀登者中的佼佼者何川,虽人未到场,但基于现场的朋友转述和来自社交媒体的反馈,他一样感受得到此番挑战带给国内外攀登者,甚至一般观众的刺激,比最初的预想更为强烈。
在何川Face Book账户下留言的攀冰者为数不少,大部分留言亦与何川的心声吻合——冰瀑太美了,对于攀登者而言是无法抗拒的目标。就连在登山、滑翔伞、皮划艇等多个领域拥有惊人履历,作为首攀者征服尼亚加拉冰瀑的加拿大探险家威尔·加德(Will Gadd)也忍不住赞叹,“这是世界最棒的冰壁”。他迫不及待地跟何川约了时间,打算在2018年春节时一同造访。
何川自2002年开始接触竞技攀岩,之后作为“白河攀岩基金”的管理者以及北京、郭亮多地上百条攀岩线路的开拓者,而被圈里人周知。因为酷爱攀登,他选择了一种简朴、自由、适合自己的生活:平时住在北京理工大学的教师宿舍,周末回到白河的农家院里,利用周末和寒暑假时间攀岩。
何川在2015年以传统攀登方式独攀华山南壁,过程耗费七天七夜,凭借此举,他成为第一位独攀大岩壁的中国人。阿飞 图
在遇到“圣诞树”之前,何川的攀冰经历已经涉及多个全世界公认最好的冰壁,包括加拿大落基山脉,挪威中部高原和西海湾峡湾等地。他的前两个春节都是在海外的崇山峻岭间度过。2017年春节,何川本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地跟朋友一道走访河北、内蒙古、东北,梳理当地的攀冰资源,为日后出版《寻冰中国》路书做铺垫,但不成想,“圣诞树”的照片一出来,之前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向来敏锐的他觉察到自己眼前有一个理想的攀登目标,于是迅速找到了同一座冰瀑不同角度的照片,排除了人为PS的可能性,接着就开始为行程做准备了。
“选择攀登目标时,我只关注两点:一是美,二是挑战。有这两点就足够了。”以华山南壁作为参照,何川表示“圣诞树”的美感和难度完全可以跟前者媲美,“它是我所见过的所有冰瀑中最漂亮的一座,挪威峡湾地区岩壁高差极大,加拿大拥有丰富的雪山、冰壁种类,可是其中没有一座冰瀑或冰壁,能与这一座相提并论。”
“在现场看到的冰瀑,跟看静态图片的感觉很不一样,很不真实,一百四十米高的冰瀑藏在峡谷内部的岔沟里,三面都是峭壁,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已经能感受到那种屏息的美。”他解释说。
在冰柱中攀爬。裂缝 图
攀爬只是挑战的一部分,在此之前,还有一系列难点亟待攻克,比如,如何定位。为了确定冰瀑所在的具体位置,何川开着车沿着南太行山转了整整5天,最后在距离河南林州市五十公里远的仙霞谷里找到了目标。
1月7日这日,他第一次走近“圣诞树”,可惜因为暖冬的缘故,冰瀑完全坍塌,留下了一地冰渣。失望之下,何川只能跟同行的裂缝各自打道回府,继续手边未完成的工作。
再度出发是1月28日大年初一。在动身前,何川从其他岩友那里得到消息,冰瀑已经重新冻上,不巧的是,已经有两位中国攀登者赶到了当地,准备在次日挑战首攀。在跟拍档刘洋简单沟通过后,何川选定大年初四作为D-day(攀登日),这是最近的一个降温周期的最后一天,冰况稳定性相对有保障,并且两人也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准备。
事后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比他们更早开始攀爬的两位岩友,只爬了第一段就放弃了——因为冰面湿度太大,水流顺着岩壁和冰层之间的夹缝流淌,只有及时下撤才能保障个人安全。
“所以我们选的时间还是蛮恰当的,非常幸运地完成了它的首攀。”何川补充道。
2.
酷似冷杉的外型,是这座无名冰瀑最吸引人的地方。然而从外面看,跟在里面爬,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体验。冰壁和岩壁之间有很大一部分是分离的,冰水贴着缝隙流淌,“树干”上布满了蘑菇状的组织结构, 各种各样的冰凌悬挂在面前,攀登难度不言而喻。何川曾提到,第二段路线里涉及一个宝塔形的尖顶,整体看上去很结实,但后方中空, 一镐下去,很多冰凌从上方坠落,砸在宝塔尖上,那一瞬间让他这个自称有风险偏好的人,也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根据现场140米的高差,攀爬的过程被分作四段进行,由刘洋领攀第一段,之后交替领攀。谈及那一天的冰况,刘洋特别解释说,大多数冰瀑冻结之后冰里面都会有水流,“能一直流水,表示冰况是稳定的,但如果声音突然消失,意味着冰况可能发生了变化,比如,可能冰里面产生了新的裂缝,水流向了其他地方。”
冰瀑断裂,甚至坍塌,往往就发生在这样的时刻。
从第三段开始,“树干”越来越细,且生出了许多呈仰角的“枝条”,这让刘洋不得不用全副心思进行攀登,倾听着冰瀑内部轰轰隆隆的水声前进。来到100米处时,水声消失。他回忆说,这是自己在攀登过程中心情最紧张的一刻。
刘洋在天仙瀑。张睿 图
刘洋跟何川相识于2011年四川双桥沟,之前他们都曾听说过对方的名字和事迹。2013年,作为The North Face中国签约运动员一起去韩国参加攀冰世界杯之后,两人的合作变得紧密,几乎每隔一年,都有一两次大行程。值得一提的是,在国内,他们搭伴留下了一连串首攀纪录,其中包括京郊云蒙山的天仙瀑、天仙瀑上铺,西安的龙宫冰瀑,长白山主瀑布等等。
跟何川一样,刘洋的本职也是大学老师,在贵州医科大学任教。他提到两人之所以成为搭档,除了彼此信任、技术成熟,价值观和对于山岳的审美观相近之外,还在于双方的时间能够衔接得上。贵州本身没有攀冰的资源,所以一到寒假,刘洋就会往北方跑,平时则会进行越野跑和登山方面的训练。
给攀冰线路命名的权利是属于首攀者的,这项权利附带的义务还包括评定线路难度系数、列出攀爬的具体条件,例如高差、长度、气候及环境状况,以便后来的攀登者能够从这些实用信息中获益。
刘洋跟何川之前在国内挑战过的大部分冰壁都属首攀,只是他们一直对命名这件事不怎么在意,往往沿用景区的名字作为线路代号。鉴于“圣诞树”的攀爬体验十分特别,再加上相遇于圣诞节当日,他们决定用“圣诞快乐”命名,难度等级定为WI6。(WI是“水冰”Water Ice的缩写,第六级则是该类型冰瀑的最高难度等级。)
刘洋、何川从“圣诞树”底部开始攀爬。裂缝 图
借着这次采访,刘洋约略描述了“圣诞树”的成因:冰瀑所在的位置在峡谷底部,它的周围是三面绝壁,水从山顶流淌下来,风顺着唯一的通道进入谷底,被岩壁阻挡后带着飞溅下来的水滴向上、向左右扩散,在低温时附在岩壁上形成了树的形态。
刘洋认为这个基本形态在未来不会有大的变化,即是说,二十年后再去寻找这座冰壁,它可能已然是“圣诞树”,依然有攀爬的可能性。
“季节性的融解、重结,可能会让冰瀑看起来有稍许不同,这正是攀冰的迷人之处。不同时间,每一天、每一小时,都有不那么一样的地方,气温变化令冰瀑的形态时刻改变,也令人在每一次攀爬过程中都体验到新奇感。”
3.
裂缝是三人中年纪较长的岩友,他接触攀岩的时间甚至比何川更早。早些年,裂缝曾跟何川一起在白河、郭亮完成过很多线路,2011年开始,他以摄影师的身份陆续记录了自己与何川共同完成的多场探险,从四姑娘山5062峰的“飞天风马旗”,到婆缪峰“西部大片”,再到布达拉北壁,以及三年前与何川、刘洋在挪威峡湾历时二十天的攀冰之旅。
作为一名“岩壁摄影师”,裂缝坦言其工作的特殊性在于“同时干两件事”:拍摄过程中既需要保证自身安全,也不能拖攀登者的后腿,而且需要在受限的环境下工作,不能随意移动。“纪录片的拍摄方式决定了过程中没有太多可以NG的机会,因此大多数镜头都是使用带手持稳定器的摄像机抓拍下来的。”
裂缝(张允平),在马达加斯加。赵四 图
《寻找圣诞树》一片实际使用了七种不同的摄影器材拍摄完成。松下GH4、GH3数码相机作为主力机,搭配大疆精灵4 pro、Mavic、大疆Osmo、Gopro Hero 4,另外还用到了手机。不同器材是为应对不同环境的需求而准备的,举例来说,两台无人机中较为轻便的那一台主要用于找景,另一台则用来拍摄攀爬过程,因为画质更好。再者,考虑到岩壁上更换镜头很不现实,裂缝在跟攀时,总会随身携带两组相机。
“这次的拍摄跟平时不完全一样,一方面因为地形特殊,有三面峭壁,整个地形没有GPS信号覆盖,无人机的操控难度很大;另一方面因为线路比较长而且是首攀,何川和刘洋只爬了一次,也只拍了一回,我留在地面完成了绝大部分镜头。”他解释说。
因没有GPS信号,导致他在冰瀑上方拍到的很多镜头都是飘来飘去的,“像喝醉的人”。裂缝笑笑说,这是自己迄今以来做过最具挑战性的一次拍摄。
“寻冰”路上发生的各种变故,代替传统户外纪录片中常见的技术攀登细节,成为这部短片的“戏肉”。这个构思是裂缝带着挫败感,在第二次前往林州寻找“圣诞树”时想到的。过程中不确定性和戏剧化元素,事后看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让他不禁想说,“纪录片就应该是这样的。”
何川、裂缝和曾经的好搭档伍鹏一同攀岩时的旧照,后者于2014年攀登婆缪峰时遇难。何川 图
从最基本的故事框架出发,裂缝在剪辑时加入更多对于攀登者生活状态的关注,比如,在大学任教的何川为什么没有在北京买房,而是落户白河农村,选择了一种跟普通人有别的生活方式?他期待那些非户外爱好者的观众,能够从中找到共鸣——如何活出自己的体系,而不被世界一巴掌拍死。
裂缝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许同样适合以“脱轨者”之类字眼形容。早在2006年,他就从北京移居到阳朔,在灯笼山村过起了日常攀岩三四个小时的惬意生活。以其现在的状态而言,去攀岩,要比去健身房跑步更加方便。
“离我最近的一条攀岩线路,是100米外的驼背山,从我的住处就能看见。400米外还有鸡蛋山岩场,稍远一点有白山、雷劈山,2公里。可以说,阳朔绝大部分岩场,1000多条线路中的八成,都在6公里生活半径内。”他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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