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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龙演“活”街溜子,国产片直面生“死”
原创 雨过炊烟 AKA桃叨叨
作者/雨过炊烟
“吃死人饭”,是种怎样的体验?
在知乎上,关于殡葬行业的从业感受,你会得到很多答案。但将这样一个在东方文化里多少有些讳莫如深的话题搬上银幕,并成为主人公的职业,《人生大事》可能算是开了国产片的先河。
豆瓣开分7.5、上映4天票房破3亿的成绩,似乎打开了国人避谈送终的话匣子。不过看完电影,你会感觉比「死亡」更沉重的是生活:
子女为争夺遗产打得不可开交的晚年,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童年;前女友出轨朋友,干一个“晦气”行当还得不到父亲认可的中年.......相比之下,也许一蹬腿一闭眼,反而落得清闲。
《人生大事》中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与悲欢离合,令观众重新开始审视生命与情感的意义。
朱一龙饰演的莫三妹本打算放弃祖业,关掉上天堂殡仪馆,本就糟心的生活被寻找外婆的武小文搅得天翻地覆。
一个是刚烈叛逆却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童小哪吒,两位对「家」持有矛盾态度的混世魔王,在烟火升腾的凡间实现了双向救赎。
而国产电影,也向触地生死哲学命题又迈进了一步。
在有「家」的地方,种星星
两个冲天髻,一把火尖枪,小文一出场就是活灵活现的小哪吒形象。
躲在柜中亲眼目睹莫三妹整理外婆遗体,彼时小文还不知道死为何物,只感觉面前这个陌生人,把相依为命的外婆装进黑匣子里抬走了。
小文没有父母,自称齐天大圣的莫三妹,则活在逝去二哥的阴影下,并不清楚殡葬行业的意义所在,更愤懑于父亲对二哥的偏爱,亲情和责任之于他无异于五指山。
《西游记》里孙悟空与哪吒不打不相识,《人生大事》中两人初见同样充满误解:小文视三妹为抢走外婆的凶神恶煞,莫三妹认为小文是只会闯祸的熊孩子,见人就咬“属狗的”。
其实两人的象征意象即有呼应,排行老三的三妹时常顶撞父亲,更符合哪吒的人物设定;无父无母的小文与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相似。
现实中,对亲情的渴望和缺失,注定让两人产生共情。
三妹因为打架入狱,出狱后被迫子承父业,成了一名殡葬师。他随手用黄纸点烟,整日吊儿郎当的形象,活脱脱一个街溜子,还被女友扣了绿帽子,被曾经的兄弟按在床上暴揍。
三妹的童年在火葬场度过,对生死亲疏看得淡漠。小文的童年没有父母陪伴,养成了倔强好强的性格,做事莽撞没有分寸,只为寻回唯一的亲人。
越是外表坚硬的人,铠甲下往往都是软肋。在大闹别人家的葬礼后,三妹直白地指着烟囱告诉小文,你外婆化成了烟,再也回不来了,小文当即泪如泉涌。
而面对小文被舅舅一家嫌弃时,之前还在抱怨小孩子难养的三妹挺身而出,决定与朋友一起收养她,只因“我就是看不惯这群妖魔鬼怪欺负人”。
他修好了装有外婆语音的电子表,还告诉小文,“外婆变成了星星,会进入你的梦里”。
在「上天堂」这个本为人生终点的地方,三妹与小文对家的概念获得重建。
小文明白外婆不会回来了,但也不再害怕,因为她有了新的情感寄托。当生母要带小文走,三妹在雨中追车掉了鞋子,小文拍着车窗撕心裂肺地哭喊,“三哥”的称呼渐渐成了“爸爸”。
如果没有遇见彼此,孙悟空与哪吒大概仍然是另一个时空的混世魔王吧,但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令他们学会了担当,并感知到了亲情的意义。
《人生大事》出色之处在于建立了莫三妹和小文这两个丰满角色,不足之处则是现实基调下过于强烈的童话色彩。
比如被开出死亡证明的小文生母突然回归,还要争夺小文的抚养权。最终三哥邀请她也来干殡葬,强行实现大团圆结局。
又比如三妹因为父亲讲述二哥为救人而死,就解开多年来与亲人的心结,也显得有些草率和套路。
但总体而言瑕不掩瑜,《人生大事》以诗意和温暖的形式,将面对死亡这一严肃议题尽可能真实地呈现。
叨叨最直观的感受是家里人去世,父母不用再哄骗孩子ta出远门了,看场电影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人生除死无大事?
《人生大事》里的死亡,透着荒诞与啼笑皆非:
尚未真正离世的老伯躺在棺材里,望着一众演员为自己哭丧,风风光光如同皇上驾崩;
婚庆店老板娘在幼儿园演出上,目睹自家懵懂的儿子跪地模仿送终场面,白纸漫天飞舞;
小女孩素净的骨灰盒被小文涂成了五颜六色的“海洋馆”,三妹家厕所门口杵着殡葬用的纸娃娃,原本沉重的生老病死议题,被戏谑色彩冲淡成一幅幅儿童画。
《人生大事》有五个涉及殡葬的故事,观众跟随三妹和小文的视角,送走至亲,放下至恨,珍惜至爱。
第一次是为小文外婆送终,为外婆擦拭身体的三妹,却被怀疑偷走了死者身上的金戒指。为自证清白,他干脆脱个精光。料理后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份麻烦工作,年幼的小文则不明白死意味着什么。
第二次的死者是与小文年龄相仿的女孩,小文在骨灰盒上涂鸦,让父母想起孩子生前也喜欢画画,本以为闯祸的三妹亦有所触动:生死无常,但死亡也可以有天真烂漫的视角。
第三次是刘爷爷的“葬礼”,家里子女为拆迁款闹纠纷,刘爷爷宁肯花三十万大办活丧,也不想亲人在自己死后一拍两散。
钱财本是身外物,但不触及生死,世人怎肯看透?
第四次是在前女友的苦苦哀求下,三妹为情敌处理因车祸残破的遗体。本想请父亲老莫出山,父亲却让三妹自己上手完成操作。儿时学到的技艺终于施展,三妹在真正继承殡葬师衣钵的同时,也理解了“人生除死无大事”的内涵。
最后一次是为老莫送终。
老莫临终时写信嘱咐说不想要普通土葬,三妹抱着装骨灰的奶粉盒奔向海边,放入烟花筒打入夜空。
本以为是一记闷炮,却在三妹靠近时砰然炸裂,火花璀璨。正如老莫所言,死是所有人注定的结局,只不过有人是句号,有人是省略号,能有片刻绚烂就无遗憾。
《人生大事》演绎了疾病、意外、自然老去等多种死亡形式,也抛出了莫家二哥为捞尸首而死的行为是否值得的问题,但归根到底,比起怎样死,如何体面地告别,可能是观影后人们思考更多的议题。
除了对「死」的探讨,电影中对「生」的呈现同样鲜活:
三妹与朋友为小文庆生,将外婆的语音放入了她最爱的布老虎中;向来沉重的殡葬车,被涂成了满天星星的浪漫巴士,从觉得晦气到重燃希望,曾经阴暗破旧的「上天堂」,真的逐渐有了天堂的美好模样。
电影中的「人生大事」
《人生大事》的监制韩延,也是《滚蛋吧!肿瘤君》《送你一朵小红花》《动物世界》的导演。
几部电影都与生死有关,《肿瘤君》和《小红花》的异曲同工之处在于讲述主人公与癌症的抗争,虽然遗憾落败,但留下了努力活过的痕迹。
《滚蛋吧!肿瘤君》中就有孩童视角的死亡观。毛豆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死就是要睡好久好久,睡觉很舒服的,而且又不用打针,总会醒过来的。”
孩子不懂死亡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稚嫩的回答却给普通人直面死亡的恐怖,涂上了乐观的底色。
从《肿瘤君》、《小红花》再到《人生大事》,国产电影关于死亡的探讨也在逐渐升级。
《滚蛋吧!肿瘤君》以熊顿的没心没肺贯穿全片,她委托朋友在自己的葬礼上播放了生前录制的告别视频,所有人都在哭,她却在笑。
熊顿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永远记住那个积极乐观的自己,“人不能因为早晚有一天会死,就不想活了。死只是一个结果,怎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让叨叨想到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中的台词: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送你一朵小红花》里,尽管马小远没有战胜病魔,导演却借助时空错位的拍摄手法,令韦一航联想到马小远其实在另一个世界里陪伴着自己,生命或许会消失,感情羁绊的记忆犹在。
《非诚勿扰2》中,秦奋好友李香山身患绝症,想给自己提前做一场追悼会。
对死亡的预习有隆重亦有戏谑,到《人生大事》时,国产电影对生离死别的呈现更加写实,民间有一种说法,“活着不孝,死了乱叫”,从小文舅妈质问谁偷了外婆的金戒指,到刘爷爷一家为遗产打得不可开交,生死面前人性不过如此,真情便显得更为难能可贵。
日本电影《入殓师》中有一个镜头引人深思:澡堂老奶奶火化后,一群飞鸟扑腾着翅膀着翅膀在天际翱翔,新生与死亡的交替过程,犹如四季轮回,永无止境。
在对死的态度上,东方人的价值观具有共通性。《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里,李睿珺镜头下的甘肃农人也憧憬诗意的道别:政府推行火葬后,木匠老马仍然幻想着自己可以在画着仙鹤的棺椁中土葬。
于是老马让孙子智娃和孙女苗苗将自己埋进了土里。
这部影片也穿插了孙悟空与哪吒的片段,智娃看见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后,为孙悟空的境遇落泪。爷爷告诉他明天孙悟空就出来了,智娃却说,“不是明天,而是五百年”。
逝者魂归故土,苗苗看到了太乙真人告别哪吒,乘白鹤飞去的片段。
死亡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也是涅槃新生的可能。
《人生大事》最后的镜头耐人寻味,「上天堂」对面是婚庆店,当建仁和白雪的婚礼红毯恰好联结两头,红白喜事在狭窄街巷口完成了圆融。
春去冬来,向死而生,炸成烟花的老爷子体面地走,三妹与小文们在人间烟火中仍努力地奔向未来。
中国电影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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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朱一龙演「活」街溜子,国产片直面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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