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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大女主,不离婚

2022-07-13 10:2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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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谢明宏 娱乐硬糖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所有人都在盼着《幸福到万家》里的赵丽颖离婚。可惜看主创流露的意思,似乎这婚是离不得。于是“幸福”的婚姻问题也就成了该剧最大的悬念,看来不到最后一集,我们热心观众都要抱着希望。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是我们键盘侠在网上劝人离婚成了肌肉记忆,实在是这男人太窝囊,而且好高骛远好吃懒做自卑虚荣惹是生非疑神疑鬼……

有人说,要看到女主所处时间、空间和身份的局限性,现实主义就是这么憋屈的,要求先进价值观大获全胜,看爽剧去。

但按《幸福到万家》开篇时间线设定在2009年,那时的社会风气,依硬糖君看,恐怕还要更开放些。年纪还轻的人总以为社会风气是越来越开化的直线,但其实社会是螺旋演进的,而最近十年又是日趋保守的——千禧年满街的美女穿着小吊带和热裤,脑子里压根没有“穿衣自由”这个词。

离婚问题历来是女性问题一个顶现实、顶要紧的问题。上世纪20年代的《妇女杂志》,出了几期“离婚问题”特刊,侧面透露了民国时人们的婚姻观和离婚理念。反对派说:“欧风美雨一至,人人爱之若狂,因为未加深刻的思索和研究,结果一塌糊涂……得了自由,就是破坏家庭之安宁。”支持方认为:“女子得到离婚自由的权利,才有改造自己命运的权力。”

社会风气流变,较为开明的观念都是由经济发达地区流向欠发达地区,由人口稠密区流向欠稠密区。但从上世纪20年代到本世纪20年代,是不是经历了一百年中国农村还谈离婚色变,以硬糖君的生活经验,真不至于。从民政部门的离婚数据看,也是如此。

在观众眼里,《幸福到万家》中的“幸福”老公哪哪都配不上媳妇,二人也并无感情基础可言。而在幸福眼里,却说:“图他不抽不赌人老实。”日子是人家在过,而观众又期待女性觉醒。离或不离,三十年来仍是农村题材剧最紧要的命题。

三个没离婚的女人

《幸福到万家》里的何幸福,刚结婚就遭遇危机。万家村书记的儿子传家闹婚幸福的妹妹,幸福一怒之下砸伤了传家。为了息事宁人,幸福的老公庆来不但不给小姨子撑腰,还和幸福赌气把她扔在了娘家。

明明是万书记一家有错在先,可庆来偏偏软弱怕事。后来闹出征地赔偿款纠纷,也是幸福冲锋在前,庆来在家享受。这段婚姻关系中,观众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匹配、不安全。生活条件倒还在其次,关键这个男人还“内横外怂”。

庆来身上集中了很多保守的意识,比如托人找工作,黏住弟弟庆志的岳父(王志飞饰)就要人家帮忙,不然就是看不起自己。如果人家是《扫黑风暴》里的高明远,作为绿藤市的“组织部长”不一句话的事吗?可他是个洁身自好的清流,自己侄儿都没帮何况你还隔了一层?

当然,庆来并没有犯出轨家暴这样的原则性错误,很多时候也听幸福的话。但和罗晋饰演的律师关涛比起来,观众就觉得俩夫妻越来越不搭。甚至有人期待幸福和关涛组CP,感觉他们才是《幸福到万家》的正确画风。咱可不兴精神知己那一套啊,硬糖君预测幸福的婚姻应该会固若金汤。

幸福的婚姻困境在于,她承接上一个时代的婚姻理念,找个可靠的汉子过日子,但过着过着却发现自己的思想进入了“下一个时代”。这让人不禁联想起《山海情》中“拽妃”热依扎饰演的水花,也是和黄轩自由恋爱被阻,后来和在父亲包办婚姻里与老公相濡以沫。

最揪心的段落,就是水花想要逃跑却落空。尤其是在丈夫永富残疾后,她更是以独特的坚韧撑起了风雨飘摇的家。当时弹幕也都在劝水花赶紧离婚,可剧情偏偏安排她用真心感动了自卑的丈夫。永富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后来两人还把小卖部发展成了超市。

去年罗晋、袁姗姗主演的扶贫剧《江山如此多娇》里也有这么一对,田老八和幺姑,也是群众天天劝离的典型。幺姑貌美如花,老八烂泥扶不上墙,好赌又爱耍横。不过饶是如此,剧集也安排了老八把祖上留下来的救命钱给幺姑的情节。仿佛在跟观众解释:老八的爱你不懂!但须知,爱不爱是一回事,婚姻质量又是另一回事。

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一种既定的创作规律。被劝离的农村女主,总有一个蓝颜知己没有结成良缘。幸福是罗晋,水花是黄轩,幺姑则是覃老师,由于他们的优秀上进,往往让观众更嫌弃女主丈夫不中用。蓝颜知己还能做啥,守护女主然后关上房门默泪呗。

塑造大女主

离婚的词源,可以追溯到《摩诃僧祇律》中:“法夫妇不相乐乐……而求断,当听使离婚。”不相乐乐,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了就离,还挺豁达的。然而在影视创作者的语境中,离婚似乎还意在牵涉整个农村的价值系统,并不在乎“乐乐”与否。

一方面,创作者赋予了农村大女主搞事业的金手指,总是干啥成啥让人艳羡。《山海情》里的水花种蘑菇,《江山如此多娇》里幺姑开超市,《幸福到万家》里幸福在律所当前台揽到300万大单子,莫不如是。

在这种蜕变里,她们的男人都没帮上啥忙,这点倒是可以打脸古偶大女主。你可以说,赵丽颖通过和歪果仁唠嗑,就把客户拿下分得9万块提成是近乎梦呓的艺术创作。但不可否认,她的确展现了昂扬的斗志。眼里有活,心里有梦,对于鼓舞律所的士气大有作用。

另一方面,丈夫们则处于事业和思想的双重停滞状态,并且对女主的进步感到没面子而叽叽歪歪说酸话。庆志女朋友亚妮看得比较准:“嫂子进步了,哥没进步呗!”在观众那里,男的带不动就可以离了。而在幸福的心里,却盘算着带着庆来一起进步。

农村的价值观,说重一点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凑合过一辈子。说轻一点,就是比城里人更有匠人精神,东西坏了第一时间不是想换掉,而是琢磨怎么修旧如旧把它维持好。

这和过去的乡土人脉网络有关系。你离了婚,十里八村适龄男性就那么多,再婚有相当困难。不像在城里,根本就没人在意你的婚姻关系,离了婚潜在的发展对象也不愁找。

互联网语境就是什么都杀伐果断,完全不在乎女主还有多少牵绊。但这种倾向也是理想化的,相较于庆来,罗晋的确顺眼多了。但如果在大女主成长过程中,又遇到比罗晋更顺眼的呢?国产剧绝不会塑造日剧《东京女子图鉴》那样的“恶女”,因为这和创作初衷想要呈现乡村之美的内核是悖反的。

核心矛盾割裂于此,出于创作目标,农村大女主必须事业有成;但出于对农村思想系统中保守观念的顾及,又不会安排女主离婚。更讨人嫌的是,为了制造看点,情感危机又是必不可少的元素。

庆来看到罗晋为妻子包扎伤口时怒不可遏:“你俩在我眼皮子底下亲亲热热,当我是瞎子吗?”这又和当初他们进城时庆来母亲的嘱咐吻合了:“进了城管住你媳妇,不要眼睛看花了。”

当我们总是用城市目光审视农村时,却忽略了农村剧中另一个潜在审视。那就是农村人对城市富足生活的向往与花花世界的不安,是并驾齐驱的。这种不安来自潜在的男性焦虑:媳妇见了那么多好男人,还能瞧得上我吗?

从觉醒到保守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毛阿敏的《篱笆墙的影子》,唱出了八九十年代农村世界新旧交替的巨变。对于看过《篱笆·女人和狗》这种暴露年龄的事,硬糖君向来是不好意思承认的。

王家新在《回答》里写:“勇敢的女人正在诞生”,诗的题记是里尔克的“苦难尚未认识”。这两种纠结的状态,恰恰是《篱笆·女人和狗》的真实呈现。尽管茂源老汉还是一家之主,但在喜鹊倔强自信的马尾辫里,在儿媳妇巧姑带刺的机智里,已经可以窥见女性意识的觉醒。

到了陈雨田乡村三部曲的第二部《轱辘·女人和井》里,茂源老汉失去往日权威,远走他乡的香草却成为村里的新贵,她甚至可以当面批评曾经爱慕的小庚。女性的地位、身份和话语权,被重新划分与塑造。

正如费孝通的判断:“农村的基本社会群体就是家,一个扩大的家庭。”大家通过劳动分工确立地位高低,形成了一套牢固的道德观念、伦理制度和文化习俗。但待到了新世纪的《乡村爱情》《刘老根》中,“田园牧歌”的神话彻底终结,取而代之的是夸张幽默的个性解放。

谢大脚身上体现了传统性与现代性的融合,一方面表现为她对爱情家庭的渴望与忍让,另一方面是她对名节声誉、自尊心的极力维护。她是矛盾的,和李福的婚姻她矛盾,离婚后和长贵光明正大在一起也矛盾。

她既是一个泼辣的村妇,却又不乏情感的细腻。在屋里打扮故意把窗帘拉上,等长贵准备好,拉开窗帘送他一个美丽的微笑。这不是故弄玄虚的勾引,而是回归人性的本真。某种程度上跟我们接触到的“风流寡妇是非多”的当代农村是接近的。因为熟人社会,这些感情动向不止没有秘密,还会得到添油加醋的传播。

爱情本是“神话”,但到了《乡村爱情》中却一点也不浪漫了。所谓的诗意乡村和浪漫爱情,背后交织的是经济与文化的权力话语。香秀喜欢大学生谢永强,是为了摆脱乡村身份。就连永强的爸爸因为儿子要到县里上班,在村子中的地位和话语权都有了显著提高。传统乡村在现代城市面前,彻底屈服了。

马克斯·韦伯在研究19世纪的德国乡村和城市差异时,就已发现:“在古老文明国家的特殊条件下,经济所造成的分歧,是以文化冲突的形式出现的。传统农村和现代城市这两种基础不同的社会发展趋势,因此互相纠缠搏斗。”

如果说,从《篱笆女人和狗》到《乡村爱情》展现的是城市对农村的规训,那么《山海情》和《幸福到万家》展现的则是农村对城市的思想抵抗。原本觉醒的女性意识逐渐回缩,取而代之是明明充满矛盾却始终不离婚的女主。

她们一边干着先进的事业,一边维持着守旧的婚姻,难怪让观众天天为了离婚而着急上火。

原标题:《农村大女主,不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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