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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之争丨特朗普的“险棋”会否引发中东新一轮战乱
美国总统特朗普突然宣布未来将把使馆迁往以色列单方面认定的首都耶路撒冷,此举不出意料地引起了所有阿拉伯国家的强烈不满。
尽管如此,但如果深入观察,不难发现阿拉伯国家反对声虽响,但已很难有实际作为。在过去的7年里,“阿拉伯之春”的震荡波令其多数自顾不暇,叙利亚内战更是让它们因为教派问题陷入分裂。哪怕是像以前历次中东战争中表面上的团结一致,目前看来也断难做到。因此,即便阿盟作出一些姿态,也只能是形式上的,没有任何国家层面军事行动的可能。
埃及:颓势明显
阿拉伯国家中原本实力最强的是埃及,可是埃及国内可谓暗潮涌动:极端主义武装在西奈半岛等地袭击频频,整体经济形势又非常不乐观,国内社会的不稳定因素随时可因偶发事件而爆发出剧烈能量,甚至危及塞西政府。虽然对抗以色列算是“政治正确”,但是贸然放下和平条约与以色列对抗的成本更大,毕竟其综合实力远远不是以色列的对手。而且历次中东战争证明,即便阿拉伯国家分别从南(埃及)、东(约旦)和北(叙利亚)三个方向同时对以色列发动进攻,以军只要在两个方向上拖住对手并优先打败埃及,则必胜无疑。
何况,原先中东战争中联合对以的国际环境已不复存在。阿拉伯国家的分裂使得叙利亚深陷内战而自顾不暇;黎巴嫩原本实力孱弱,真主党武装的崛起则进一步限制了政府的权力;约旦王室虽然大体上能够维持国内稳定,但是约旦实力本就不强,在以前的中东战争中也并非主力。更重要的一点是,以前能通过约旦领土支援对以作战的其他阿拉伯国家联军现在也荡然无存。
因此,相比于沙特、土耳其等国的激烈表态,埃及、约旦等传统上站在反以前线的国家明显相对克制的多,毕竟其也是为数不多的与以色列已经建交的阿拉伯国家。
沙特:内外尴尬
埃及颓势明显,但新的阿拉伯盟主沙特的处境更加尴尬。由于教派原因,沙特在叙利亚内战中与叙现政府闹翻,而且与伊战之后上台的、由什叶派主导的伊拉克中央政府之间也因为支持伊国内逊尼派的问题而非常冷淡。甚至就连一向被沙特视为后院的“海合会”中也出现了不祥之兆——卡塔尔因为追求“小国大外交”跟伊朗接近,而遭受到其它海合会国家“断交”式的封堵,只是这个封堵的效果乏善可陈。
数月过去之后,卡塔尔不仅没有服软的迹象,反而在“沙特宿敌”伊朗的协助下挺了过来。另一个海合会成员科威特不管从国内教派势力考虑还是从地缘政治考虑,都不希望与伊朗关系太僵。所以,科威特这一次干脆就没有追随沙特行动,“海合会”的凝聚力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这还并非最让沙特尴尬的事情。在其南部邻国也门,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在内战中基本占据了上风。随着也门前总统萨利赫在混战中被打死,未来亲沙特的力量整合恐怕会困难重重,沙特领导的联军脱身之日仍遥遥无期。如今胡塞武装甚至出现了转守为攻的迹象,偶尔还会对沙特和阿联酋领土内的目标发动打击。
其实,虽然耶路撒冷的刺痛仍在,但在波斯湾对岸的伊朗才是沙特眼中的头号劲敌。除了延续千年的民族宗教等矛盾外,伊朗在推翻巴列维王朝后一段时期内奉行的“输出伊斯兰革命”政策,是沙特等海湾君主制阿拉伯国家最不能容忍的。尽管后来的两伊战争与国际制裁极大地损耗了伊朗的实力,并延缓了其发展,但自从前年国际社会达成伊核协议以来,伊朗此前遭受的许多制裁已被解除,来自欧洲的外资陆续涌入,出口原油换取外汇的渠道也前所未有地畅通。况且,早在前王朝时代,伊朗就已经是穆斯林世界国民教育程度、社会发展水平和工业科技实力最为强大的国家。如今伊朗国内发展得以轻装上阵,在外又通过打击“伊斯兰国”极端武装的名义,派出大批部队进入叙利亚和伊拉克支持什叶派政府稳住战局,并在也门内战中支持胡塞武装占据上风。
所以,巴勒斯坦问题虽然牵涉到民族感情和宗教情怀,但毕竟还隔着约旦。而从地缘上来说,伊朗可是迫在眉睫的压力,也门更是肘腋之地。因此,沙特在力不从心之余,近来对以色列的关系已大为松动,甚至以方爆出消息,称沙特为了对抗伊朗在寻求以色列的合作乃至建交时,沙特也沉默不语。对沙特而言,是先顶住可能推翻自己的伊朗,还是为了巴勒斯坦去招惹“袖珍超级大国”以色列,这个算盘不难拨清。
当然了,外患再大对于有着美国保护的沙特来说都是癣疥之疾,可是目前沙特国内的政局也很不太平。除了王室内部的“宫斗”,大批精锐部队深陷也门外,国内的什叶派势力也很是活跃,试图以“追求民主”为名争取自己的少数派权利和地位——这无疑是可能动摇沙特国本的问题。在这种局面之下,沙特若确实有打赢的把握或许还能转移国内矛盾,可是沙特军队的实力究竟如何,全世界从也门之战中也有目共睹。
叙伊:国内困顿
就其余主要的阿拉伯国家来说,在五次中东战争后仍站在反以一线的叙利亚,内战还没有打完,显然无力他顾;伊拉克在萨达姆时期好歹有一支面上规模可观的军事力量,但整训过的新军在对付“伊斯兰国”时已经颇感吃力,国内与库尔德自治区的摩擦还可能随时升温,同样都无力对抗以色列;至于身处最前线的巴勒斯坦,其实力过于弱小,难以掀起大的风浪。
所以目前的状态是,阿拉伯国家无论是个体还是集合,都不具备跟以色列进行对抗的资本。至于曾经在第四次中东战争中大放异彩的“石油武器”,也早已成为昨日黄花。如今世界的能源结构决定了来自中东的石油不再具有以往的重要地位,无论是其他石油输出国的产出还是美国的“页岩油”,都使得海湾阿拉伯国家难以完全操纵石油价格。反过来,这些国家的经济已经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石油出口换取的外汇,而且其传统上用高福利稳定国内局势的做法都已经岌岌可危了。
伊朗:巩固基本盘
当然,特朗普的这个举动除挑动阿拉伯世界外,还刺激着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宗教感情,所以可能给美国和以色列制造麻烦的势力并非不存在,只是它们各有难题。伊朗虽然跟多数阿拉伯国家存在教派之争,但是在维护穆斯林整体利益上总是显现出更强硬的立场。不过,特朗普此举对于阿拉伯世界民族情感和宗教信仰的挑衅可谓近年罕见,这对此前与以色列“含情脉脉”的海湾君主国来说无疑是一次双方接近的重大打击,伊朗也由此获得一个意外之喜,犯不着充当马前卒。而且,介于其同美以两国的实力对比,即便伊朗采取实质性的强硬举措,能做到自保已经很不容易了。
仅仅是在两年前,美国政府在军事打击还是和平谈判解决伊朗核问题上徘徊了很久。最后伊朗能够做出重大让步,接受对其核计划十年的限制一事说明,伊朗对于自己的力量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另外,虽然伊朗目前通过与俄罗斯的合作在叙利亚占了上风,跟伊拉克中央政府的关系也较为亲密,还在也门让沙特头痛不已,但这些也已经几乎是伊朗的极限了。现在以上三地的局势仍然不稳定,如果伊朗过分出头,招致美国和以色列加大对抗投入,则很可能让已经到手的战略利益转眼就失去。
伊朗如果延续叙利亚内战中的做法,派出革命卫队军人以“顾问”或“志愿者”的身份去支持黎巴嫩的真主党武装,理论上虽然可行,但是现实中肯定是行不通的。且不说真主党的存在本身在黎巴嫩国内就有相当的争议,沙特等阿拉伯国家前不久方才在阿盟的临时紧急会议上通过了谴责伊朗以武装援助的形式干涉阿拉伯国家内政的决议,而且以色列今年以来已明显加强了对叙利亚南部真主党武装物流走廊的打击。在2006年的黎巴嫩战争中,以色列虽然明摆着入侵了黎巴嫩,但是逊尼派阿拉伯国家谴责最多的却是真主党,原因不外如上。
同时,从以色列的历史表现来看,如果认为自己战略安全受到威胁,对于发动战争进入黎巴嫩从来是无所顾忌的,即便2006年的战争没有达到解除真主党武装的目的,也基本确保了自己北部边界的安全。如果未来伊朗真的支持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发动对以色列的攻击,确实存在一场小规模战争的可能,但其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真主党武装再次损失惨重,能否继续在黎巴嫩立足就要成为问题。伊朗对此不会不清楚,也不会因此舍掉真主党这个能够牵动黎巴嫩局势的有用棋子。
极端组织:重点非以
至于“基地组织”和ISIS组织,虽然目前已经基本转入了地下,但是从既往的活动范围来看,他们的恐怖袭击重点反而不在以色列,而是在阿拉伯国家和西方国家。这样做的原因除了以色列的防范较为严密外,也是因为他们认识到: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才是以色列背后的“魔鬼”,通过恐袭迫使他们退出中东正是孤立以色列的第一步;而作为西方合作者的阿拉伯国家现政府同样是“邪恶可憎”的,如果能够推翻它们则有可能再次将阿拉伯世界整合成“哈里发国”,作为一个整体去对抗以色列乃至整个西方。
所以,特朗普此次的“冒险”虽说刺激了伊斯兰世界的宗教情感,其实是抓住了中东地区因孱弱和相互制衡而无法制约他的机会。与美国犹太政治势力的结盟,除可以巩固特朗普的基本盘外,未来如果出现更多的恐怖袭击,则可能反向引发美国民众对于穆斯林群体的不安,乃至对以色列更多的同情和支持——这对于特朗普个人而言无疑是利大于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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